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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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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去了,那晚的悸动却没有减弱,同夜里的蝉鸣一样,愈演愈烈。
一抹蛾眉月轻挂天际,吝啬地洒下几缕银辉。
卷帘门已经拉下大半,店里只余下一盏孤零零的小夜灯。
昏黄的灯光下,夏星至趴在一张她刚清理干净的餐桌上,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速写本。
铅笔尖在纸上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正在描摹着前几天拍的照片。
夜空中,流星的光痕划过,短暂但璀璨。
后厨里传来厨具安放的清脆声响,是梁予岸在清点所剩无几的库存。
“砰!砰!砰!”
突然三声巨大的拍打声,砸在卷帘门上,一下子把宁静碾得荡然无存。
铅笔尖“啪”地一声折断在纸页上,留下了一个丑陋的黑点。
“谁啊?已经打烊了。”
门外那令人战栗的黑暗正在虎视眈眈地怒视着她,她强作镇定喊出声。
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直穿耳膜。
“夏星至,给我开门,我知道是你!”
孟已深?
接着拍门声就升级为踹门声。
“哐!哐!哐!”
巨大的力道撞击在卷帘门上,金属摩擦发出的吱嘎声,让夏星至感觉牙酸。
梁予岸闻声出来了,他围裙上有辣椒油的污渍,像血滴凝固在上面。
他摘下了围裙,朝夏星至招了下手,示意她向后退。
“我说,打烊了。”
他猛地向上一推卷帘门。
门口一个身影裹挟着浓重的酒臭味,正是孟已深。
双眼通红,头发凌乱。
“贱人,害老子损失惨重,想拍拍屁股躲清闲?”
孟已深瞬间锁定了角落里的夏星至,完全无视了挡在身前的梁予岸。
他脚下不稳,却不管不顾地朝着她扑过去。
“跟我走,现在,立刻!给我把损失的钱赚回来!”
“孟已深,你疯了!”
夏星至只能一个劲往后退着,脊背在混乱中撞到了桌沿,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千钧一发之际,梁予岸手臂一挡,硬生生切入两人之间,撞开了孟已深挥舞着的手。
孟已深只觉得手臂一麻,正要往前冲的势头被遏止。
这让他有些恼羞成怒,双眼瞪向梁予岸:“你他妈是谁啊?滚开,少管闲事!”
说完,他挥起拳头就朝着梁予岸的面门砸过去。
梁予岸的头微微一侧,拳头从他耳边擦过。
他出手,一手扣住孟已深打空了的手腕,另一只手精准地压住肩膀,脚下巧妙地一绊一勾。
“一股酒臭味,脏死了。”
“呃啊...”
孟已深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声巨响,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还撞翻了一把椅子。
夏星至惊得捂住嘴巴,心脏在狂跳,但依然挺直了脊背。
“孟已深,我们的合同本身就有问题,当初是你哄骗我签下的。”
“我被偷拍的事儿一出,耽误了的合约和工作,该付的代价我一分没少付,已经赔清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些许决绝。
“至于你个人,利用合同欺诈、持续骚扰的烂账,我后续自然会一笔一笔跟你算清楚,我手里的证据足够你在警局好好喝杯茶!”
孟已深整个人好不容易翻坐起来,闻言猛地抬头,眼里血丝更甚。
“哈哈哈哈,赔清了?你以为这就完了?”
他举起手指,指向夏星至。
“我在这个圈子混了多少年?只要我动动嘴皮,说你数据造假、忘恩负义,有的是人信,我看哪个品牌敢找你?”
“我能把你捧上去,就能把你彻底踩进泥里,你以为你能红是自己的天分吗?”
梁予岸向前踏了一步,身影投下更深的阴影,几乎将地上的孟已深完全笼罩住。
他弯腰将被撞到的椅子扶起,轻轻放回原位。缓慢,从容。
“打烊了。”
他抬手,指了指卷帘门外,“自己滚。”
他目光扫过墙角倚着的一根用来顶门的废弃擀面杖,“或者,我帮你滚。”
小馆内,只剩下粗粗的喘息声,以及卷帘门被风吹动的声音。
孟已深对上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愤怒,却看起来比他这个在发疯的人更狠厉。
一股本能的恐惧让他有些头皮发麻,他挣扎着爬起来。
“你给我等着,夏星至,你别以为有个男人就这护着你你就没事,这事没完!”
