《四寂歌》似诱

40、第四十章 误会加深

　　郑烨航到医院的时候，似玥从医生那里已经了解到所有信息。推算出来的时间，没人比似玥更清楚事情发生的经过了。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郑烨航走到似玥旁边，一同隔着透明窗口望向病床上的人。

　　“是我说对不起。”似玥转过身靠着栏杆支撑身体，午夜的医院只听的到仪器传来的嘟嘟声，无论是病房里的人，还是外面守着的人，都是疲惫的。“你是在北京的时候发现的吗？”

　　“恩，医生诊断他碰那个有段时间了，是我疏忽了，这个哥哥做的一点都不称职。”郑烨航抱着手臂，眉头紧锁，得知唐一格吸毒，束手无策的焦急，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让他再任性了，我会联系戒毒所。”

　　“医生说他的身体情况很不稳定，强制戒毒的话，会……”似玥手扶额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抉择，哪面都是为了一格好，但是都行不通啊。“可不可以晚一点联系。”

　　“那毒瘾发作的时候，我们是让他继续吸食呢，还是看着他活受罪？”他也不希望一格痛苦，为一时的舒适，堆积更多的痛楚，道理都清楚。“似玥，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似玥摇头，坐到椅子上，伸直僵麻的腿。“张医生应该开完会议了，我再去找他问问。”

　　“似玥！”郑烨航拉过似玥手臂。“我送你回去休息，现在很晚了。”

　　“你觉得我睡得着吗？如果不是一格，现在躺在里面的人会是我，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她怕，她是很怕啊，未知的恐惧一点点吞噬她的信心。“烨航哥，我求你，一定不能一格有事，哥要救他，求求你……”

　　郑烨航凝视眼前再也无法隐藏脆弱和难过的女人，她第一次卸下坚强冷漠的面具来求他。

　　“我们一起救他！”分不清是心疼一格多些，还是似玥。伸手触摸到冰凉的指节，用力一带，让她好好靠在肩头哭泣。郑烨航能大致想到和上次的事有关，想到如果不是一格，承受一切的是似玥，他要怎么办。

　　郑烨航动用很大的关系，接一格回家疗养，许诺相关人士，再他身体好些后，一定送往戒毒所。有专门的医务人员24小时守着，相关部门也没为难他们。

　　唐一格醒来，似玥就开始和他说话。不管他有没有反应，一直说，到他开口说够了。

　　听到他咳嗽，似玥倒水递过，一格手一推，玻璃杯碎在地板上。

　　郑烨航推门进来，望向似玥清澈毫无波澜，丝毫没有不耐烦的双眼。

　　“还有2个杯子，你要不要一起摔了！”似玥把杯子都放到床头柜来，然后跪在地板上去收拾玻璃片。不一会儿，殷红色的血低落到地板上。

　　郑烨航沉默，看着似玥专注的继续。他知道她的用心良苦，心被轰炸的心疼，他什么也不能做。

　　唐一格拉扯似玥的手臂推到一边，吼到。“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不是要你走了吗！”

　　“那你呢，你还真是打发我呢。”似玥反握起一格的手腕，抬起手臂。“当我是傻瓜耍吗，逞英雄啊。唐一格，我告诉你，我不会走，你的窝囊，你的脆弱，你的无知，我要看的清清楚楚。要怪就怪你当初为什么要代替我，你比我更傻！”

　　两人对峙，眼睛里透着怒火。

　　手机铃声打破沉静，郑烨航离沙发最近，拿起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后，眼神一黯。刚准备把电话地过去，一格陡然捡起玻璃碎片，幸好似玥手快的一起握着，两个人的手惊心动魄的摇晃半天，玻璃碎片在划伤了两人的手心的同时，被抛在空中落下。

　　似玥狠狠的一巴掌甩在唐一格脸上，愤怒的面容一片煞白。“我还在你面前，你要死都不会等我离开吗。唐一格，你是要干嘛，你想要我一辈子欠你是不是。割腕还是隔喉咙？我告诉你一个解脱的最后方法，那就是来刺我，你捡啊，你再去捡啊！”愤怒的手指抓着唐一格手臂，似玥失声的喊着。“你要死，就让我先死。你凭什么帮我，又放弃自己！我没要你帮你，我没有！自私鬼，自私鬼！”每一巴掌，每一拳头都狠狠打在唐一格身上。

　　谁会比谁少痛。唐一格用力抱上似玥强烈喘息的身体，再次精神崩溃的和她一起哭。

　　空气中流淌的悲伤气息，压抑着郑烨航的胸口，快要喘不过气。拿着手机，走出去。一格需要似玥，他，也需要。

　　接通欧祁仟的来电，两个人第一次正式在电话里争锋相对。“我是郑烨航。”一开始，就表明身份。

　　欧祁仟半晌才问，“似玥呢。”

