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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锦鲤耳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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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第二节课,高三(3)班是体育课,体育老师吹着口哨,让女生们跑八百米。
沈洛璃保持着匀速节奏,既不争先也不落后,注意力全在呼吸上,鼻吸口呼,两步一换,这是千蔓教她的气息调节法,对演唱的腹式呼吸很有帮助。
在跑到第二圈的弯道时,前面突然有人减速,是班上那个总爱叽叽喳喳的女生,大概是体力不支,脚步踉跄着往内侧靠。
沈洛璃下意识往外侧躲,右脚脚踝却突然崴了个诡异的角度。
下一秒,膝盖重重地磕在了跑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洛璃!”周舒颜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沈洛璃趴在地上,疼得眼前发黑,膝盖传来火烧火燎的疼,她试着动了动脚踝,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周舒颜火速跑到她身边蹲下,手忙脚乱地想扶她:“怎么样啊?能起来吗?”
“没事……”沈洛璃咬着牙摇头,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刚抬起一点,膝盖就软得像棉花,又摔了下去。
她真的觉得今天倒霉透了,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江璟帆。
他要是在就好了。
“别动。”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到耳边。
沈洛璃抬头,看见季文舟快步朝自己跑了过来。
他半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她的膝盖,轻声道:“我抱你去医务室。”
沈洛璃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
她再次尝试起身,手肘刚撑起身体,就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别逞强了。”还没等沈洛璃反应过来,他已经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班长。”她的声音冷了几分,明显带着抗拒,“放我下来,舒颜扶我就行。”
“落地会更疼。”季文舟目视前方,脚步没停,语气依旧温和,“医务室不远。”
周舒颜跟在旁边,急得眼圈发红:“都怪我,刚才没提醒你前面有人减速,早知道我就跟你并排跑了。”
沈洛璃偏过头,尽量避开了和季文舟过多的肢体接触,对周舒颜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没注意。”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紧抿的唇角暴露了她的不适。
她最讨厌欠人情了,尤其是这种需要麻烦别人的场面。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校医是个矮胖的中年女人,戴着厚厚的眼镜,检查伤口的动作有点糙。
碘伏棉签擦过擦伤处,沈洛璃的背猛地绷紧,手攥紧了诊床的边缘,把白色的床单抓出了几道褶皱,硬是没哼一声。
季文舟站在旁边,手里拎着她脱下来的鞋,他看着沈洛璃紧抿的唇,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安静地站着。
“韧带拉伤,得养着。”校医直起身,往她膝盖上缠纱布,动作麻利得像在打包。
“这几天别走路了,最好请假,给你这个,”她把一瓶喷雾放在桌上,“每天喷三次,消肿的。”
“谢谢医生。”沈洛璃礼貌道谢,视线落在缠着纱布的膝盖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校庆演出的走位虽然简单,可总不能一瘸一拐地上台。
季文舟把鞋放在她的脚边,跟她说:“我已经跟梁老师请假了,下午的课不用上,我去给你拿书包,送你回家。”
“不用了。”沈洛璃立刻拒绝了他。
季文舟刚想回话,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江璟帆站在门口,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明显是跑过来的。
没想到消息知道得还挺及时。
他的目光直接越过季文舟,落在沈洛璃的腿上:“怎么回事?”
“摔了一下,没事。”
江璟帆走到床边,弯腰看她的膝盖,又捏了捏她的脚踝,动作不算轻,但观察很仔细:“校医怎么说?”
“韧带拉伤,让休息几天。”周舒颜在旁边抢答。
江璟帆“嗯”了声,直接无视一旁的季文舟,拿起桌上的喷雾看说明。
季文舟沉默地收拾好沈洛璃的东西,对她说:“那我先回教室了,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她点了点头:“谢谢。”
等季文舟离开医务室后,江璟帆才责问她,语气还有点冲:“跑个步都能摔成这样?你是三岁小孩?”
