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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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苏晚榆起床的时候，整个淮北市都被阴暗笼罩，灰色似乎蔓延到了每个角落。
洗漱完，苏晚榆坐到了桌子前，翻开数学练习册。
现在才六点五十，其他人还没起床。一整个假期，苏晚榆都是六点半起，然后先做作业，时间点差不多了王雪莹会来叫她吃早点。
早上七点四十，苏晚榆做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数学后，王雪莹来叫她吃早点了。
王雪莹自从苏晚榆住进来后，总是变着花样地做早餐，生怕她不喜欢。
苏晚榆看着面前应有尽有的各式早点，终于开口说：“小姨，我挺喜欢吃面的，以后煮面就行了。”
王雪莹夹小笼包的筷子一顿，和许之行对视了一眼，然后笑着说好。
其实王雪莹对苏晚榆越好，苏晚榆心理负担就越重。她觉得自己已经麻烦王雪莹很多了，她不想再让别人为自己多做什么，多付出任何，就像王雪莹明明可以早上多睡会儿，但为了她吃得能合心意一点，就要早起很久，弄完这些还要去上班。
苏晚榆每次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前几天她起床做一小会儿作业后就会掐着时间来厨房，然后做早餐。
做的第一天，王雪莹没说什么，但连续三天后，王雪莹看她大有一副要把早晨一直做到底的趋势，就找了各种理由，让苏晚榆不要再做了。她拗不过，只得答应。但今天实在是承受不住这种心意了，苏晚榆只能开口。
以前她不说，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说了之后王雪莹也会懂她的心思，以后做事情反而会忧虑更多，所以她一直忍着没说，但看王雪莹已经忙碌了这么久，苏晚榆还是屈服说出口了，她只希望她的到来不会让王雪莹操劳更多。
吃完早点后，苏晚榆抢着洗碗，王雪莹没再多说什么，上楼收拾好之后就和许之行一起去上班了。
许子默和她待在家里。王雪莹每天都给许子默布置相应的作业，他也不闹腾，吃完早点后就安安分分地回房间做作业了。
苏晚榆洗完碗后也回屋里写作业了，整个房子都十分安静，像没有人居住一样，只有偶尔从窗外刮来的一阵冷风还能让苏晚榆觉得有一点活的气息。
写作业抬头的间隙，苏晚榆看着灰蒙蒙的天，还有外面被大风吹得四处凌乱的树叶，她突然感觉整个人像被压抑住了一样，呼吸变得不通畅了起来，皮肤上不断冒出鸡皮疙瘩，心脏也开始突突突跳个不停。
难得的，苏晚榆心绪不宁地看着外面发了很久的呆。
一直到十点钟的时候，手机闹铃响了。苏晚榆才从音乐声中缓缓回过神。
关掉闹钟，她伸手将面前半开的窗子关了起来，外面已经开始簌簌地飞起小雨了。
拿了两把伞，苏晚榆去敲许子默的门。
许子默和谢亦然在十点半的时候一起要去上英语辅导班，她和谢陌风约好了十点十分的时候在门前遇，一起送他们。
出门的时候，苏晚榆就看见谢陌风和谢亦然一人撑着一把伞在对面站着。
因为今天下雨，走得有点慢，去到辅导班的时候迟到了三分钟，许子默和谢亦然拜拜都没和他们说就赶快跑进去了。
来到一楼的时候，天空中的雨势变得很大，在他们进去了几分钟后，天空瞬间暗了几分，颇有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瓢泼大雨开始了。这场雨像是要把今天从早上起就积蓄的阴沉一泻而下。
眼前的场景和那天实在太相似了。苏晚榆都是隔着玻璃窗，看着窗外这个风雨飘零的世界。
冬日本少雨，只有那天和今天，淮北市才有这毁天灭地的景象，甚至连袭来的前兆都很相像。
“要等一会儿再走吗？”谢陌风看着眼前的大雨问。
苏晚榆紧紧握着伞柄，过了半分钟左右，她才开口：“你等一会儿吧，我先回家了。”
谢陌风听到这话皱了一下眉，看向语气有点怪异的苏晚榆：“你有什么急事吗？我和你一起走。”
“那你先走吧，我等一会儿。”苏晚榆刚要迈开的脚又退了回来。
“你怎么了？”谢陌风放缓语气，轻声问道，明明昨天讨论题目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突然这样。
“没事，我先走吧，你等一会儿，雨太大了。”苏晚榆的语气带上了一点难以察觉的哭腔和着急。
说完，她就往前走了，脚步还很快。
苏晚榆被问急了，她现在只想迫不及待地快点离开。但谢陌风三两步就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手臂，语气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一双通红的眼回答了他。