　　“她现在很忙，没办法接你的电话，晚点再打给他吧。”

　　“让她接电话。”

　　“我说了，她很忙。”

　　男人间的骄傲气场不容许他们撕破脸皮，又可以不认输，一个态度坚决，一个坚决不退让。

　　“好。”郑烨航答应，推门走进房间。

　　眼前的温馨的画面让他动容。一格拥着似玥，两个人的影子一起印在地板上。

　　似玥看到了郑烨航，身体一怔，沾染泪珠的睫毛也翘到最上。

　　“欧祁仟打来的电话，他让你接！”郑烨航走过去，伸在空中的电话，迟迟没有被主人接过。

　　唐一格低头，环在似玥腰间的手臂也收紧了几分。似玥轻轻吸气，对郑烨航摇了摇头。她实在做不到抽出手臂，推开好不容易情绪安定下来的唐一格。

　　郑烨航几乎在似玥摇头的同时转身，走出去告诉欧祁仟。“她没有时间接，她晚点会给你解释，挂了，再见！”

　　再进屋的时候，似玥已经站到床下，帮唐一格盖好被子。再看他，枕在枕头边上，满脸的血迹和泪痕，眼睛安详的闭上睡着了。

　　似玥把食指放在唇间，垫着脚尖，推郑烨航出去。

　　“你叫人来给一格包扎下伤口，我去打水，拿毛巾给他擦擦！”似玥转身，被郑烨航叫住，回头露出笑容，说。“不用谢我，我欠一格的，我一定要还的。”

　　郑烨航忍不住过去揉了揉她头发，叹气说，“我没有要谢你，只是告诉你，一格刚刚睡着，一时半会醒不了，你也受了伤出了汗，去好好洗个澡，让医生上药。”

　　郑烨航手心的温度烫的让似玥猛地收回手，笑容也变得僵硬，转身急切跑掉。

　　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去贪恋她的温暖。郑烨航握紧手心又松开。

　　伤口是小事，洗澡也可以等。似玥拿着手机给祁仟回拨过去解释，才是最重要的。我字刚刚出口，欧祁仟强而有力，冰冷的声音传来。“似玥，我要你回来北京，立刻！”

　　“我……”似玥正要解释的时候，佣人冲下楼梯口喊着，不好啦，一格少爷毒瘾犯了，大少爷让您快去看看。“祁仟，我再给你回电话！”挂了的电话甩在沙发上，似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在冲进房间，看到唐一格被几个人抓住挣扎不出，狂喊的模样，又哭了出来。

　　“你们不要抓他，他手上有伤！”似玥推开那些医生，双手握着唐一格的两个手腕撑在床的两边。“一格，忍忍就会好了，你看着我，我是似玥啊。我在你身边，我哪里都没有去。”

　　瞳孔变红的唐一格，除了发怒的嘶吼，说不出其他话。郑烨航怕一格又伤似玥，让医生负责固定他的脚，以免踢上人。似玥则一直握着他手腕，力气毕竟不及唐一格，唐一格大力推开似玥，又坐了起来。

　　发作的过程比想象中久，医生强行注射了镇定剂。等唐一格再次睡着后，屋内的一圈人，大汗淋淋，面面相觑。

　　纵使心中痛楚激烈的奔涌，她也没有再掉一滴眼泪。

　　浴室里备好新毛巾和换洗的衣物。出来后，让医生处理了伤口。

　　医生说，一个星期里，好好调养身子，有了强壮的体魄，才经得起艰难生不如死的戒毒过程。

　　“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可以吗？一个星期后，我带一格回美国，联系最好的戒毒所。”郑烨航走进房间，站到她的背后。

　　“我会陪他到出国，不过，我要去趟北京。立刻。”似玥最后两个字说的很重，刻不容缓。“一格暂时拜托你了。”

　　“如果为难，就不要回来了。”郑烨航并不想拿弟弟当作自私的借口，此时此刻，太多事情都是由他而起，良心总会有发现的时候。

　　是艰难中，给同行的队友打气。似玥露出笑容，拍拍郑烨航的肩膀。“我学校还在这里，我不回来上哪去啊。那我走了，早去早回！”

　　似玥想好对欧祁仟说出一切，甚至坦白她会好好照顾唐一格，直到他出国治疗。不过短暂的一个星期，欧祁仟会谅解的。一个星期后，心再无杂念，好好弥补自己过分的举动。

　　望着似玥离开，郑烨航点燃香烟，轻轻吸上一口，突出烟雾。原来谁都不是谁的谁，他们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一格是，似玥亦是。那么，他呢。

