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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进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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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律,咱们就这么走了?”杨宇问。
“不然你还想再待会儿?”段贺反问。
“不是,段律,我是说,咱们还没跟对方协商呢,就这么走了等会儿李总又打电话来怎么办?”
“实话实说。”段贺头也不回地答。
“那要是李总不满意怎么办?”
“那就让他换人。”
“啊?换人?换谁啊?”杨宇追着问,“换我们吗?”
“嗯。”
坐到车上,段贺把外套脱了,里面的衬衣在刚刚那一场混乱中变得皱皱巴巴,凌乱不堪,段贺拧了车内的一瓶水开始喝,抬起来的手腕露出了那道不明显的疤痕,段贺喝完水,把袖子往下放,那道疤痕又被遮挡起来。
杨宇坐上车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的上司居然把换人说得那么轻飘飘,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他稍微消化了一会儿就没有过多疑问了。
这次的事情其实不算棘手,如果真要劝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如果最后事情真的像李伯山说的那样,他的儿子撞死了人,却不用蹲大牢,只需要用点钱就可以摆平,那这对张建国一家来说就未免太残忍了。
杨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他的家庭也很普通,但是很温馨,试想一下,如果自己的某个亲人真的被一个纨绔子弟撞死还不用负责,那么他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无论对方给多少钱多少好处,这都是弥补不了的。
他完全能理解刚刚张建国对他们的敌意和怨恨,但他们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之,他转头看着自己的上司,对方喝完水便靠在椅背上,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小杨,你还想继续接这个案子吗?”段贺突然问。
“啊?我们不是已经接了吗?”杨宇慢半拍地回答。
“嗯。”段贺抬起头来,看着杨宇,“可我不想继续这个案子了。”
“啊?!”杨宇震惊了一下又连忙压下,“——哦。”
“那封请求书你看完有什么想法?”段贺问。
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昨天收集资料时与其他材料放在一起的那封张建国家人一起写的请求书,杨宇的脑海不由得想到其中真挚恳切的话语,他第一次看的时候都为之动容,红了眼眶。
“写得很真实,很真挚,也同样很可怜、可悲。”杨宇的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叹息意味。
段贺点点头,然后说道:“先回律所。”
“好。”杨宇发动车子,往律所方向开去。
诚然,刚刚张建国在医院推搡起段贺,但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而对方的伤痛却是实打实的。调查的资料中,被撞到的那位老人已经七十八岁,他的伴侣在三年前出事,也跟他一样,是在早上去卖菜的路上被人撞没了,当时对方赔钱了事,私了,老人张志平甚至都没能找对方理论,便又收到了威胁,于是他们一家人都只好乖乖听话,不宣扬,不闹事,收到了一大笔赔偿,给老太太办完丧事,生活又再继续。
如今又再遇到同样的事,老两口接连没了,这换谁谁都得崩溃。
回到律所,段贺继续看案件相关资料,可没等他看多久,杨宇便推门进来。
“段律,李总那边一直在催促,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和对方达成和解。”
段贺抬起头看了眼窗外,今天的天气不像昨天那么阴雨连绵,整个天空被冲洗过般湛蓝、澄澈而明镜。段贺又转回头看向杨宇,突然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当律师吗?”
杨宇楞了一下,才说:“当初觉得律师这个行业是为公平正义搏斗的擂台,我还记得大三那会儿看《辩护人》,整宿没睡,想象着自己有一天也能站在法庭上,为无声者发声,为弱者争取权利,那时候觉得,律师袍不仅是件衣服,更像是侠客的披风,每一个案子都是一次拔剑,每一次辩护都是对不公的挑战。可现在……”
杨宇顿了下,没再说下去。
现在事实完全相反,真正需要受到法律制裁的人被权利、金钱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律师、公关、人脉关系……层层构筑起一套坚不可摧的铠甲。法律本该是斩向罪恶的利刃,但在他们面前,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而法律对普通人的那种‘庇护’,在面对这种被重重包裹的特权时,显得那么苍白,那么遥远。
那层外衣,普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企及,它冰冷地隔开了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里,规则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护身符,另一个世界,规则则是悬在头顶的、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段贺当初何尝不是对这份职业抱有很大期待,幻想着凭自己的一腔热血总能创造很多奇迹,可等自己接触、融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当时是有多天真。
“以专业服务、诚信为本,为当事人维权,维护社会公正。”衡派律师事务所的服务宗旨还在玻璃门外的墙上熠熠生辉,警醒着一个个像他们这样迷途知返的人。
两人在办公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在这静谧的片刻中,段贺不由得想起昨天见到易荀时对方说的话。
“外界的声音都只能作为一个参考,并不能代表我们最终的想法。”
