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瓷轩·瓷心》慕信江临

26、星火归途

　　“龙泉号”如同一只吞下了太阳的巨鲸，沉默地航行在返回太阳系的航线上。舰体内部，往日的高效有序被一种紧绷的寂静所取代。每一个舱门开关、每一次系统自检的轻微嗡鸣，都仿佛惊动着一头沉睡的凶兽。

　　那个特制的、位于舰体核心最深处的隔离舱，如今是人类文明最危险的囚笼。畸变的“源火”核心被暂时束缚其中，由层层叠叠的“星釉”能量场和从琉璃文明数据中紧急破解出的抑制程序勉强禁锢。但它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牢笼，翡翠色的能量如同暴躁的困兽，在监视屏上投射出令人心悸的波动。每一次微小的能量峰值，都让全舰人员的心脏为之骤停。

　　小雨几乎住在了主实验室隔壁的临时指挥间。她双眼布满血丝，面前数十个光屏上流淌着无尽的数据流——琉璃文明的遗产、“源火”的原始蓝图与畸变数据、“星釉”系统的实时反馈、以及她自身与“娲皇”之力共鸣产生的调控参数。她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能长期稳定禁锢甚至开始解析这恐怖能量的方法。

　　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源火”的本质太过狂暴和诡异，它并非纯粹的能量，更像是一种拥有原始本能和极强同化欲的“活体”法则。人类的科技加上琉璃文明的遗产，也仅仅能勉强关住它，理解它？谈何容易。

　　“能量波动等级提升至7级！抑制场压力增大！”实验室传来焦急的汇报。

　　小雨立刻将意识沉入与“星釉”系统的深层连接，引导着自身的力量进行安抚和压制。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每一次都像在悬崖边与猛兽角力。几分钟后，波动才缓缓平复，小雨的额头已布满冷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舰长。”赵岩递给她一杯提神剂，眉头紧锁，“隔离舱的损耗速度超出预期，抑制程序也需要持续优化能量。我们就像抱着一颗不定时炸弹在飞行。一旦…”

　　“没有一旦。”小雨打断他，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必须把它带回去。只有集中全人类最顶尖的智慧和资源，才有希望真正解决它。放任它在宇宙中，迟早会酿成更大的灾难。”这是琉璃文明用毁灭换来的教训。

　　赵岩沉默地点点头。道理谁都懂，但压力是实打实的。整个“龙泉号”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

　　航行在压抑中继续。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龙泉号”选择了尽可能隐蔽的航线，并保持着最高级别的通讯静默，只定期向太阳系发送加密的阶段性报告。

　　然而，就在他们跨越奥尔特云，即将进入太阳系外围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并非来自内部的“源火”，而是外部。

　　一支陌生的舰队，如同幽灵般从柯伊伯带冰封天体的阴影中滑出，挡住了“龙泉号”的去路。

　　三艘星舰。它们的造型狰狞而怪异，像是用不同风格的科技残片粗暴拼接而成，舰体上涂装着各种掠夺来的标志和狰狞的图案，最大的那艘舰首，是一个被激光刻出的、正在融化的琉璃雕像图案——这是对琉璃文明极致的亵渎。

　　“是‘拾荒者’！”雷达官的声音带着震惊和厌恶。

　　“拾荒者”——这是人类太空力量初步成型后，在太阳系外围活跃起来的一股太空海盗和科技掠夺势力。主要由战乱时代的逃亡者、技术罪犯、极端分子组成，像秃鹫一样四处劫掠落单的科考船、采矿站，甚至敢对小型的护卫舰下手。他们极其狡猾，行踪不定，联合政府围剿多次都未能根除。

　　但像这样直接拦截“景德级”主力舰，还是头一遭！他们哪来的胆子？

　　“龙泉号，这里是‘自由琉璃号’。”公共频道里响起一个沙哑而嚣张的声音，用的是带口音的英语，“立刻停止前进，关闭护盾和武器系统，交出你们从琉璃坟场带走的‘宝贝’，我们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他们不仅知道“龙泉号”的行程，甚至知道他们从琉璃坟场带回了东西！