　　一出关口，看到熟悉的身影，似玥一扫路程的疲惫，笑的灿烂，扑上去狠狠的抱住欧祁仟，说想我了吧。

　　其实他们分开不过3天。欧祁仟的脸色也不比熬夜几天的似玥好到哪里去。如果是以前，他不会提无理的要求。明知道似玥有考试，刚刚离开不久，非要她回来。如果是以前，他只会难过，不会去生气。如果是以前，就算他提出，似玥也不见得会答应过来。看来一切都在变化。

　　似玥握着欧祁仟的手心，心里的不安随着没有笑容的他，慢慢扩散。“祁仟，你没有课吗。”

　　“请假了。”

　　“其实你不用……”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去兼顾，你只是其中的一件。”意思是请假不完全是因为她，但是也因为她的不懂事占有成分。

　　似玥不再说话，坐在副驾驶上。欧祁仟的心情不好，她可以理解。那她身心疲惫，只能自己理解吗。

　　她认定自己有错，回到欧祁仟的公寓里，放下背包，收拾起并不怎么整洁的屋子。她害怕和欧祁仟对话，想关心怕提及他烦恼的事，想说自己的事更怕他烦。只有做事，做些能及琐碎的事情。

　　连鞋子都没有力气去换，欧祁仟弓着背坐在沙发上，手指交叠，手臂搁在膝盖上，眉宇间透着数不清的疲惫。似玥不在的几天里，家里和胡菲的事占据了所有。得知似玥回去又和郑烨航在一起，他真的想要找个渠道发泄火气。

　　好几次抬头望墙上的钟，窗外天色也暗去。似玥放好拖把，洗干净手坐到欧祁仟旁边。“祁仟，如果心情不好发泄出来比较舒服。我总是让你生气，烦心。你是不是连责怪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知道我的事情很多，每件都会让你莫名其妙。对不起……”

　　“好了，不要说了，你让我静下，我很乱。”欧祁仟打断似玥的话，少有的暴戾让似玥咬唇，只能把接下来的话咽到肚子里。

　　“对不起。”似玥起身想要离开，身后的人骤然搂住她的腰，往后一倒，摔在了他的胸口。

　　“是我对不起，似玥，是我不够好，不够关心你，不够给你空间。明明知道你心里没有我，还老是强迫你接受，强留你在身边。”急迫和用劲的想要把她揉进骨子里，不想放手，真的，不想放。

　　“祁仟？你在说什么啊？”似玥挣脱不开，贴在欧祁仟高低起伏灼热的胸口。

　　“妈妈好难过，胡菲也不肯原谅我，我该怎么办？只有你了，你在身边好不好，我不再强求你爱我，只要此刻陪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用说，在我身边就好。”矛盾的心理纠结在心底，他恨自己夺取胡菲的亲人，也恨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自己。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为什么可以不要我，为什么不给我留在你们身边的权利，为什么不看着我慢慢长大，我很听话，学习很用功，肯定是继承你们的样貌，大家都说我生的俊俏，老师同学都很喜欢我，为什么世上最该喜欢我的你们，却不喜欢我呢。

　　为什么在我最幸福期待的成人礼上，得知一直养育我的父亲母亲不是亲生。我有恨过，可我更期待与你们的重逢。我相信你们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不然不会不要我。为什么等我长大了，找回你们身边的时候，你们再次抛弃了我，还是永远的抛弃。你们的笑容框在花丛里，哀悼你们的来宾，都知道你们的好。你们的笑将永远存活在他们的心里。可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呢，为什么留给他的笑容会在最后的遗照上面，他要哪什么去回忆。原来在出生的时候被抛弃，注定了一辈子的抛弃。

　　欧祁仟淌着泪水，他忘不掉胡菲歇斯底里的哭喊，她说，我没有父母，我是孤儿，在你们决定不要我的那刻起，就彻彻底底的失去了爱我的权利。没有你们，我照样长大，一句对不起，可以抹去一切吗。你们知道我看到别的小孩穿着校服，左手爸爸，右手妈妈，开开心心去学校的心情吗。你们知道我被其他小孩骂没有爸爸妈妈要的小孩的心情吗。你们知道我等着被人领养，然后做到与众不同讨好只是为了得到更多机会的心情吗。你们知道我为了报恩，在一个可以做父亲的男人身下承欢的心情吗。我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就没有人看到的起我，长大了也一样。被人骂没有家教的狐狸精，可我还是站在了这里。我要告诉你们，没有你们，我还是长大了，可我永远都会记住，我的童年只有我一个人。这辈子，也只有我自己最爱自己。没有别人，不会有别人。

