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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星尘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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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岭的第二天,阳光依旧明媚。
经过前一日的爬山赏景和略带刺激的游戏,同学们的热情并未消退,反而因为远离学业压力而更加放松。
早餐过后,温书意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今天上午我们有一个特别的活动。枫叶岭这边有一个传统的手工艺作坊,提供体验课程。我们可以自己动手制作一些带有秋天和红叶元素的小工艺品,比如叶拓书签、软陶挂饰,或者用天然材料拼接装饰画。自愿参加,做好的作品可以自己带回家留念。”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不少同学的响应,比起纯粹的观光,亲手制作点什么似乎更有意义,也更能消耗这群年轻人过剩的精力。
“这个好玩,我要做个最霸气的叶拓!”
“做挂饰可以做个小枫叶。”
星茗拉着如麦的胳膊:“我们做书签吧?或者拼画?”
如麦的心微微一动,口袋里,那枚破碎的星海贝残骸似乎又硌了她一下。
似乎在很久之前的那句“我赔不了你一模一样的”和“你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什么”在脑海中回响。
“嗯,”如麦对星茗点点头,语气平淡,“我去看看。”她没有具体说看什么,但脚步已经朝着活动作坊的方向挪,星茗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
手工作坊很大,原木结构的屋子,里面摆放着好几张长条桌,上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材料:不同形状的树叶、颜料、陶泥、画布、胶水、细绳、以及各种小巧的工具。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颜料和木材的混合气息。已经有不少同学围在桌边,在指导老师的帮助下开始挑选材料,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做什么。
如麦的目光快速扫过材料台,软陶、叶拓、拼画……这些似乎都无法复制那枚星海贝的独特质感。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处相对冷清的区域——那里是制作金属绕线首饰和滴胶工艺的角落。桌上放着各种颜色的铜线、钳子、小镊子,以及透明的AB滴胶、模具和一些极细的闪粉、微小干花等填充物。
一个念头悄然在如麦心中升起,或许可以用滴胶尝试模拟那种温润的、内蕴微光的质感?虽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但至少是某种形式的“贝壳”,或许能触及一点点边缘?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那个角落,假装对着一盘闪粉和干花模具打量,实则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滴胶的使用说明和旁边一些成品样例。
星茗凑过来,拿起一个干花滴胶挂饰:“哇这个好漂亮,你要做这个吗?”如麦摇摇头,拿起一小包极细的银色闪粉,在光线下看了看,粉末细碎如星尘:“我试试别的。”
“哦哦,那你慢慢研究,我去做叶拓书签啦!”星茗很快被另一边热闹的叶拓吸引,跑了过去。
如麦松了口气。她需要独自完成这个,不能让星茗知道,更不能让昱宁察觉。这只是一个沉默的、或许徒劳的补偿,甚至不能确定是否会送出去,或者送出去是否会引来昱宁的嘲讽。但只觉得自己必须做。
她取来一份透明的AB滴胶,按照说明纸的比例小心混合、搅拌,动作缓慢而专注,尽量避免产生气泡。然后她挑选了一个最小号的、接近椭圆扁片状的模具,将那些银色闪粉极其少量地、一点点地掺入透明的胶体中,用细针小心地引导,试图让它呈现出一种自然分布、如同星辰碎屑沉淀其中的效果。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
她全神贯注,仿佛周遭同学们的嬉笑打闹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世界缩小到眼前这一小碗晶莹的胶体和指尖那细微到极致的操作。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她低垂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上,勾勒出一种异常的认真和宁静。
昱宁本来确实对手工毫无兴趣。她百无聊赖地在作坊外转了一圈,打算找个清静地方发呆。然而透过窗户无意中瞥见了那个角落里的如麦。
如麦低着头,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专注,手里摆弄着那些亮晶晶的粉末和小碗,神情是罕见的、一丝不苟的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仔细。昱宁挑了下眉。这可不像是如麦会感兴趣的东西。
她在做什么?一种微妙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昱宁脚步顿了顿,没有进去,而是找了个不起眼的窗边位置,倚着墙,抱臂旁观。
