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叙》栀雪眠

11、错叙

　　课间的喧闹声里，姜霓冲进教室，一把按住夏知遥正在写题的笔尖，气喘吁吁地说：“知知！我刚在楼下看到周叙被人表白了！”

　　夏知遥笔尖一顿，抬眸看她，眼里带着点茫然：“周叙？谁啊？”

　　“就是我跟你说过好多次的那个（1）班男生啊！”姜霓急得直跺脚，脸颊因为跑太快泛着红，“长得特别好看那个！你怎么总记不住……”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蔫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那个女生也长得超好看，长头发，眼睛大大的，比我好看多了……”

　　夏知遥看着她瞬间低落的样子，大概明白了几分：“所以？”

　　“所以我怕啊，”姜霓垮着肩膀，声音都蔫了，“万一他喜欢那种类型怎么办？我这种……”她没说下去，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

　　没等夏知遥开口，姜霓突然拽住她的手腕：“不行，你得跟我去看看！帮我参谋参谋！”

　　夏知遥被她拖着往外走，笔尖还夹在数学练习册里，纸张随着脚步哗啦作响。

　　教学楼后的小花园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站在旁边起哄。

　　姜霓拉着夏知遥挤在人群外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中间站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手里捏着封粉色信封，脸颊通红地看着对面的男生。

　　而那个被围住的男生，夏知遥认得，是上次在走廊里见过几次的少年，身形挺拔，眉眼清冷，正是姜霓念叨了无数次的周叙。

　　“周叙同学，我喜欢你，你能……”女生的声音带着羞涩的颤音。

　　周叙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惊讶也不烦躁，像尊精致却没温度的雕塑。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他却像没听见似的，目光淡淡扫过人群。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外围的夏知遥身上。

　　那目光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没带任何情绪，却让夏知遥莫名地顿了一下。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周叙的视线已经移开了。

　　他终于抬眼看了眼面前的女生，声音平静无波：“抱歉。”

　　说完，没再看任何人，转身就往教学楼走。

　　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那个表白的女生愣在原地，手里的粉色信封飘落在地，周围的起哄声渐渐变成了窃窃私语。

　　姜霓拽着夏知遥的手松了些，眼睛还望着周叙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上课铃突然尖锐地响起，人群瞬间散去，小花园里只剩下那个还没缓过神的女生，和地上那封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信封。

　　“走了，上课了。”夏知遥轻轻推了推姜霓。

　　姜霓这才回过神，哦了一声，脚步有点慢地跟着往教室走，嘴里却小声嘟囔：“他说抱歉了……是不是代表……他现在还没喜欢的人？”

　　夏知遥没接话，只是回头望了眼走廊拐角，阳光落在那里，空荡荡的，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对视，只是场错觉。

　　上课铃响了好一会儿，姜霓的心思还飘在小花园里。

　　生物老师在讲台上讲着有丝分裂，她却在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小人，有个长头发的被画了个叉，旁边那个穿着校服的背影，线条却格外用力。

　　“姜霓！”

　　突然被点名，她猛地站起来，磕到了桌腿，发出“咚”的一声。

　　“减数分裂的中期特征是什么？”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她身上。

　　姜霓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那些起哄声、周叙的背影、还有那个女生泛红的眼眶，像乱码似的搅在一起。

　　“站到后面去。”老师皱了皱眉。

　　她低着头走到教室后排，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窗外瞟，好像这样就能看到周叙的身影似的。

　　一节课过得格外慢，她数着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心里反复琢磨着那句“抱歉”，一会儿觉得是希望，一会儿又怕只是周叙的礼貌。

　　下课铃刚响，姜霓就像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

　　夏知遥收拾着课本，猜她准是去找5班的朋友吐槽，便也跟了过去。

　　刚走到5班门口，就听见姜霓的声音从走廊拐角传来，带着点愤愤不平：“我跟你说，那个女生一看就很装，递个情书还非要穿白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拍电视剧呢……”

　　夏知遥脚步顿住了。

　　她抬眼望去，5班教室里，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白裙的女生，正是刚才表白的那个。

　　她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后颈露出的皮肤泛着红，显然是哭了。

　　周围的同学小心翼翼地看着，没人敢上前搭话。

　　而姜霓还在外面说着：“周叙肯定看不上她，你没见周叙拒绝得多干脆吗……”

　　夏知遥轻轻拉了拉姜霓的衣角。

　　姜霓回头看到她，话头顿了顿，顺着她的目光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声音瞬间低了下去，脸颊也涨红了，刚才那点锐气一下子没了：“我……我不知道她还在这儿。”

　　教室里的女生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埋着头的动作僵了一下，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走廊里的喧闹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女生压抑的抽泣声，隐隐约约传出来。

　　姜霓抿了抿嘴，拉着夏知遥往回走，脚步有点快，小声说：“算了，不说了，我们回去吧。”

　　夏知遥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眼那个埋在臂弯里的身影。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姜霓却坐不住，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夏知遥，压低声音说：“知知，你说那个女生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那么多人在，还跑去表白，被拒了多丢人啊。”