“谁想摔啊!”她嘀咕了两声,看出他眼里的担忧,心里那点委屈莫名地冒了上来,“很疼的好不好。”
江璟帆盯着她叹了口气,把那瓶喷雾塞进自己口袋,又拎起她的外套往肩上一甩:“走了。”
沈洛璃皱眉:“去哪?我自己……”
“自己跳着回公寓?”江璟帆觉得她太啰嗦,弯下腰就去抱她,“别废话,我跟我班主任请过假了。”
“你请假干什么?”沈洛璃被他打横抱起,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下午不是有考试吗?”
江璟帆低头看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考试能有你这瘸子重要?”
沈洛璃给了他个白眼,使劲用指甲掐了下他脖子。
他“啧”了声,无奈地说:“疼啊。”
“让你惹我。”她在他怀里偷笑。
出了校门,他把她放了下来,换成了背的姿势,因为她太不老实了。
但没办法,再不老实他也得宠着。
到了公寓楼下的便利店,江璟帆把她放在门口长椅上。
“等着。”他走进去,出来时手里拎着个透明塑料袋。
“拿着。”他把冰袋塞进她手里,又嘱咐道,“待会敷脚踝的时候垫点东西,别冻伤。”
沈洛璃接过冰袋,看了眼袋子里的东西:“买这些干什么?”
“晚饭。”江璟帆重新背起她,往公寓楼里走,“你那冰箱除了矿泉水就是速溶咖啡,想饿死?”
“谁让你去我家吃饭了,而且我冰箱里还有鸡蛋好不好。”她嘟囔着,随后把冰袋塞进了他的校服口袋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先放你这,冰死了。”
他没说话,把她往上颠了颠,像是在掂量她的重量。
输密码开了门,江璟帆把她放到沙发上,又回了趟隔壁,拿着医药箱过来。
沈洛璃正对着窗外发呆,他把药膏挤在手心搓热,轻轻按在她的脚踝上,力道适中地揉着。
“嘶~”她疼得吸了口凉气,冲他吼:“轻点啊。”
“忍忍。”江璟帆头也不抬,专心盯着手上的动作,“现在不把淤血揉开,明天更肿。”
他按到某个穴位时,沈洛璃疼得直抓他胳膊,指甲差点嵌进他的皮肤里。
“校庆还能上吗?”江璟帆问她,察觉到她疼,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
“应该能吧,就站着唱歌,不用动太多。”沈洛璃看着他认真的脸,继续说道,“Johnson说别穿太华丽了,让我穿黑色系的裙子。”
“嗯,黑色适合你。”他应了一声,起身去厨房洗了个手,随后往玄关外走,“等着。”
没过多久,他抱着椰子回来,椰子一看见她就狂摇尾巴,“给你个暖宝宝。”
他把狗塞进她怀里,自己坐在旁边收拾药膏。
沈洛璃摸着椰子的头,问他:“你明年去哪个国家留学?”
“还没定,怎么了?”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美国吧。”她随口一说,丝毫没想过这句话对他的影响力。
江璟帆转头看她:“什么意思?”
她别过脸,捏了捏椰子的耳朵:“没什么,你自己猜去。”
“猜?”江璟帆凑近她,又开始调侃,“该不会是……这还没在一起呢,就已经离不开我了?”
“你少自作多情。”沈洛璃给了他个眼神,把椰子往他怀里一塞,“狗还给你,我要去睡午觉了。”
他低笑了声,重新把椰子放回她怀里,靠在沙发上回答她刚才的话:“美国挺好的。”
沈洛璃侧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话锋一转,“得看某人到时候愿不愿意给我当翻译。”
“谁爱当谁当。”她的脸红了,声音也软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江璟帆每天早晚准时出现在沈洛璃家门口,早上扶她去学校,下午一起回家,晚上给她做饭,课间还会拎着热水壶去她教室。
这天刚走到校门口,沈洛璃看着他扶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把我当残疾人了啊?”
“对啊。”他接着说,“残疾人就得有人好好照顾着。”
沈洛璃懒得再理他,只觉得这个人说话越来越欠揍了,当初就不该给他太多好脸色看。
放学后的声乐室格外安静,沈洛璃站在谱架前,手里拿着乐谱,德语歌词在舌尖滚了三圈才出口。
这是她今天练的第三十七遍,从胸腔共鸣到花腔转音,每个细节都抠得像在雕琢钻石。
“Der Holle Rache kocht in meinem Herzen...”