　　舰桥内众人脸色一变。有内鬼？还是他们的通讯被破解了？

　　“这里是地球联合政府所属‘龙泉号’。”赵岩冷静回应，同时示意全员备战，“你们正在挑衅人类联合政府，立刻让开航道，否则后果自负。”

　　“哈哈哈！”对方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联合政府？他们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船里装着什么！那玩意儿的能量信号隔着老远就闻到了！真是令人垂涎欲滴的力量啊…交出来！”

　　对方竟然能探测到隔离舱内“源火”的能量信号？这怎么可能？！除非…

　　小雨猛地看向监视屏上“源火”的能量读数，果然发现了一丝极其微弱、之前被忽略的异常外泄波动！是之前的能量波动导致的？还是“源火”本身在主动试图吸引外界？

　　“休想。”小雨接过通讯，声音冰冷，“立刻滚开。”

　　“哦？还有个女人当家？”对方嗤笑一声，“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话音未落，那三艘“拾荒者”舰船突然同时开火！但射出的并非致命的能量光束或导弹，而是数以千计的小型吸附式无人机！它们如同蝗虫般扑向“龙泉号”，试图附着在舰体表面！

　　“点防御系统拦截！”赵岩立刻下令。

　　“龙泉号”的近防炮精准地编织出火力网，大量无人机被凌空打爆。但这些无人机异常灵活，且似乎带有简单的AI规避系统，依旧有相当数量突破了拦截，牢牢吸附在“星釉”装甲上！

　　“它们在试图解析装甲结构！并释放某种干扰信号！”

　　“目标…似乎是隔离舱区域！”

　　小雨瞬间明白了！“拾荒者”的目的不是摧毁“龙泉号”，而是想夺取“源火”！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感知到了这东西的价值和危险，妄图据为己有！这群疯子！

　　“提升护盾功率！震爆吸附单元！”小雨下令。

　　舰体表面爆发出强烈的能量脉冲，吸附的无人机纷纷被震落或烧毁。

　　然而，就在“龙泉号”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那艘最大的“自由琉璃号”腹部突然打开，射出一道奇特的、扭曲的灰色光束，并非瞄准舰体，而是直接射向了“龙泉号”刚刚经过的一片空域！

　　灰色光束击中虚空，竟然如同凿子般，硬生生“凿”开了一个短暂存在的小型虫洞！虫洞另一端，隐约可见扭曲的星空和…另一支规模更大的、风格更加统一的陌生舰队正在跃迁而出！

　　“他们还有埋伏！不止一伙人！”赵岩惊呼！

　　“是‘黑曜石集团’！”情报官识别出了新出现舰队的标志——一个抽象的黑曜石箭头。这是另一个更加神秘、科技水平似乎更高的掠夺者组织，平时很少亲自出手，更像是在幕后操控。

　　“拾荒者”只是诱饵和炮灰！真正的猎手是“黑曜石集团”！他们利用“拾荒者”逼停“龙泉号”，并利用某种未知技术临时开辟虫洞，实现了超远距离的精准投送！

　　“自由琉璃号”完成使命后，毫不迟疑地转向想要逃离，却被“黑曜石”舰队一发精准的主炮瞬间汽化！冷酷无情！

　　新出现的“黑曜石”舰队由五艘修长、漆黑的星舰组成，它们的科技水平明显高于“拾荒者”，甚至不亚于“龙泉号”！它们呈包围态势，冷静地锁定了“龙泉号”。

　　“地球舰船，”“黑曜石”旗舰传来一个冰冷的、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交出异常能量体。这不是请求。”

　　压力陡增！前有强敌，后有随时可能爆炸的“源火”，舰员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雨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胜算极低，一旦舰体受损导致“源火”泄漏，所有人都得完蛋。撤退？对方不可能给他们跃迁的机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雨胸前的星云瓷片突然再次发烫！这一次，并非预警，而是某种…强烈的、来自遥远方向的共鸣呼唤！

