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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血雨腥风 八 ...

  •   “上兵伐谋。所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疑者多生变。化无为有,以虚作实。真真假假之间,虚虚实实之变,阴阳而已。”

      白子落下,黑棋气断,满盘皆输。

      “看来这局是我赢了啊。”千里冰封道。

      千里撼擎着手腕,捻一颗黑子沉思良久,她盯着千里冰封那颗白子回忆每一步,发觉自己竟被一叶障目。

      “呵,”千里撼无奈轻笑,终于舍得将棋子丢进棋盒,“是啊,恭喜姥姥。”

      千里冰封看向千里撼眉心,抬手为其抚平那道褶皱,“悠悠天地,万事多变,一时之忧非一世之忧。尽人事,安天命。”

      千里撼握住千里冰封苍老的手掌,顺势倒在了她的怀里,如孩童般伏在千里冰封膝头合上双眸。

      是啊,尽人事安天命,不然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千里撼扬起袖子,掏出藏在里头的红色药丸塞进口中。

      酸甜的滋味儿在舌尖炸开,方才她刻意让流云来不及咀嚼就咽了下去,否则定要被发现是山楂丸。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流云还没回来,果然生死有命。她有意放过流云,也不指望他能杀了千里逢,究其根本不过是想在千里逢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而已。

      一切尽如千里撼所料,本该云淡风轻才对,可她想不通,流云为什么就不愿搏一搏,难道在所谓的情谊面前生命就那么轻吗?

      轻到掉在地上连一点声响都发不出。

      罢了,是她以己度人。打从一开始设下这个局她就知道流云必死,只不过不死心想赌一个可能罢了。

      千里撼告别千里冰封回到慎终馆,来到与流云约定好的地点等待。院落空荡,秋水望穿,她恨铁不成钢。

      人啊,为什么就不能狠一点。情深义重,往事千秋,何苦如此,何故身死?

      戚风,没人会记得你。

      一道黑影稳稳落在千里撼身侧,“郡主,寒芝已经找到。”

      “在哪儿。”

      “我们的人跟随流云到曲江舫,发觉二公子在其附近的一处房产,那里地下还有一间密室。”

      “果然狡兔三窟啊,”千里撼无奈摇了摇头笑道,“可拿到了吗。”

      “郡主请看。”佩儿捧着一个木匣,里头躺着一个“丑蘑菇”。

      千里撼话不多说,当即前往国公府。

      祥慈堂内,千里冰封手捧棋谱,心思却飘到九霄云外。

      “何瑾?”

      “我在。”何妈妈不知何时出现在千里冰封身旁道。

      “去查一查孩子们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回家主,许是因为‘寒芝’。”

      “寒芝?”

      “是一味药,性大寒,据说十分难得。属下曾听仙狂那孩子说过一次,貌似可医腿疾。”

      千里冰封想起千里撼憔悴模样,不自觉摸了摸膝盖,她这双腿还能走已是侥幸,何必再为其奔波。

      “仅此而已吗。琼林近来可有什么难事?”

      “郡主与玉家暗中交好,属下听说玉家独女病了,不知虚实,想必是为此忧愁。”

      “玉家独女,玉雪倾?”

      “正是。”

      方才千里撼的模样明显是话里有话,三皇子回京,储君之争再起,如今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千里撼夹在其中定不会好做。

      只是,一个玉雪倾病重就会让千里撼这般忧愁吗?

      千里冰封最是了解千里撼,她一手将其带大,传她枪法。那是个内敛孝顺的孩子,平日里疯疯癫癫,可一遇事便会沉默寡言,独自扛下一切。

      千里冰封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道:“……铎远近来在做什么。”

      “二公子见了三皇子。”

      “这样啊……”

      何瑾看着千里冰封平湖似的面容,欲言又止。

      “其实、其实当年那碗毒粥,二公子并非完全无辜,家主理应将他与那疯夫一同清算——”

      “好了!”千里冰封打断何瑾,叹了口气,看向圆月。

      当年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疾儿一箭射穿了娄氏的胸膛,从此浑浑噩噩,没几年便撒手人寰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清算铎远?她何尝没有怀疑过,可那毕竟是疾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再像娄氏那个祸害也流着千里家的血。