最高音飙出时,她收了半分力,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身后传来了轻浅的掌声。
沈洛璃回过头,看见季文舟站在门口,他的掌声在她转头的瞬间停了下来。
“班长。”她顺手把乐谱合上一半。
季文舟走进来:“抱歉,没敲门。”说完笑了笑,“刚从办公室出来,听见里面有声音,就没忍住多站了会儿。”
她没接话,伸手把乐谱完全合上,除了千蔓和江璟帆,她很少让别人看见自己练声的样子。
“你的腿好点了吗?”季文舟打破沉默,看向她的脚踝,膝盖还裹着薄纱布,但已经能正常走路了。
“好多了,”沈洛璃回应道,“那天谢了。”
“应该的。”季文舟的视线又转到了钢琴上,琴键上还放着瓶没喝完的蜂蜜水,是江璟帆早上塞给她的。
“没想到你歌剧唱得这么好,平时在班里都没听你提过。”
“随便练练。”沈洛璃敷衍回了句,她不喜欢被过度关注,尤其是这种带着探究的打量。
季文舟像是根本没听出她的冷淡,继续说:“夜后的咏叹调很难唱,尤其是花腔部分,既要有爆发力又要有控制力,你刚才处理得很特别,不是单纯炫技,反而有点悲剧感。”
沈洛璃这才愿意抬头看他,很少有人能听出她在愤怒里藏的那点破碎感。
“你懂歌剧?”她的语气终于多了丝温度。
“不算懂,家里人喜欢,耳濡目染罢了。”季文舟走到谱架边,看了眼那本《魔笛》总谱,“听说你准备申茱莉亚?”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不想多谈。
季文舟没察觉到她的防备,忽然笑了:“巧了,我妈妈也是茱莉亚毕业的,她是名女高音,英文名叫Freya。”
“Freya?”她听到最后那个名字,眼里的冷淡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震惊,怎么可能?
Freya是她的声乐启蒙,十三岁那年,她在CD机里第一次听到《魔笛》,那个女人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火焰,把夜后的疯狂与绝望唱得淋漓尽致。
后来她翻遍了所有资料,才知道Freya是近年最受瞩目的华人女高音,以演绎莫扎特歌剧闻名,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连采访都屈指可数。
“你说的是那个唱夜后咏叹调被《纽约时报》评‘有撕破天穹的力量’的Freya?”
季文舟笑意更深了些,点了点头:“是她。”
“她真的是你妈妈?”她还是不敢相信,偶像的儿子居然是自己的班长?这也太不真实了。
“嗯,亲妈。”季文舟说得很轻松,掩不住眼底的骄傲,“她平时在维也纳国家歌剧院演出,很少回国。”
沈洛璃张了张嘴,想接着说话,却感觉喉咙被堵住了一样。
季文舟看着她难以置信的样子,继续说道:“她这周末刚好回国,要参加一个文化交流活动,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沈洛璃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真的方便吗?”
她从未想过能见到Freya本人,更别说当面请教了,Johnson虽是茱莉亚的教授,但Freya的演绎风格一直是她模仿的范本。
“当然。”季文舟单手拿起笔,在她乐谱上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私人手机号,你确定要去的话,今晚打给我,发微信也行,我跟我妈说一声。”
沈洛璃看着乐谱上的号码,内心的激动根本压制不住,礼貌道谢:“谢谢你,季文舟。”
她话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连称呼都从“班长”换成了名字。
“不用谢。”季文舟笑了笑,“你继续练吧,不打扰你了。”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跟她说,“其实你刚才唱到‘Wenn nicht durch dich scrastro wird erblassen’那句时,尾音收得太急了,Freya说过,愤怒到极致,反而要留一丝余韵。”
沈洛璃低头看向乐谱上那句歌词,她反复练过无数次,老师也说过很多次,可她时常忘记,总觉得要收得干脆才够有力量。
季文舟轻轻带上门,声乐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这次她放缓了收尾,让最后一个音多停留了半秒。
她突然明白,季文舟懂的从来不止是“耳濡目染”那么简单。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声乐室的灯亮了起来,夜后咏叹调再次响起。
周六拍卖会现场的灯光不算亮,刚好能看清台上展品的光泽。
江璟帆靠在椅背里,手指转着根没点燃的卡比龙,扫了眼投影屏上的祖母绿手链。
白昱辰坐在他旁边,手上戴了块限量款手表。
“等下那件‘粉红佳人’,你别跟我抢。”白昱辰一把揽过他,“我要拿下送我家那位。”
江璟帆嗤笑一声,没抬头:“放心,对粉钻没兴趣。”
“那你今天来凑什么热闹?”白昱辰挑眉,“前几次叫你都不来。”
“看看。”江璟帆的视线落在下一件拍品的介绍上,“听说有件海蓝宝不错。”
白昱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海蓝宝?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清淡挂的了?”