　　几乎同时，太阳系方向，木星轨道附近，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三艘造型流畅、涂装着地球联合政府标志和鲜明龙纹的星舰——正是“景德级”一号舰“昌南号”和二号舰“汝窑号”，以及一艘体型稍小但更加敏捷的“雨点号”侦察舰——结束了跃迁，出现在战场上！

　　“这里是地球联合政府星际舰队！前方不明舰船，立刻解除武装，停止敌对行动！”美利坚那熟悉而沉稳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爸！”小雨几乎脱口而出，心中瞬间被巨大的 relief 填满！

　　“黑曜石”舰队显然没料到人类援军来得如此之快，阵型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混乱。

　　“小雨，情况报告！”美利坚的声音直接切入加密频道。

　　“敌方企图夺取‘源火’！‘源火’状态不稳定，不能激烈交战！”小雨快速汇报。

　　“明白。「星釉」网络已连接，引导能量，执行‘天青’协议！”美利坚立刻下令。

　　所谓的“天青”协议，是“星釉计划”基于小雨和“娲皇”之力开发的一种特殊战术。三艘人类星舰的“星釉”系统瞬间通过网络与小雨深度连接，形成一个临时的能量共鸣矩阵！

　　小雨站在舰桥，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体内“娲皇”的力量，并通过瓷片放大，与整个矩阵共鸣！

　　一道柔和却无比庞大的天青色能量光晕，以“龙泉号”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人类舰队！

　　“黑曜石”舰队的攻击光束射在这天青光晕上，竟然如同泥牛入海，被极大地削弱和偏转！而人类舰队的武器则得到了显著增强，每一次射击都精准地打在“黑曜石”舰船的关节和引擎部位！

　　“不可能！他们的能量防护…性质改变了！”“黑曜石”旗舰内部传来惊怒的电子音。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黑曜石”舰队虽然科技不弱，但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基于“娲皇”之力和琉璃-人类混合技术的能量运用方式，他们的攻击难以奏效，而防御在共鸣加持的人类武器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短短几分钟交锋，“黑曜石”舰队两艘护卫舰被重创失去动力，旗舰也挨了好几发狠的，护盾摇摇欲坠。

　　“撤退！”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甘，终于下令。

　　残余的“黑曜石”舰船毫不犹豫地转向，启动跃迁引擎，消失在扭曲的空间中。

　　战场迅速安静下来，只剩下漂浮的碎片和瘫痪的“黑曜石”护卫舰。

　　“龙泉号”舰桥内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小雨！没事吧？”美利坚和瓷（她在“昌南号”上）的全息影像几乎同时出现，脸上写满了担忧。

　　“没事…‘源火’也稳定下来了。”小雨松了口气，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刚才的共鸣作战消耗巨大。

　　“立刻接收战利品，打扫战场。所有舰船，最高警戒，护送‘龙泉号’回家。”美利坚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回程的最后一段路，在三艘“景德级”星舰的严密护卫下，再无波折。

　　当“龙泉号”终于缓缓驶入月球船坞时，迎接他们的是前所未有的最高级别安保和一群脸色凝重的联合政府最高层官员。

　　隔离舱被极其小心地转移到一个新建的、位于月球地底最深处的“星釉”研究基地——“龙窑”基地。

　　小雨将那块沉甸甸的琉璃令牌交给了联合政府，里面蕴含的琉璃文明遗产，足以改变人类文明的进程。

　　做完这一切汇报，小雨才真正感到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独自一人，走到基地观察廊，望着窗外巨大的地球。

　　蓝色星球静静悬浮在黑色丝绒般的宇宙中，美丽而脆弱。

　　她成功了，带回了文明的遗产，也带回了毁灭的种子。

　　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们争取到了时间，人类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轻轻抚摸着胸前的星云瓷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来自两个遥远文明的重量与期待。

　　星海漫漫，归途已至，而新的征程，才刚刚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