      更何况若当时清算,无异于在催疾儿的命啊。当断不断,拖延下来便没了理由再去处置。千里冰封苦笑一下,她宁愿装傻,相信铎远是无辜的,只要他能安安生生地活着。

      千里冰封:“是我千里家该有此劫,不必再说了。”

      “是,属下僭越了。”

      “说什么僭越,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没什么不能听不能看的。”

      千里冰封搓了搓腿,拉过何瑾感慨道:“这些天我总是想起咱们从前在云州暮春城的时候,那里的云吞最好吃。”

      何瑾笑了下,道:“是啊,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你狂放不羁,行事果决,战征必胜,所以目空一切。我便是被你的狂妄吸引来追随你,没想到一过就是四十几年。”

      千里冰封:“战则必胜吗,我倒觉得是兵败一生。长野一战后我的腿便废了,魏军大败,连失九城,整个云州都没了。自此之后边关战乱不断,我后半辈子都被困在了轮椅上,疾儿因我遭贬,陈鸿野因替我说话被皇帝疑心,事事皆因我而起……”

      “家主莫要这么说,谁又能料到后头的事?疾姑娘被贬鸾城遇见娄氏,陈将军接手带兵功高盖主,桩桩件件看似因你而起,可我们都明白,一切不过是天命推人走罢了。”

      “是啊,天命不佑啊。”千里冰封躺在椅上,拉着何瑾的手,惨白的月光落在她脸上,像一把刀将其锯成两半。

      “可我为什么偏偏就是不想遂了老天的愿呢?”

      何瑾看向千里冰封,拨了拨她凌乱的发丝道:“因为你是千里冰封,傲视群雄的定西大将军。”

      “呵呵,”千里冰封终于笑起来,拍了拍何瑾的手,“歌谣都散布出去了吗?”

      “散出去了。”

      “那就好,”她像是想起什么般,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白家死守大魏,刚愎自用,却忘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

      何瑾:“这是她们应得的。狡兔死,走狗烹,忘恩负义的家族不配坐在皇位上。”

      千里冰封笑了笑,哼起那支童谣,“狡兔绒绒雪中伪,青松抖抖满地白,猎户匆匆一击毙,鹰鸟啼啼三声亡。”

      千里撼快马加鞭赶到国公府,一下马便将寒芝送到闻武手中道:“快!寒芝来了,快拿去做药引。”

      “太好了!”

      闻武大喜,当即就要去厨房,却被千里撼拉住,欲言又止道:“等等。这寒芝……若是可以,能否剩一点给姥姥,她……”

      “郡主放心,”闻武笑了下,安抚千里撼道:“郡主放心,寒芝作药引最多用二两,家主那边必然能照顾得到。”

      “如此便是皆大欢喜了。”千里撼长舒一口气,不再阻拦,催促闻武去熬药。

      她径直走向玉雪倾卧房,刚巧碰上端着水盆忙前忙后的常玄,二人视线交锋,一时有些尴尬,毕竟千里撼前几日刚骂过他。

      常玄同样如此,默默别过眼神为千里撼让路。

      瞧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应该是被玉雪倾教育过了,千里撼看穿常玄,并不打算同其讲话,微微颔首便直接进屋探望玉雪倾。

      “琼林来了!”

      玉雪倾一见千里撼就要起身迎接,千里撼急忙扶住她,道:“你可安生点儿吧,一切等病好了再说。”

      玉雪倾突然托住千里撼的脸,拇指在她眼下扫了扫,内疚道:“这几日苦了你了。”

      “说的什么话,我不过少睡几日,你的性命才是首要的。”千里撼捂住玉雪倾微微颤抖的手拍了拍,安抚道。

      玉雪倾笑了下,眉头却皱着,显然是在自责,千里撼看出来她的心思却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攥紧她的手。

      千里撼想和她说得病不是你的错,但是不行,玉雪卿这样的人,越安慰就越难过,只能让她自己消化。

      “无论如何,你又救了我……”玉雪倾喃喃道。

      “你说什么?”千里撼没听清她地话。

      “没什么,我——”

      “郡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闻武手持寒芝气喘吁吁站在门外。

      千里撼起身问道:“怎么了?”

      “郡主,请随我来一下。”说罢,闻武拉起千里撼走到院落深处。

      “究竟怎么了?”