江璟帆没接他的话。
拍卖师已经开始介绍下一件拍品,一条红宝石项链,起拍价三十万,有人举牌,价格一个接一个往上爬,最终停在五十八万。
“没意思。”白昱辰打了个哈欠,“这些货色还不如我妈首饰盒里的。”
江璟帆没理他,他脑子里在想沈洛璃早上练声的样子,她站在客厅的阳光下,唱到高潮部分会下意识踮脚,脚踝还没完全好,每次踮脚都要晃一下。
“接下来要拍的是‘粉红佳人’,天然粉钻项链,主石三克拉,起拍价五十万。”拍卖师的声音提了些。
台下马上有了动静,有人直接喊“六十五万”,紧接着又有人加到七十万,白昱辰没急着举牌,等价格爬到七十五万,他才慢悠悠举起牌。
“八十万。”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势在必得的劲。
后排有人啧了声,加价到八十五万,白昱辰眼皮都没抬,直接跟到一百万。
这下没人敢轻易跟了,停顿了几秒,才有个女声喊“一百零五万”。
“一百二十万。”白昱辰举牌的动作干脆利落。
全场安静下来,拍卖师连问三声,没人再应,木槌落下,白昱辰往后一靠,冲江璟帆扬了扬下巴:“搞定。”
江璟帆笑了笑:“送给周舒颜?”
“不然呢?”白昱辰得意地挑眉,“三亚把她惹生气了,我这不得好好哄哄?”
江璟帆没再说话,目光再次转向台上。
下一件拍品是条铂金手链,没什么新意,他看了两眼就移开了,直到投影屏上出现海蓝宝项链,他才坐直了些。
“这件是著名设计师Alina的作品,‘深海之泪’,主石十克拉,海蓝宝石配钻石,起拍价八十万。”
台下的吸气声很明显,Alina的作品很少出现在这种中小型的拍卖会,去年她一条同系列的项链在苏富比拍了三百多万。
“九十万。”前排有人率先举牌。
“九十五万。”江璟帆举牌。
白昱辰愣了下,转过头看他,本来以为他只是陪着过来看看,没想到还举牌了:“你还真拍啊?”
江璟帆眼睛直直盯着台上,刚才喊九十万的人咬了咬牙,加到一百万,紧接着又有人跟到一百零五万、一百一十万。
“一百三十万。”江璟帆举牌的动作很轻,让喧闹的竞价声停了半秒。
之前那个竞价的男人皱起眉,显然没想到会杀出这么个程咬金,犹豫了几秒,喊出“一百四十万”。
白昱辰看戏看得起劲,挑了挑眉:“够狠。”
江璟帆等拍卖师重复完价格,直接举牌:“一百八十万。”
这下连拍卖师都愣了下,随即提高声音:“一百八十万!这位先生出价一百八十万!还有人加价吗?”
那个男人脸色不太好看,咬着牙继续跟到两百万,现场彻底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江璟帆身上。
他手指在牌面上顿了顿,抬眼刚好对上白昱辰探究的目光,嘴角勾了勾,再次举起牌:“两百八十万。”
“嘶~”白昱辰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
那个男人拿着号牌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拍卖师连问三声,木槌落下,发出格外响亮的一声。
“两百八十万成交!”