　　如果他难过，胡菲的痛楚会是他的双倍。至少他被好心的母亲父亲抱回了家，在十八岁前他都认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小孩。是他夺走了她的一切。

　　“祁仟？”似玥惶恐的回头，她害怕看到熟悉的情景。为什么，在她心里宽广的像天空，无所不能，永远温柔微笑的祁仟，也会抱着她颤抖着身体哭泣。是不是她真的只能给人带来难过。胡菲，祁仟说胡菲不原谅他，他们究竟发生过什么，难过的可以掉眼泪。

　　似玥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心口的疼痛，心脏不受控制的紧缩难受。祁仟，为什么到今天我还是走不进你心里。

　　欧祁仟昏昏糊糊的听到手机铃声，推开似玥去赶忙去接电话。

　　“祁仟，你快来医院，你妈妈心脏病发了……”电话那边的男人在国外放下一切工作，赶回北京和妻子一同追寻亲生女儿，一起赎罪。只是一次次的对峙和不原谅，妻子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精神倒塌了下来。

　　“好，我马上赶过来。”挂了电话，急忙的冲向门口，在转角差点滑倒。

　　看着欧祁仟离开，似玥僵直的身体杵在客厅里，不知道何去何从。

　　赶到医院，手术室门口的父亲脚底，已经烟蒂成群了。

　　“为什么女儿生的那么倔啊。”父亲扶着额头，已经没有办法。

　　“不要怪她，她也挺不容易。”欧祁仟可以站在胡菲的立场上去想，他懂她。

　　医生说，病人的求生意识很弱，他们尽力了，如果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不能苏醒。那么……

　　“爸，你好生照顾妈妈，我去找胡菲！”他和胡菲有着相同的经历，可是有一点胡菲没有经历过。他不能让胡菲和自己有一样的遗憾。

　　在酒吧里找到胡菲，欧祁仟扯过她的手臂拽出去。不想再说什么懂她，理解她的话。欧祁仟清清楚楚的告诉胡菲：你知道我们有着相同的经历，却又哪里不一样吗。胡菲，你的亲生父母都健在，而我，得知自己的父母，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双双去世。我知道你恨，我当初也恨。可是恨过了呢？你敢说自己一点也不渴望父母的爱，家庭的温暖吗。我知道你只是想折磨他们，并不是不想叫他们一声爸爸妈妈。我如果见到我的亲生父母，我也会说恨死他们了，一辈子都不会叫他们一声爸妈。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可是我没有机会，恨完了我再也没有爱他们，和被他们爱的机会。妈妈现在躺在医院，医生说她求生意识薄弱，二十四小时内醒不过来的话，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呵呵，被我气的吗？原来她对我这么上心啊。”胡菲嘴里说的依然不饶人，可早已泪流满面。

　　“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你想让自己后悔吗。她是你的亲生妈妈，过了今天，也许你再也见不到了。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将我养大，培养成人。如果你要恨，来恨我吧，是我夺走了你的一切。不要恨妈妈，她现在很需要你。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现在要去陪她，我不能让自己后悔，我要争分夺秒的去照顾她，爱她。时间真的不多，希望你快点做出决定。”欧祁仟与她擦身而过，奋力跑向街口。

　　妈妈，离她好遥远，越来越遥远了吗？

　　欧祁仟守护在病床前，握着妈妈的手，不断的和她说话，试图唤回她的意识。“妈妈，你不是老想让我除了工作，早点安定下心，给你找个儿媳妇吗。祁仟找到了，很漂亮的女孩，心底善良的让我想喊她傻瓜。妈妈不想见她吗，我已经向她求婚，也得到了幸福的答案。妈妈要做我们的证婚人，好不好……”

　　“菲儿……”站在一边悲伤至极的男人，看到了亲生女儿的身影，瞳孔放大，声音哽咽起来。

　　“妈妈，我是菲儿，我也找到了特别喜欢的男人。他欺负我，妈妈醒来帮我教训他，留住他好不好……妈……”胡菲跪在另一边床头，握着脸色苍白的妇人另一只手。

　　滴……滴……心电图显示器传来警笛。

　　医生冲了进来，每个人都显得慌乱不已。

　　欧祁仟握紧胡菲的手，站在一旁平服自己的同时也给她加油，妈妈会没事的。

　　心电图显示器终于恢复了正常，床上的妇人夹着仪器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笑着抬起手指，轻声呼唤，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