“你怎么了？”谢陌风走近了一些，神情十分紧张地看着苏晚榆。
半晌，苏晚榆没头没脑地看着他说：“我想淋雨。”
紧绷着的全身一下就松了下来，谢陌风带着点笑意地说：“合着搞了半天，你就是想偷偷淋雨，不带我？”
听起来还莫名有点质问和责备的语气。
苏晚榆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应该一听见她说这么大的雨想去淋雨，只会觉得自己有病吗？
可谢陌风却和她说，她居然不想带自己一起淋。
这个人真奇怪。
雨啪啪啪地打在伞上，谢陌风和苏晚榆就这样站在雨幕之中，望着对方。
“你要一起吗？”苏晚榆问他。
谢陌风终于放开刚才拉着她胳膊的手，语气笃定地说：“废话。从哪开始？这儿吗？”
这个苏晚榆还没想好，她刚才是想离开了谢陌风的视线范围后再淋的。
可现在谢陌风要和她一起淋，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从这儿吧。”苏晚榆放下手中的伞，关了起来，谢陌风也照做。
雨水在伞离身的瞬间就开始狠狠砸在他们身上，仅仅十多秒，苏晚榆和谢陌风全身就已经湿了个透。
旁边全部缩着躲雨的人群呆愣愣地望向滂沱大雨中悠然往前走的两人。
“这小伙子可以啊，为了陪女朋友也是拼了。”
“你看看人家，平时让你干点啥你都不愿意陪我。”
人群中渐起的讨论声被湮没在雨中，遗留在了他们身后。
雨太大了，苏晚榆直接被雨水砸得睁不开眼睛，但她还是往前走，只是用手一把一把地把脸上的雨水和混在其中无声的泪抹掉。
在这样的雨中，苏晚榆感觉自己寸步难行，那么苏智恒那天又是怎么跑起来的呢？还是怀揣着那样的心情。
苏晚榆身子微微一缩，打了个寒颤。
雨依旧很大，没有减小的趋势。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偶尔能遇见几个撑着伞匆匆赶路的行人，与他们悠然自得的神态形成极大的反差。
一个老人牵着一个小姑娘遇见他们，小姑娘仰着头，把目光定在谢陌风和苏晚榆手里的伞上，眼神中带着疑惑看向专门淋雨的大哥哥大姐姐，除此之外还有极为明显的跃跃欲试。
牵着她的大人察觉到异常，像看精神病一样看了谢陌风和苏晚榆一眼，然后紧紧拉住小女孩的手，加快步伐，露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然后开始训她：“看到了吧，这种就是不听话，迟早要生病的，你千万不能学……”
苏晚榆没在意那个老人的絮叨，只是觉得这种明明一般只有孩子才会向往、大人只会嗤之以鼻的事情，谢陌风居然陪着她这么做了。
她侧仰起头看谢陌风，雨水砸在他的脸上，顺着浓密的头发、乌黑的眉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流下来，他整个人的皮肤经过雨水的洗刷显得泛白，散发出一种清冷感。
大雨中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朦胧，而谢陌风的脸却那么清楚。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陌风转头问她：“怎么了？”
雨水从谢陌风的睫毛上滴落，他却没闭眼，只是神情认真地看着苏晚榆。
苏晚榆看着他脸上雨水滑落的轨迹恍了神，对上目光，她慌乱转回头，立马往前走，想了理由：“你刚才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要淋雨？”
他没有深究苏晚榆想做这件事的原因，只是因为现在她想这样做，这就够了。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不问所以，只因为是你。
“你开心吗？”谢陌风看着身旁头发全部被雨糊在脸上的人。
怎么说呢？苏晚榆本来心情很压抑，这样的天气让她仿佛回到那日。可现在淋着雨，还有谢陌风陪在自己身边，感觉好像就没那么想哭了。
“开心。”苏晚榆得出最后结论。
谢陌风挑了一下眉：“我也觉得挺开心的。”
和你一起淋雨，挺开心的。
雨声开始变得小了，谢陌风的话显得格外清晰。
苏晚榆把眼睛睁得大了些，原来谢陌风是因为也喜欢淋雨，所以才陪自己的，苏晚榆心中的负罪感瞬间少了大半。
以前苏晚榆非常喜欢雨天，她觉得光是静静地听雨声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而且她很久之前就想在大雨中漫步了，只是觉得会很奇怪，会害怕收到像刚才那个老人看待精神病一样的眼神。但现在她的身边有了一个陪伴她的人，她就觉得自己获得了很多勇气，可以去抵抗一些以前害怕的东西。