白昱辰看着江璟帆,眼神像在看怪物:“送沈洛璃的?”
江璟帆“嗯”了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
“你认真的?”白昱辰还是不敢信,又接着问,“一条项链两百八十万,你以前给叶一柠买的最高也就百万级吧?”
“不一样。”江璟帆放下水杯,声音冷淡。
白昱辰张了张嘴,没再多问,他认识江璟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女生这么上心。
之前对叶一柠,顶多算是青春期的好感,送礼物也带着点敷衍,哪像现在,眼睛都不眨就砸近三百万。
后面又拍了几件珠宝,都没什么水花,一条蓝宝石手链以六十万成交,一对翡翠耳钉被个老太太以八十万拍走。
江璟帆没再举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最后一件拍品,‘萤火之光’,单只,主石一克拉,净度VVS,起拍价二十万。”
台下有人笑了,单只耳环很少有人感兴趣,大多是凑数的。
有人喊了声“二十五万”,很快被“三十万”压过,价格爬到四十万,就没人再跟了。
拍卖师看了圈全场,清了清嗓子:“四十万第一次!四十万第二次!”
他的手已经举起来,准备敲第三下时,江璟帆举起了牌。
“八十万。”
全场瞬间安静了,有人直接“哇”了一声,随即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这人疯了吧?单只耳环八十万?”
“怕不是个冤大头?”
“刚才海蓝宝他也拍了,看样子是个不差钱的主……”
之前喊四十万的男人愣在原地,拍卖师提醒了他两声,他才摇了摇头:“不加了。”
“八十万第一次!八十万第二次!八十万第三次!成交!”木槌落下,声音再次响起。
白昱辰目瞪口呆,等江璟帆放下号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又是干什么?单只耳环?你打算让她戴一只留一只?”
江璟帆没解释,只拿起外套,起身往外走:“结束了,去拿东西。”
白昱辰赶紧跟上,一路都在念叨他:“你今天绝对不正常,先是海蓝宝,现在又是单只耳环……等等,这些该不会是给沈洛璃校庆准备的吧?”
江璟帆侧头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我靠!”白昱辰低骂一声,“她一个校庆演出,你前后花了三百六十万?江璟帆你他妈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她要唱夜后咏叹调。”江璟帆说,“海蓝宝配黑色礼服好看。”
白昱辰噎了一下,看着他一脸认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人连配什么颜色的礼服都想好了?
“至于耳环,”江璟帆顿了顿,嘴角勾起点笑意,“另外一只,我亲手做。”
白昱辰彻底没话说了,他算是看明白了,江璟帆这人是彻底栽她身上了。
两人走到后台取拍品,工作人员把三个丝绒盒子递过来,白昱辰打开自己的“粉红佳人”,拿起手机拍了两张。
江璟帆直接把两个盒子塞进外套内袋,连看都没看。
“行吧,”白昱辰把盒子合上,“你就宠吧,真要是成了,记得请我喝喜酒。”
江璟帆没接话,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多,沈洛璃应该在千蔓家。
他想了想,给她发了条消息:“有点想你。”
很快就收到了回复,那边就回了一个字:“滚”
他盯着屏幕里的消息低笑了声。
江璟帆走出拍卖会现场,没直接开车,绕到了附近一条僻静的巷子。
巷尾有家手工银饰工坊,暖黄的灯光从玻璃窗透出来,在石板路上投下片微弱的光晕,他推开门进去,风铃叮当作响。
店员是个扎着马尾的姑娘,正低头打磨银托,抬头见是生客,笑着起身:“先生想看点什么?我们这里可以做定制款,戒指、项链都能做,还能自己动手体验。”
江璟帆扫了眼墙上的样品,目光落在工作台的工具上,从口袋里摸出刚拍下的单只钻石耳环放在台面:“我想做只耳环,和这个配对。”
姑娘拿起耳环仔细端详,指尖捻着钻石底座转了半圈:“这钻石净度真不错,是老款工艺吧?想做一模一样的复刻吗?得先拓模才行。”
“不用复刻。”江璟帆指了指钻石下方的铂金托,“材质用铂金,款式简单点,能托住这颗钻石就好,风格搭得上就行,不用完全一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自己做。”
姑娘愣了下,随即笑开了:“自己动手啊?那可得好好教您,来,先坐这儿。”她拉过张高脚凳,从抽屉里拿出块巴掌大的铂金片。
“第一步得软化金属,用这个喷枪烤,您看啊,烧到通体发红就停,时间长了金属会变脆,后续容易断。”
蓝色火苗在喷枪口跳动,舔舐着铂金片,很快将那小块金属烧得发亮。
“好了,放水里淬一下。”姑娘把铂金片丢进旁边的玻璃碗,“这样硬度就合适了,好塑形,接下来您得画个草图,想要什么形状?”
