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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错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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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时,姜霓拉着夏知遥蹲在香樟树下,气鼓鼓地戳着地面:“妍淼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她故意弄乱你被子,还反咬一口!还有白栩她们,肯定早就知道她要搞小动作,居然帮着藏着掖着!”
她越说越气,声音都拔高了些:“这小团体也太恶心了,就知道背后使绊子!”
夏知遥安静地听着,指尖揪着军裤上的褶皱。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的,她忽然轻声说:“其实也没什么。”
“怎么没什么?”姜霓瞪圆了眼睛,“你平白无故被罚跑五圈,嗓子都哑了!”
少女时代的恨意,有时候就是这样。
夏知遥弯了弯嘴角,笑意却没到眼底。
可能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只是看不顺眼,就会生出莫名的敌意,细小,但扎人。
她见过初中时女生间的冷战,知道有些恶意来得没道理,纠缠下去只会更累。
姜霓还想再说什么,集合哨声突然响起,两人赶紧站起来归队。
下午的训练调整了队伍位置,高一(4)班被调到了(1)班旁边,两队间距不过两米。
夏知遥站在队列里,目光始终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手臂摆得笔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旁边瞟。
她对周叙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自然也不会刻意留意。
可周叙却忍不住。
他站在第一排,身姿挺拔如旧,视线却总不受控制地往旁边飘。
看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贴在脸颊,看她抿着唇喊口号时泛红的耳根,看她踢正步时偶尔踉跄一下又立刻稳住的样子。
明明就在身边,距离近得能看清她军帽下露出的一小截白皙脖颈,他心里却莫名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尤其看到她始终目不斜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时,那种空落感更甚,像被风吹过的草地,留下一片浅浅的荒芜。
休息时,两队依旧挨得很近。
夏知遥被姜霓拉着坐在地上,低头听她讲刚听到的八卦,偶尔点点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周叙就坐在斜对面,隔着几个人的距离。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看她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看她伸手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时露出的纤细手腕。
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的存在,整个世界里只有姜霓和那些细碎的话题。
旁边的陈淮舟撞了撞他的胳膊:“看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周叙猛地回神,迅速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训练塔,耳根却悄悄泛起一点红。
他捏了捏指尖,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比中午的阳光还要灼人。
陈淮舟挑了挑眉,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刚好能让两人听见,带着点促狭的笑:“你刚才……是不是在看那个女生?就4班那个,皮肤很白的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周叙的眼神就冷了下来,语气像淬了冰:“你脑子有病?”
声音不大,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不耐烦,像寒冬里的风,刮得人心里一凉。
陈淮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再往下说。
他认识周叙这么久,知道他性子冷,不爱跟人打交道,却很少用这种近乎刻薄的语气说话。
周叙没再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只是这次,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视线落得有些散,根本没聚焦在任何东西上。
刚才陈淮舟的话像颗石子,在他心里砸出圈涟漪。
他确实在看夏知遥,看她低头听人说话时认真的样子,看她被风吹乱头发时下意识抿唇的小动作……这些细碎的画面,不知怎么就钻进了脑子里。
可被戳穿的瞬间,涌上心头的不是慌乱,而是莫名的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更不喜欢被人窥破心思。
斜对面的夏知遥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暗流涌动,姜霓正讲到兴头上,她听得认真,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周叙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心里那点躁动突然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刺,扎得他有些不舒服。
他别过脸,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耳边却总回荡着她刚才被风吹得轻轻扬起的笑声。
集合哨声再次响起,所有人迅速归队站好。
李教官来回巡视着,目光锐利如鹰,谁也不敢懈怠。
夏知遥站得笔直,阳光晒得她头晕目眩,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滑,痒得她忍不住动了下脖子。
“动什么动!”李教官的声音立刻砸过来,“出列!”
夏知遥心里一紧,往前跨了一步。
“站不好军姿,就给大家表演个才艺,算罚也算是活跃气氛。”李教官的语气缓和了些,大概是看她脸色发白,“会什么?唱歌跳舞都行。”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夏知遥的脸瞬间红透了,手指紧张地绞着军裤。
她从小就怕在人前表现,连在班级联欢会上都没出过节目。
“我……我会唱歌。”她声音细若蚊蚋,头埋得更低了。
“大点声!”
