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三个兔崽子

42、番外：朝颜VII

　　高考的第一天，天气有点阴，居然飘起小雨来，学生们陆陆续续往考场赶着。弘基抬起头，看了看天，大步向考场走去。

　　整整一年的准备就为了这几日，有人胸有成竹，有人紧张的不断做着小动作来缓解压力。

　　高考，是人生无数站中的一个终点站。但对弘基来说，却是他期盼已久的一个起点。源斌，不容你再躲避！也不会再给你机会躲避！我们首尔见！

　　源斌发挥不错，进入首尔大学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考试的时候，弘基并不紧张，自己也感觉发挥的不错。但在等待通知书的时候，时间却变得分外漫长。万一考不上……他摇摇头，没有万一！他一定会考上！

　　源斌其实很想知道弘基到底考的怎么样，几次想打电话去他家询问，但到最后还是放弃了。

　　录取通知书送到源斌手上的时候，没有太多意外，果然是被首尔大学录取了。但弘基依然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到底考到了哪里。

　　源斌整日守在家中，只要有电话响起，他总是立刻跑去接起，但没有一次是弘基打来的。渐渐的，他开始有些担心起弘基来。其实源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担心什么，是想他考上，还是想他别考上，源斌真的是不知道。

　　很出人意料的，弘基没有任何消息，不要说见面，连个电话也没打给他。

　　如果考上的话，那自己该怎么做？他答应弘基有什么话等到高考结束后再说，弘基也答应了等到他们到首尔大学了再说。可是高考都结束了，他也依然没有想出要如何回答弘基的问题。

　　有时候源斌甚至会自欺欺人，想着或许弘基要说的话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一切只是自己想多了。

　　寒假转眼而过，弘基始终没有跟他联系。明天就是大学开学了，源斌刚关了灯想休息，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明天见，源斌。——弘基

　　明天见？明天见！他说明天见。那么，这就意味着他也考进了首尔大学。源斌替他感到高兴，但随即却是无限的慌乱。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面对的也终要面对的。只是，他到底要选择什么样的一条路来走？源斌不知道。

　　这一晚，源斌再次失眠了。翻来覆去，思考了一个晚上，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决定。

　　期盼着明天晚一点到来，却眨眼天明。

　　一个寒假没见，源斌在人群中看到弘基的时候，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他的头发留长了，染成了淡金色。

　　源斌远远的站在人群里看着他，却已经没有了打招呼的勇气。

　　弘基似乎有感应似的，一转头，就看到了源斌，他敛了敛笑容，立刻又眯趣了眼睛，朝他走了过来：“早啊。”

　　源斌抿了抿唇：“早。”

　　“一会儿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弘基双手插在裤兜里：“结束后，我来找你。”

　　“啊，嗯。”源斌点着头，脑子里越发混乱。

　　“一个寒假，时间够充足了吧？”弘基看着前方：“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源斌点了点头：“我没忘记。”

　　想了整整一个假期都没想出来的的答案，突然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弘基站在源斌对面，经历了一个寒假的沉淀，他对自己的感情更加清晰了。有时想想，还真要谢谢源斌的打断，才给了双方更多思考的空间。

　　“源斌，我想跟你说，我喜欢你。”弘基永远是直接而坦率的。

　　源斌双手插在口袋里：“弘基，我们做好朋友，不行吗？”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行。”弘基的回答更干脆：“你少给我在那里自我欺骗！”

　　“自我欺骗？”源斌抬起头望着他：“那你告诉我，你从哪儿知道我在自我欺骗？”

　　“我牵着你的手时，就知道。”弘基自信的看着他：“你紧张了，出汗了。”

　　“弘基，你怎么能肯定那个手汗是我紧张出的，还是因为热才出的？”

　　“呵呵，原来十一月的天，你还会那么热啊？”弘基笑笑：“那好，你告诉我，电影的下半段讲的是什么内容？”

　　“电影院的下半场讲的是男女主角去那个拍摄地点寻找死者，希望以此来获救的事。”源斌并不慌张：“弘基，你大概是忘了，电影院里空调打的很高。”

　　正常的男生，在面对这种外人看来不正常的感情时，难免会不自信，会慌张，但弘基不一样，他自始自终都是很坚信自己的。

　　“是嘛？那又怎么样？我告诉你，我的直觉不会错，我也不相信你的鬼话。”

　　虽然有些棘手，但源斌做好了决定，就有了充分应对他的办法。

　　“弘基，我不知道我哪儿给你造成了误会，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说很抱歉。”

　　“误会你个鬼！”弘基那时候还不知道收敛自己的脾气，像个十足的火药筒，这种在他眼里根本不可信的解释，让他怎么接受？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这点勇气都没有！”

　　说是应对，其实源斌也知道那只不过是打死不认账，他伸出口袋里的手，决定放弃与他的争论：“我想你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时间够长了！”弘基伸手就扯住他：“需要时间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以为一个寒假足够让你好好考虑清楚，谁知道这一个月让你变成了个懦夫！早知道就不该这样轻易答应你什么考上大学再说！吴源斌，你是不是觉得我接受这样的感情很容易？你19，我也19，我有勇气接受，为什么你没有？！”

　　源斌没有转头，他低头看着弘基拽住他的手，开口道：“弘基，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只是朋友，一切只是个误会。”