江璟帆接过铂金片,触摸到微凉的金属,想起了沈洛璃练声时微微晃动的耳垂。
他拿起铅笔在纸上画了个略扁的六边形,边缘带点弧度:“就这个形状。”
“挺别致的,不常见。”姑娘点头,递过线锯和木架,“下一步裁剪,用线锯顺着线条拉,力度轻点,这线细,太用力容易断,我帮您把金属片固定好。”
江璟帆握着线锯的手顿了下,做起这种细致活来并不生疏。
锯齿在金属片上慢慢游走,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姑娘在旁边盯着,时不时出声:“左边偏了点,慢慢回过来……哎,别压太狠,线要绷断了!”
他停下手,看着锯齿边缘不算规整的痕迹,眉峰微蹙。
姑娘赶紧拿起块废金属片示范:“第一次做都这样,我刚开始练的时候,锯坏了二十多块料呢,您看,用锉刀顺着边磨,把毛刺修掉,手感就光滑了。”
江璟帆接过锉刀,低着头慢慢打磨,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把平时的冷硬线条柔化了几分。
姑娘闲着也是闲着,随口搭话:“给女朋友做的吧?很少见男生自己来做耳环呢。”
他动作没停,“嗯”了一声,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下。
“看您这认真劲儿,肯定特别上心。”姑娘笑盈盈的,“上次有个男生来做情侣戒指,笨手笨脚把自己手划了个口子,还乐呵呵地说带点血更有诚意。”
江璟帆磨掉最后一点毛刺,把铂金片翻过来看了看:“她过几天有演出。”
“赶在演出前送啊?那得抓紧了。”姑娘眼睛亮了亮,取来细铂金丝,“接下来做托钻的爪,得用这个,弯成小钩子焊在底座上,焊枪温度高,您拿稳了,别烫着手。”
她剪了四段铂金丝,捏着镊子演示。
“弧度得一致,不然托不住钻石,就像这样,捏着顶端弯个小圈,角度稍微往外撇点。”
江璟帆捏着镊子试了两次,第二次才弯出满意的弧度。
焊接时火苗跳跃,他屏住呼吸,看着铂金丝慢慢与底座融在一起,姑娘在旁边帮他调整角度:“左边那个再往外掰点……对,这样四个爪受力均匀,钻石不容易掉。”
底座渐渐成型,江璟帆忽然抬头问:“对了,能不能在底座内侧刻个小图案?”
姑娘愣了下,随即点头:“可以啊,我们有微型刻刀,能刻简单的纹样,字母、小图案都行,您想刻什么?”