说完,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半降下来的卷帘门下爬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唰。”
卷帘门被梁予岸彻底拉下。
“谢谢。”
她靠在桌边,身体还在因为刚才的争锋相对止不住的发抖,声音也沙哑得厉害。
梁予岸走到门边,仔细检查了门锁,用力拉拽了几下,确认牢固后,又走向后厨,端着一杯水走回来。
是刚好能入口的温水。
“喝点水。”
他蹲下来,塞到夏星至的手里。
夏星至双手捧住杯子,温水永远托住她。
“别担心,你上去休息吧,锁好阁楼门,再来就报警。”
梁予岸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场错觉。
说完,他转身,重新走向后厨,继续刚才被打断的的清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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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7】
手机的光刺得夏星至眯着眼,已经是闭上眼躺了快俩小时,还吃了褪黑素。
毫无用处,一闭上眼的黑暗就像电影院的幕布。
刚才的争斗画面,在视网膜上清清楚楚地开演,孟已深的咒骂循环在耳膜里,犹如在她耳边放了个立体音响。
夏星至再也无法忍受,静悄悄地滑下床,溜下楼梯。
经过小店的就餐区时,她看到吧台角落里放着一个红色的利群烟盒,旁边还有一个黑色的打火机。
是梁予岸常抽的烟。
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拿起烟盒和打火机,来到后院。
可能是后院的泥土味,这腥气让她安心。
她抽出一支烟,笨拙地用嘴抿住,按下打火机。
“嚓。”
火苗蹦跳着,穿过了烟,她深吸一口。
“咳咳!咳咳!”
辛辣的烟雾猛地涌入口腔和喉咙,迅速抵达脑后勺,呛得她眼泪都要咳出来了。
正咳得响亮,身后忽然传来开门声,夏星至吓得一抖,也不咳了。
梁予岸走进来,穿着黑T,整个人像是要融在凌晨两点半里。
他自己手里也夹着一支烟,就着她手中那支烟还在燃烧的微弱火星,靠近,引燃了自己的烟头。
梁予岸深吸一口,灰白的烟雾从他双唇间里溢出来。
“怎么跑下来抽烟了?”
“之前听人说,抽烟能抑制食欲,就试过一次。”
她看着明灭的红光,又鼓起勇气,尝试小小吸了一口,可还是觉得刺激,咳了起来。
“结果,除了把自己呛得半死,还是学不会。”
两道猩红的光,发出燃烧的声音,气体纠缠,融合,再缓缓飘散。
梁予岸盯着没有花只有泥土的花盆。
“我第一次抽烟,是在医院的天台上。”
“那天我妈刚做完化疗,吐得昏天黑地,抓着我的手说‘岸,给妈找根烟,压一压,就压一压’。”
“护士不让,说刺激,我就躲天台抽,一根接一根,想知道到底什么滋味,让她疼成那样还念念不忘。”
“抽了半包,除了头晕,我什么都尝不到。”
夏星至越听,眉头越紧锁,没再试着抽一口,只是拿着那根烟。
烟灰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小雪。
“刚才,是不是吓到了?”
她先是摇头,随即又轻点了下头。
“有一点,但更怕他真的把你这里砸了。”
“砸不了。”
斩钉截铁的三个字。
梁予岸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骨骼发出“咔哒”声。
“他连我的身都近不了,更别提我的店。”
他冷哼一声。
“一个仗着酒劲壮胆的货色罢了,再敢来,我能让他这辈子都记住这个教训。”
“梁予岸...”
她只觉得好累,好累,再没有力气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周旋。
本能驱使着她把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右大臂上,身高差距让她无法靠到肩头。
他身上的肌肉绷紧了,但没有推开她。
烟草的苦涩余味,他身上干净的橘子和皂角气息,还有后院的泥土味,抱着她。
梁予岸整个人往左边偏过去,习惯性害怕左手的烟熏到她,却忘了她也拿着烟。
在店里他从不在抽烟,不想让店里的人,也不想让她吸二手烟。
寂静中,夏星至的胃部伴随着种种回忆再次有些熟悉的抽痛。
但这次,有种截然不同的火焰从心里窜起。
她不能再躲了。
逃避只会让欺负她的人一次次变本加厉,甚至让小馆,让梁予岸也因为她暴露在危险之下。
她绝不允许。
她额头离开了梁予岸的右臂,抬起头,寻着他眼睛。
“梁予岸。”
他侧过头,微微低下身子去听她说话。
“我想找律师,我想反击。我不能让他一直威胁我,毁了这里。”
夏星至亮晶晶的眼睛环视着这方小小的后院,最后落回他脸上。
“好,我陪你。”
“你记得周蔓姐吗?小时候的邻居,就是上次你买水果回来看到的短发女孩。她就是律师,好像也是做关于合同纠纷和什么名誉的。”
“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她微信推给你,你可以先问问。”
那个让她误会的短发女孩,上次大大咧咧碰了他眉毛上的旧疤、让自己莫名吃了个飞醋,所以自己都没打招呼,直接溜走。
她竟然是律师?
夏星至想到自己任性的闹脾气,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眼里的光芒更盛:“好,太好了,麻烦你推给我!”
新的一天,决心,从凌晨时分的小馆后院,奔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