　　“见他的鬼个误会！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拒绝了，我就会放弃！我是怎么坚持考上首尔的，我就会怎么坚持到你面对！”

　　这一次源斌没有再说话，他拉开弘基扯住自己的手，扭头离开。

　　弘基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用力握紧了拳头。其实，他并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么自信，源斌一再拒绝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受伤。但是，他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弃，受伤怕什么？但一旦放下，就会很难再拿起，所以他还是选择了坚持。

　　源斌从一开始就知道弘基的脾气，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说辞并不能让他立马放弃，看样子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让他忘记这段感情，而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将会非常的艰辛苦难的一段路程。

　　辗转反侧，彻夜未眠，自己竟然陷的那么深。

　　而弘基一旦打定主意，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这一点，在高考前的冲刺，已经充分体现出来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认清了目标，就一鼓作气的往前走。源斌拒绝后，他并没有知难而退，任何的机会，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抓紧。和源斌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一起自习，一起洗澡……他坚信，源斌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需要时间来正视自己的感情。

　　源斌渐感吃力，他不敢确定到最后是否自己还能坚持自己的决定，自懂事以来，他第一次开始逃避。他开始回避弘基，减少和他接触的一切机会和可能性，好在他们并不是同一专业，这让源斌轻松不少。

　　面对他的躲避，弘基仿佛没神经一般，毫不在乎。依然会跑到他们系里来找他，有时是在教室，有时是在宿舍。时间长了，源斌的同学们都知道在经济系，有个长着小虎牙的男生常常来找源斌。大家很快就和性格开朗的弘基熟悉起来，有时会打趣源斌，说他有个不折不扣的追随者。

　　源斌表面上一笑了之，其实内心却渐渐乱了阵脚。面对这样真诚而又勇往直前的弘基，源斌知道自己开始动摇了。

　　弘基直率，单纯，可爱，还有他的勇气，这些都是源斌喜欢他的地方。但是，他不是李弘基，他比弘基想的更多，思考的也更多。这样的感情本就不容于世，他们现在还年轻，需要面对的问题并不多。一旦踏入社会，他们就需要面对许多问题，父母的压力，甚至要考虑到一旦这样的身份被暴露，将会面对的种种困难。

　　他们可以违背父母的意愿，可如果社会一旦知道他们的关系，恐怕连谋求生计的机遇也会丧失，到时候他们要拿什么来养活自己。

　　想得越多，勇气越少。源斌开始尚存的一丝勇气，终究也慢慢幻灭了。大学才开学，四年的相处时间，他要怎么面对弘基？自己能不能把这四年好好的坚持下来？他没有把握。

　　源斌开始思索着另一条逃避的办法，虽然这样做极有可能会伤害了弘基，但是，这却是一条最直接有效的路。

　　痛的越早，恢复的越快。

　　看上去温柔如水的源斌，却是冷静到残忍的性格。他没有给自己退路，连同弘基的退路也一同斩断。

　　虽然学校极力挽留，但源斌还是坚持办理了转学手续。他的离开没有通知任何人，即便是同寝室的舍友也没有说。

　　公交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即将把他送上另一段旅程。天空开始飘起雨来，才眨眼功夫，就瓢泼而下。这场雨下得措手不及，人们在争相上了公交车，躲避这场突然的大雨。

　　源斌回头望了一眼这个自己曾梦寐以求考上的大学，决绝的踏上了公交车。

　　“吴源斌！！！”有人在大喊他的名字，顶着大雨，朝公然站台跑来。

　　源斌握紧拳头才克制了下车的念头，他透过车窗望去。他的样子狼狈极了，哪里还有半点倔强自信的样子。

　　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这么绝！居然说走就走！一点预告也没有！弘基浑身被雨淋湿，跑到了站台前，仰首看着他。

　　源斌抿着唇，微微低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紧握的双手却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着。

　　司机往外张望了一眼，对着弘基大声道：“学生，到底要不要上车啊？不上我开了啊。”

　　弘基没有回答，头发湿湿的贴在脸颊上，眼睛被雨水打得睁不开来，他站在大雨里，看着坐在车上的源斌，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机看他怪可怜的，也就没有立刻开动车子。车上的人却渐渐开始不满起来。

　　“到底上不上啊？我们还要赶时间呢！”

　　“就是啊……”

　　赶上了车，赶上了时间，却始终赶不上你的脚步。

　　四月的雨，依然冷得彻骨，弘基在大雨中，身体不住的颤抖，他缓缓张了张嘴，用嘴形说了几个字。

　　源斌缓缓别过头，没有再看他一眼，车子渐渐驶离，消失在雨帘之中。

　　朝颜花，花时一日，日出而开，日落而谢，花开一片，却已非昔日之花。

　　海地。

　　2010年，7.3级地震。经受强烈地震后第3天，海地首都太子港俨然一座废弃都城。

　　多国的国家救援队启程赴往海地开展救援，在非洲工作的源斌，也义无返顾的加入了这个队伍。

　　“吴医生，快！又发现一批幸存者！”工作人员匆匆跑了进来，打断了源斌的思绪。

　　“来了！”源斌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走了出去。

　　新一轮的太阳，正缓缓升起。

　　活着，就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