“刻条锦鲤。”江璟帆声音沉了些,“不用太大,越小越好。”
“锦鲤啊,寓意好。”姑娘从工具盒里挑出把比绣花针粗不了多少的刻刀,指着底座内侧,“刻这儿吧,弧度平,戴的时候也看不见,算个小秘密,您轻点刻,别太用力,不然容易刻穿。”
江璟帆握着刻刀,在小小的铂金片上慢慢勾勒,先划个圆润的鱼嘴,再描出略胖的鱼身,最后是分岔的尾巴,带着点飘逸的弧度。
刻到鱼眼时,手轻轻抖了下,落下个比米粒还小的圆点。
“挺像的!”姑娘凑过来看,“这线条够灵动,比我上次给人刻的小熊好看多了。”
他放下刻刀,拿放大镜照了照,那条小锦鲤蜷缩在底座内侧,确实小巧,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又用软布擦去金属碎屑,拿抛光棒轻轻磨了磨边缘,免得硌到皮肤。
最后一步是抛光,江璟帆拿着抛光布,按照姑娘教的手法来回擦拭,直到铂金底座泛出莹润的光泽,和另一只耳环的质感几乎一致。
“成了!”姑娘拍手,“第一次做能做成这样,真不错,来,把钻石嵌进去试试。”
江璟帆小心地拿起钻石,对准四个爪扣轻轻按下去,六边形底座衬着剔透的钻石,内侧那条小锦鲤藏在光影里,像沉在深海里的秘密。
他把两只耳环并排放在丝绒盒里,灯光下,钻石的光芒交相辉映。
姑娘凑过去看:“真好看,她肯定喜欢。”
江璟帆付了钱,拿起盒子往外走,晚风带着丝凉意。
他想,等她戴上这对耳环站在舞台上,左边是时光沉淀的精致,右边是藏着锦鲤的心意。
唱到最高音时,宝石的光会跟着她的动作闪烁,那一刻一定比所有珠宝都耀眼。
周末下午在君庭园,沈洛璃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她打印出来的几首练声曲,想请Freya指点用。
她深吸了口气,按下门铃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在远处的鸟鸣里。
开门的是季文舟,穿着件浅灰色家居服:“来了。”他侧身让她进来,“别紧张,我妈很好说话。”
沈洛璃点了点头,跟着他往里走。
别墅是新古典主义风格,客厅挑高的穹顶下挂着水晶灯,墙上没挂那些常见的油画,只贴着几张泛黄的乐谱手稿,其中一张角落里有她认得的签名。
是莫扎特《魔笛》的原版乐谱。
“这是我妈从茱莉亚图书馆复印的。”季文舟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解释,“她说比任何装饰画都值钱。”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沈洛璃抬头望去,看见个穿着香槟色真丝衬衫的女人走下来,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她比杂志上的照片还要瘦,眼角虽有极淡的细纹,但那双眼睛格外有神。
“这位就是洛璃吧?”Freya的声音很温柔,带点美式英语的柔和卷舌,“常听文舟提起你。”
她站直身体,微微躬身:“Freya老师您好,我是沈洛璃。”
她特意控制了呼吸,才没让声音发颤。
“叫我Freya就好。”Freya走到她面前,冲她笑了笑,“文舟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带同学回家,你是第一个。”
沈洛璃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低头回:“很荣幸。”
“别站着了,坐吧。”Freya示意她到沙发上坐,自己坐在了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季文舟端来茶和点心,安静地坐在了旁边的地毯上。
青瓷茶杯里飘出龙井的清香,沈洛璃握着杯柄,她酝酿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抬头:“其实我从十三岁起就听您的唱片,《魔笛》里的夜后咏叹调,我练了不下一千遍。”
Freya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哦?那你最喜欢我哪个版本?”
“2013年在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那场。”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您在‘Der Holle Rache’那段里加了个升F的花腔,很多人说太冒险,但我觉得那才是夜后真正的愤怒。”
季文舟在旁边“咦”了声,估计是没听过这段细节。
Freya却笑了:“很少有人注意到那个升F,大部分评论家都觉得是失误。”
“不是失误。”她说话格外认真,“那处转音的爆发力,比原调更能体现角色的绝望,我一直把您当成目标,希望有一天能和您一样,让声音既有力量,又有灵魂。”
Freya看出她眼里的光,端茶杯的动作顿了顿:“文舟说你想考茱莉亚?”