“你只要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就知道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做,该做,那么就放手去做,不该做,那么也要约束好自己的行为。”
最后他又想到了对方那句“段大律师,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永远支持你”,那坚定的眼神和从始至终的信任,都让他的心里荡起一层涟漪。
最后,段贺落下话音:“通知李总,这个案子,我们不接了。”
杨宇听到这句话,心里感觉一阵舒爽,那种长久以来积压在心里的愤懑和不平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但又忍不住担忧,“可是违约金……”
“这点钱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心疼的东西,尽管给他就是。”
害,他忘了,他的上司不仅自己有钱,家里还有个更有钱的老总,怎么可能会缺钱,对这一点违约金那是一点也不在乎。
杨宇应下就连忙出去给对方打电话。
这边刚商量完不接这个案子,另一边张建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段贺没过多意外,便接通了电话。
“段律师,我是张建国。”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和挫败,“我打电话是想请你帮个忙……”
“嗯,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电话挂断,杨宇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手机,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和不安,但又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
“怎么了?”段贺问。
“段律,对方说如果要拒绝这次的话那么后续的相关合作事宜他们也会终止,而且,”杨宇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李总刚刚还提到了张建国的家庭情况,我觉得,他可能是利诱不成改威逼了。”
“只有这些吗?”段贺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几年的Beta,对方现在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遇到事情会慌乱不堪,能让他情绪外露的必然是李伯山那边说了什么让他在意的话。
杨宇回避着段贺的眼神,低下头:“没了,就这些。”
“真的就这些吗?”段贺又重复问了一遍,语气还是跟刚刚一样,但杨宇就是从其中听出了不耐的威压。他知道,这是他的上司心里已经有数了,再问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杨宇飞快抬头扫了对方一眼,段贺正经危坐在转动椅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他,与那双眼睛对视上的一瞬间,杨宇一个没忍住全招了,毕竟,顶级Alpha的气场不是谁都能抵挡得住的。
“段律,我、刚刚李总跟我说我儿子在学校玩得很开心,问我要不要让他上更好的学校,我说这样就行了,但是李总最后说希望我不要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我刚刚已经给学校那边打过电话了,老师说我儿子一切都好,就是有点调皮,段律,我知道这些私事不该说出来让您烦心,但是我心里还是担心李总那边会对孩子下手。”
杨宇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之后感觉心里的压力稍微轻了点,但那根悬在心里的刺还是一直存在,隐隐作痛。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家人,如果他家之中的谁出了事,那么他都会感到担忧不安的。
“我知道了,以后这种事不要瞒着我,说出来才好解决。”段贺说。
“我知道了,段律。”杨宇点点头。
段贺低下头飞快往一个保镖的手机上发了条消息,让他叮嘱好在学校负责的保安看好孩子,别让陌生人随意进出。
收到对方回复,段贺才简单跟杨宇说明了情况。
“我已经让人盯着那边了,李伯山一时半会儿不会去在意这些事,他现在正被张建国烦扰,忙着另找律师给他儿子辩护。刚刚张建国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想让我成为他的代理律师,我已经答应了,等会儿跟他见面详谈。”
“好的段律,那我去准备材料。”
“嗯。”
*
“妈妈,你说过段时间要让我们一起出席那场慈善晚会?”易荀正躺倒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游戏机,跟旁边的言乐一起噼里啪啦地打着。
“嗯,你跟乐乐一块儿来,这怎么说也是易氏集团主导的,你们作为易家人,自然是不能缺席的。”陆松蓝说,“好久没带你们出席这样的场合了,可不能让别人忘了,易家还有两个这样优秀的孩子。”
“好的妈妈,到时候我跟乐乐就是您的左膀右臂,你尽管使唤。”易荀答应得很快。
“乐乐觉得怎么样?”陆松蓝转向言乐。
“我没问题啊,到时候跟着您一起过去就行。”言乐眼睛紧紧盯着游戏屏幕,手下噼里啪啦地按着。
“那你们俩在这儿好好玩,这几天也辛苦了,我让你费叔多做点好吃的。”陆松蓝不再打扰两个孩子,关上门走出房间。
屋内两人的游戏也结束。
“还来吗?”言乐问。
“来——”易荀拖长了音调,然后话音一转,“不来!”
“你耍我呢?”言乐转头。
“哎,我想问你个事儿。”易荀挨近了言乐,“你最近怎么神出鬼没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哪有神出鬼没,不天天在你面前晃悠呢嘛。”言乐说。
“不对,”易荀伸出食指和中指摆了摆,“不一样,你以前出去玩都会跟我说一声的,这几天像是装了消音器一样,没有声儿。说吧,你碰着啥事儿了?”
“真没啥事儿,”言乐说完这个还反问一句,“我倒是想问问你呢,你不是在追人吗?追得怎么样?”
提起这个,易荀一下支楞起来,“大有收获,那天他终于肯收我送的甜品了,不枉我之前这么多的努力。”
“那还挺好,人家是律师,考虑问题都是很现实理性的,你如果非要凑上去,那就得拿出那股死皮赖脸的劲。”言乐客观地说着,“之前骚扰了人家那么久,人家没报警就说明已经被你这样软磨硬泡的行为给浸透了,现在都会接受你的东西了,那就说明你还是有希望的。”
“那是当然,谁能不喜欢我。”易荀自信发言,“我想要的,肯定迟到都得到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