      闻武气都来不及喘,贴近千里撼低声道:“这不是寒芝,是肉芝!”

      “什么!”

      千里撼拿过灵芝看了又看,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真看清了,这不是寒芝?”

      “古籍上说寒芝触手生凉,肉芝则不,此物就是肉芝。”

      “……怎会如此?”

      灵芝掉在地上,千里撼顿时浑身冰冷,眼神空洞,似被雷劈般,缓缓退后靠在树上,自言自语,“难道我被骗了……”

      千里逢未卜先知,早知她要取寒芝?

      这根本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闻武道:“郡主,当务之急是要想一想该怎么同国公府交代。”

      “交代,还能怎么交代?实话实说啊!告诉她们我没带来寒芝,我被骗了,这是假的!”千里撼说到最后绝望的声音越来越大。

      “啪嗒!”

      朱红色的食盒掉在地上,里头精心准备的饭菜撒了一地,玉襄站在食盒旁看着千里撼,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巴。

      心情在一瞬间发生天翻地覆地变化玉襄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了,就在前一刻她还欣喜地想着玉雪倾喝过药后定会胃口大开,所以准备许多美味佳肴,可如今,盘碗碎了一地她都无知无觉。

      “郡主所言,当真吗?”她不愿相信,于是又问一遍。

      树下两人齐齐看向玉襄,千里撼望着那双近似恳求的眼睛不知该怎么说,话到嘴边又硬咽了下去。

      “……还有时间,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我去找,现在就去找!”千里撼四肢冰冷,慌不择路,说罢就要去找,可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找。

      闻武见状一把拉住千里撼,劝阻道:“郡主你先冷静!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寒夜刺骨,几人围坐屋中相顾无言。

      玉雪倾看着屋内面色沉重的几人,有些抱歉地笑了,她浅浅叹了口气拉过千里撼冰凉的手道:“琼林,辛苦你为我费心,玉折感激不尽。生死有命,你不必因此难过,我是你最亲密得好友,无论生死我都会帮助你,助你完成大业。”

      “玉折,我们还有时间……”千里撼看着玉雪倾坦荡的模样顿时有些焦急,话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我相信你,但有些事是注定。今生今世我能行至此处,有一大半都要感谢你,或许这是我的命,我已知足。但我不想悄无声息地死去,在最后,我想用这条命帮你一个忙。”

      千里撼不解道:“什么?”

      玉雪倾默默笑了下,贴近千里喊耳侧道:“这是个秘密,日后你自然会懂。”

      “不行!玉折你不能做傻事,还有一天的时间,你不能就这么认命!”

      “放心吧琼林,”玉雪倾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会撑到最后一刻,毕竟在这世上我还有牵挂。”

      玉雪倾说着,转头看了眼玉襄和常玄。

      玉襄当即起身道:“话还说的太早,与其在这儿听遗言不如去找寒芝!”

      “姨母等等!”玉雪倾道。

      玉襄走到门口却被叫住,身子僵硬,迟迟不敢回头看玉雪倾,“怎么了。”

      玉雪倾:“折儿深谢姨母多年照拂。”

      玉襄鼻尖一酸,眼眶当即盈满泪水,扶着门框的手默默攥紧,强忍住哽咽道:“你知道我不爱听这话,还是省省吧。一个人管国公府太累,你若真孝顺就撑住了,等我取药回来!”

      玉襄要强,玉雪倾最是了解这个嘴硬心软地姨母,自从母亲去世她便接管宅子,里里外外不知吃了多少苦,那些所谓的“刺”不过是逼不得已的存在罢了。

      常玄僵硬的站在原地,任凭玉雪倾怎么呼唤也一动不动,像不愿相信这一切。方才,她为玉雪倾准备了一床崭新的被褥,里头充满了鹅绒,躺上去如同在云间打滚。

      他想,玉雪倾辗转病榻多时,如果能有一床这样的被褥会舒坦许多,噩梦也能少做些。玉雪倾熟睡时会下意识揪住被子,皱紧眉头,分明是在恐惧什么,可身体却像是习惯了,直挺挺躺在那儿,压抑的连声尖叫都没有。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陈氏被抄前每一日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像被弓箭瞄准般,时时不敢松懈,到最后只求一个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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