“是。”沈洛璃点头,“最近在准备作品集了,Johnson教授给了我一些指导,但我总觉得在情感表达上还差了点。”
“Johnson那老头,”Freya笑了笑,“他教技巧是把好手,但总把情感说得太玄乎,其实对歌手来说,最好的老师是疼,不是身体的疼,是心里的那点过不去的坎。”
沈洛璃没说话,想起自己在练其他歌剧时,总在最高音处卡壳,直到有次江璟帆气她“唱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气极了回怼,反而顺理成章地飙出了那个音。
原来Freya说的“疼”,是这个意思。
“说起来,”Freya放下茶杯,“文舟说你歌剧唱得很好,能不能唱一小段给我听听?不用太长,就唱你最有把握的。”
沈洛璃心里一紧,下意识看向季文舟,他冲她眨了眨眼,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她站起身:“我唱一段拉赫玛尼诺夫的《Vocalise》吧,没有歌词,全是旋律。”
Freya点头:“那首无词歌难度不小,很考验气息控制。”
沈洛璃走到钢琴边,没坐下,站在原地闭上眼睛。
前奏在她心里响起,她缓缓抬起手,第一个音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刻意压低的共鸣,温柔且有穿透力。
《Vocalise》最难的是没有歌词依托,全靠声音的起伏传递情绪。
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过了好几秒,Freya才轻轻鼓起掌,眼里的惊讶藏不住一点。
“这气息控制,比很多专业歌手都稳。”她看向沈洛璃的目光里多了些探究,“你今年多大?”
“今年六月刚满的十八。”
“十八……”Freya重复了一遍,看向季文舟时眼里还有点感慨,“比我当年进茱莉亚还小两岁,前途不可限量。”
她刚想说谢谢,就听见Freya继续说:“我这次回国要待一个月,后面的工作都推了,你要是不介意,随时可以来我这上课,不用跟我客气。”
沈洛璃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上课?”
“对。”Freya笑得温和,“你的天赋很好,技巧也扎实,但在情感处理上还能再挖深点,比如刚才那段《Vocalise》,气声用得很妙,但收尾太急了。”
她走到钢琴边,翻开琴盖弹了几个音:“这里应该留半拍的余韵,让听众自己去想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示范着唱了一遍收尾,果然比沈洛璃的版本更有余味。
“您愿意教我?”沈洛璃的声音有点发颤,这简直比考上茱莉亚还让她激动。
“当然。”Freya合上琴盖,“好苗子可遇不可求,而且,我很喜欢你身上那股劲儿,既冷静,又藏着不服输的野。”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她“太冷”“太傲”,只有千蔓和Freya,说她“藏着野”。
她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Freya。”
“不用谢。”Freya拍了拍她的肩膀,“明天放学就可以过来,我把时间留给你,别跟我提学费的事,我收学生,看的是缘分,不是钱。”
季文舟在旁边笑着跟她说:“我妈从来没主动收过学生,你是第一个。”
沈洛璃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幸运,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回过神。
后面Freya又跟她聊了些茱莉亚的趣事,说那里的琴房凌晨三点永远有人,说图书馆里的乐谱手稿不能带进去,说有次她练声太投入,把隔壁的声乐教授引来敲门。
原来大神也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晚饭是季文舟妈妈亲手做的,清蒸鱼、芦笋炒虾仁……都是些清淡的口味。
Freya吃饭的时候话不多,还一直不忘给沈洛璃夹菜,就像个普通的长辈。
沈洛璃渐渐放松了下来,偶尔会跟季文舟聊两句学校的事。
吃完饭后,沈洛璃拿出手机,点开与千蔓的对话框,把这个好消息发了出去。
Alliy:千蔓老师,Freya说愿意收我当学生,这个月可以给我上课。
发送键按下去的那一刻,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在等回复。
没过半分钟,千蔓的消息就弹了出来,一连三个感叹号透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千蔓老师:太好了!洛璃!这简直是天赐的机会!
紧接着又是一条。
千蔓老师:说来也巧,我这周要飞英国参加声乐研修班,刚好要离开一个月,本来还担心你这阵子没人指点,Freya愿意带你,再合适不过了。
Alliy:可是……会不会太麻烦她了?
千蔓老师:傻孩子
千蔓老师:Freya在业内出了名的惜才,她主动开口,说明是真的看好你,你安心跟着学,把基础再夯实些,对以后大有好处。有任何问题随时跟我说,虽然隔着时差,但我看到消息一定回。
Alliy:好的老师
沈洛璃盯着屏幕,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