“我会唱歌!”夏知遥深吸一口气,抬头时眼里还带着点怯意,却还是认真地开口,“我唱一首《遇见》。”
前奏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她轻轻开口,声音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点独特的空灵:“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一开始还有人小声议论,可随着她的歌声流淌开来,整个训练场都安静了。
她的嗓音清澈又有辨识度,转音处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明明是首耳熟能详的歌,却被她唱得格外动人,像带着股春风,轻轻拂过每个人的耳朵。
周叙站在队伍里,原本冷着的脸微微松动,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她唱歌时眼睛望着远方的天空,睫毛在阳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和平时那副温顺的样子不同,此刻竟透着点倔强的明亮。
一曲终了,夏知遥红着脸鞠躬,刚想归队,周围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连其他班的学生都忍不住回头看。
“唱得太好了吧!”
“她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议论声里满是惊叹,夏知遥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快步跑回队伍。
可从这时起,总有些目光不自觉地往她这边飘。
男生们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欣赏,路过时会故意放慢脚步;女生们也凑在一起小声讨论,语气里有羡慕,也有惊艳。
“知知你唱歌太好听了吧。”休息时,姜霓激动地抓着她的胳膊,“藏得也太深了,这嗓音不去当歌手可惜了!”
夏知遥被夸得脸颊发烫,小声说:“就是随便唱唱……”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周叙又在看她,这次他的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烦躁。
反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姜霓忽然凑近夏知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兴奋:“哎,跟你说个事,妍淼在宿舍抽烟被抓的事,现在差不多都知道了。”
她往妍淼那边瞟了一眼,见对方正背对着她们跟白栩说话,嘴角撇得更开了:“刚才去打水,听见别班女生都在议论,说咱们宿舍有个女生胆儿肥,敢在基地抽烟,被教官罚抄纪律手册抄到半夜呢。”
说到这儿,姜霓忍不住轻笑出声,带着点幸灾乐祸:“活该!让她总搞小动作,现在好了吧,名声都臭了。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在班里装模作样。”
夏知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妍淼刚好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扫过她们这边时,明显带着股怨气,只是没敢发作。
“别议论了。”夏知遥轻轻拉了拉姜霓的袖子,“都过去了。”
“什么叫过去了?”姜霓不服气,“这叫恶有恶报!她之前那么对你,现在被人戳脊梁骨,也是自找的。”
话虽这么说,姜霓还是放低了声音,只是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对她来说,看到欺负朋友的人倒霉,实在是件解气的事。
夏知遥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揪了揪军裤上的线头。
她其实不太习惯这样背后议论人,可看着姜霓那副替她出头的样子,心里又有点暖暖的。
程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还攥着半瓶矿泉水,凑到她们身边坐下,一脸好奇地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我好像听见‘抽烟’?”
姜霓挑眉看他:“怎么,你也想掺和?”
“不是不是,”程屿摆摆手,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我刚才听我哥们儿说,你们宿舍有个女生胆儿特肥,敢在基地抽烟?这也太猛了吧,就不怕被记过?”
他说着,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脸上露出点得意的小表情:“说起来,我也带了烟,就藏在枕头套里呢,本来想晚上偷偷抽一根,结果这两天查得严,到现在还没敢动。”
“你也带了?”姜霓眼睛一瞪,“程屿你可以啊,胆子比谁都大!”
“嘘——”程屿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教官那边瞟了一眼,“小声点!就带了两包,想试试而已,谁知道这破地方管这么严。”
夏知遥在旁边听着,眉头悄悄皱了起来。
她不喜欢烟味,更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总爱碰这些明令禁止的东西,好像觉得这样很厉害似的。
“还是别抽了,”她轻声说,“被抓到就麻烦了。”
“知道知道,”程屿嘴上应着,眼里却还带着点不以为然,“我就说说,肯定不敢在这儿抽。”
他挠了挠头,又把话题扯回妍淼身上:“说真的,你们宿舍那女生也太虎了,这地方到处都是教官巡逻,她也敢抽?现在好了吧,估计全基地都知道有这么号人了。”
姜霓哼了一声:“自作自受。”
程屿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还在那儿自顾自地感慨:“不过说真的,抽烟这事儿确实不太好,尤其在宿舍,味儿散不去,别人多难受啊……”
他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看夏知遥,又看了看姜霓,讪讪地闭了嘴——好像自己刚才说带烟的事,也挺没道理的。
夏知遥没再理他,低头看着地面上的树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总觉得,这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实在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