“你看雨淋到地面上，像不像在空中炸开的烟花？”现在苏晚榆心情放松了许多，连关注点都开始偏移了。
谢陌风低头仔细看了眼：“嗯，确实挺像的。”
“不过可惜是假的烟花，要是是真的就好了。”苏晚榆看着一滴又一滴砸在地上的雨惋惜地说。
“你很喜欢看烟花吗？”
“当然，感觉看烟花超级超级幸福。”
谢陌风也随着她的视线去看假烟花，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谢陌风突然开口，“那个，”他偏头语气有点不自在地说，“我都陪你淋雨了，可以换一个问问题的机会吧？”
苏晚榆虽然有点疑惑，但这个请求很容易完成，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嗯了声。
“必须诚实回答。”谢陌风特意强调了一句。
“好。”
风呼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将淅淅沥沥的小雨吹到他们身后。
“你刚才哭什么？”谢陌风用一个探究的眼神看着她，生怕她说谎一样。
他只想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伤心。
苏晚榆听到这个问题一僵，但很快，她恢复如初。
苏晚榆继续往前走了好久，最后才看着地上被踩起的水花，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你还记得之前什么时候下过这么大的雨吗？”
谢陌风仔细回想了一下。淮北市很少下这么大的雨，可今年才过了两个月就下了两次，所以印象还是有些深刻的。
“上次是在元旦吧？”谢陌风回想着不确定地说。
元旦？谢陌风刚说完就猛地想到了什么。
他脸色苍白地看向苏晚榆。
这样的雨天，和忌日有什么区别？
只需要这句话，谢陌风就明白了。
驱使她主动出来淋雨的原因是那天将她笼罩的烟雨，现在又再次卷土重来，她想完完整整地感受一次。
在过去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苏晚榆不断用学习填充自己的生活，让自己的脑子忙起来，不去想其他事情。她以为她好了的。
可现在这场雨才让她完全明白，其实那场雨一直在下，只是她在刻意打伞。但今天把伞拿掉之后，雨依旧把她全身淋得湿透，也把她的心也淋了个透。
关于苏智恒的死因，谢陌风也略有耳闻。
所以他完全明白，苏晚榆在这样相似的日子也想淋一次和苏智恒一样的雨，这算是无形中对苏智恒和王淑芬的一种无声缅怀。
当雨天的潮湿再次袭来，苏晚榆不再欢喜，只有那天的痛苦记忆重现，像是一个一样的梦境，景物相似，人却不再如旧。
谢陌风感受着冰凉的雨水，他完全不敢想象苏晚榆那天的心有多寒。
她的痛苦太漫长了，而且她太孤独了，一瞬间一无所有，世上再也没了牵挂，这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世间灯火依旧繁盛，而她却孑然一人，不再有归处，只是漂泊，漂泊，然后……
只剩孤茫茫。
自放假以来，谢陌风每天都陪苏晚榆散心，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那样做。自从那天看到夕阳后，谢陌风能明显感知到苏晚榆后来散步时的状态不一样了，他以为她好很多了。
可直到这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明白，这件事是过不去的。
两个最亲的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人在顷刻间就消失在这个世界，短短两个月，能释怀什么呢？
死亡是一件不论过去了多久，还是会让人痛苦到哽咽的事情。
但还好，这场大雨虽然夹杂着阵痛，可却是让苏晚榆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次。
苏晚榆说完后努力从脸上挤出笑意，可眼中的泪花却在眼眶里闪烁，看着她这副倔强又坚韧的模样，谢陌风一阵心疼。
他突然有种没由来的冲动，想把苏晚榆抱在怀里，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陪着你的。
他抬起手。
可他不能。
指节不受控地颤了几下后，谢陌风将刚才抬起的手掌心朝上，雨滴砸落在他的手心，他看着雨水沿着指缝滑落下去，开口说：“雨小了，马上就要出太阳了。”
苏晚榆“嗯”了声，她明白的。
过去的大雨终究是会过去的，未来可能会有阳光和鲜花，所以她得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