　　夏知遥正在整理语文错题，闻言笔尖顿了顿，没抬头：“可能只是鼓起勇气而已。”

　　“鼓起勇气也不能那样啊，”姜霓撇撇嘴，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看她穿的那条白裙子，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说不定早就想好了要搞这么一出，想让周叙不好意思拒绝……”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女生的裙子说到表白的方式，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

　　夏知遥始终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在错题旁标注错误原因。

　　她想起刚才在5班看到的情景，那个女生埋在臂弯里的背影，还有那压抑的抽泣声，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喜欢一个人，鼓起勇气说出来，哪怕被拒绝，好像也没什么错。

　　姜霓说了半天，见夏知遥一直没回应，有点没趣地停了下来，戳了戳她的胳膊：“你怎么不说话啊？难道你觉得她做得对？”

　　夏知遥这才抬起头，看着她：“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错，被拒绝也不是丢人的事。”

　　姜霓愣了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夏知遥平静的眼神看得把话咽了回去。

　　她看着夏知遥低头继续做题的侧脸，心里那点愤愤不平突然淡了些，只剩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

　　姜霓没再说话，只是翻开练习册，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想着夏知遥的话，还有那个女生泛红的后颈。

　　蝉鸣渐渐歇了，风里卷着桂花香，不知不觉就入了秋。

　　教学楼后的梧桐树落了满地叶子，踩上去沙沙作响，班里好几个体质弱的同学都没能扛过换季，接二连三地发起了低烧。

　　夏知遥也没能幸免。

　　起初只是偶尔咳嗽两声，后来发展到整节课都停不下来，喉咙痒得像有小虫子在爬，喝了五天药也不见好，说话时嗓子都是哑的。

　　这天课间，她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刚到三楼转角，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

　　她弯着腰捂住嘴，眼泪都咳出来了，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

　　“咳咳……”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旁边经过。

　　夏知遥咳得昏头涨脑，只模糊看到对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步伐顿了半秒，又很快消失在楼梯尽头。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劲，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身形有点眼熟。

　　下午做完课间操，夏知遥回到座位，手伸进桌肚想拿课本，指尖却触到个冰凉的小盒子。

　　她愣了愣，掏出来一看，是盒崭新的止咳糖浆，包装都没拆，还带着点凉意。

　　“这是谁的？”她举起来问周围的同学。

　　前排的同学摇摇头，后座的也说不知道。

　　姜霓凑过来看了看：“不是我的啊，我从来不吃这个。”

　　程屿刚好从外面进来，闻言也探头看了眼：“不是我的，我最近没生病。”

　　正说着，白栩慢悠悠地从外面回来，刚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手腕上还沾着点淡淡的香水味——她课间没下去做早操，一直在教室里补觉。

　　她扫了眼夏知遥手里的药盒，眼神几不可察地闪了一下，没说话，径直回了自己座位。

　　“说不定是谁放错了吧。”姜霓猜测道。

　　“我看未必。”旁边突然传来妍淼的声音，她抱着胳膊，语气带着点嘲讽，“有些人啊，就是喜欢搞这些小动作博人眼球，自己放的药，还假装问是谁的，有意思吗？”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道目光落在夏知遥身上。

　　夏知遥捏着药盒的手指紧了紧，喉间又涌上一阵痒意，却被她硬生生忍住了。

　　她没解释，也没看妍淼，只是把药盒轻轻放在桌角，翻开了课本。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字迹清晰可见，可她的心思却有点乱。

　　白栩趴在桌子上，看似在睡觉，耳朵却悄悄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她想起刚才课间操时，周叙确实来过教室，站在夏知遥座位旁停留了几秒，放下什么东西就走了。

　　她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决定把这个发现烂在肚子里。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才越有意思。

　　一班的课间向来安静，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窗外的风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陈淮舟的咳嗽声却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突兀地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趴在桌子上，捂着嘴咳得肩膀直颤，那声音又急又猛，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隔了两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叙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面前摊着道复杂的函数题，刚理出点思路，就被这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搅得乱了。

　　“咳咳……叙哥，”陈淮舟咳得眼泪直流，好不容易缓过口气，转头看向斜后方的人，语气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恳求，“我嗓子快咳炸了，你能不能……去楼下小卖部帮我买盒药，就当救兄弟一命。”

　　周叙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不去。”两个字说得干脆利落，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冷意。

　　陈淮舟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会被这么直接地拒绝，他揉了揉发红的喉咙，还想再劝：“就耽误你两分钟，我实在走不动了……”

　　“吵。”周叙打断他，视线已经重新落回习题册上，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滑动，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陈淮舟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周叙的性子，说一不二，再纠缠下去也没用，只能认命地翻出纸巾，捂着嘴继续小声咳嗽。

　　教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陈淮舟压抑的咳嗽声偶尔响起，像根细针，轻轻刺着空气。

　　周叙的笔尖没再停过，只是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在楼梯间看到的情景——夏知遥弯着腰咳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那样子，好像比陈淮舟此刻难受多了。

　　他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又很快松开，将那点莫名的思绪压了下去，重新埋首于眼前的数学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