昱宁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脑海里瞬间划过另一个久远的画面:一个温柔的身影坐在灯下,同样专注地打磨着什么,银色的碎屑沾在指尖……画面模糊而刺痛,她猛地甩了一下头,将那不合时宜的联想驱散。
如麦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那道审视的目光。她将混合好的、内含“星尘”的滴胶缓缓倒入模具,小心地震荡出细微的气泡,然后将其放在一个平稳的角落等待凝固。滴胶需要时间,至少几个小时。她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普通的作业。她洗净手,走到星茗那边,看她笨手笨脚地给枫叶刷颜料,弄得满手都是。
“怎么样?”星茗举起一张印得歪歪扭扭、颜料还洇开了一些的叶拓,得意地问。
如麦看了一眼:“……挺好的。”
“你做的那个亮晶晶的东西呢?”星茗问。
“等着干。”如麦言简意赅。
“好了拿给我看看嗷。”
中午吃饭,下午自由活动,如麦的心却有一半系在了那个安静角落里的模具上。
她趁大家不注意时,悄悄去看过几次。胶体慢慢凝固,变得坚硬透明,里面的银色闪粉静静地悬浮着,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确实有几分星空凝固的感觉,但和那枚天然温润、带着生命纹理的星海贝相比,依旧显得人工和稚嫩了许多。
她心里清楚,这根本无法“赔偿”,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的尝试。
傍晚时分,滴胶彻底凝固了。如麦小心地将那块小小的、冰凉坚硬的“星尘薄片”从模具中取出来。边缘有些不够光滑,她找指导老师借了极细的砂纸,躲在角落一点点打磨,直到它变得圆润,触感不再划手。她又找来一根极细的银色丝线,小心地穿过事先预留的微小孔洞,系成一个可以悬挂的环。
一个平替版的、闪烁着人工星芒的滴胶“贝壳”挂坠完成了,它静静地躺在如麦的掌心,冰凉,带着化学制品的通透感,没有温度,也没有故事。
如麦看着它,沉默了很久。
这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昱宁看到这个,大概只会觉得可笑吧?她甚至能想象出昱宁那充满嘲讽的眼神和语气:“你拿这个糊弄我?” 一种无力的挫败感漫上心头。她攥紧了这枚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替代品,指尖被它的棱角硌得生疼。最终,她只是默默地将它放进了外套内衬的口袋里,拉上了拉链。它紧贴着胸口的位置,像一块冰冷的、沉默的石头。
她没有打算现在拿出来,或许永远都不会拿出来。
集合的哨声吹响,秋游即将结束,大家收拾行李准备返程。几个玩的好的互相展示着自己的手工作品,欢声笑语。星茗举着她那几张印得“抽象”的叶拓书签,非要送给如麦一张。唐晚舟做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软陶小兔子,得意地别在包上。陈浩则做了一個看不出原形的“霸气”叶拓,声称是史前巨兽的脚印。
昱宁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人群附近,双手插兜,插着耳机听歌。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如麦,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又淡淡移开,仿佛早上的那点好奇从未发生过。她似乎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也并未期待任何补偿。
大巴车缓缓启动,载着满车的疲惫、兴奋和未完成的心事,驶离了层林尽染的枫叶岭,踏上归途。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夕阳将天空染成暖橙色。车厢内渐渐安静下来,玩累了的同学们大多昏昏欲睡。如麦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流逝的风景,手无意识地隔着外套,按在內袋那枚小小的、冰冷的滴胶挂坠上。车窗外的景色被夕阳浸染成一片流动的金红,远山轮廓柔和,像一幅慵懒的油画。大巴车引擎发出低沉平稳的嗡鸣,成了最好的白噪音。玩了一整天的学生们大多筋疲力尽,车厢内隔一片昏昏欲睡的宁静。空气里混合着阳光、零食和淡淡青草的气息。
如麦靠在窗边,玻璃微凉的触感透过额角传来,她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放任思绪漫无目的地漂浮。外套内衬口袋里,那枚滴眼挂坠的存在感异常鲜明,冰凉地贴着她的胸口,提醒着它的徒劳和那份沉甸甸的、未被偿还的“债务”。
昱宁会想要什么呢?那个“等我通知”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气息在玻璃上呵出一小片白雾。
昱宁似乎睡得很沉,她歪着头,靠在椅背上,耳机线松松地垂落,黑色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一抹淡色的唇。随着车身的轻微晃动,脑袋一点一点,幅度很小,看起来有种不同于平日尖锐的脆弱感。
大巴驶过一段略显颠簸的路面,车轮压过几块小石子,车身随之轻轻震动了一下。就是这一下颠簸。
昱宁原本就靠得不甚安稳的身体随着惯性微微一倾,脑袋朝着如麦的方向偏了过来,额头轻轻擦过如麦的肩膀,最终,温热的脸颊毫无预兆地、轻轻地贴在了如麦的颈侧。
如麦猛地睁开了眼睛,全身瞬间僵住。
那触感太清晰了——温热、细腻的皮肤紧贴着她颈侧最敏感的那处脉搏,伴随着昱宁平稳深长的呼吸,一股股温热湿润的气息规律地喷洒在她的锁骨和脖颈上,像羽毛轻轻摇动,又像微弱的电流窜过,激起皮肤下一阵难以抑制的细微战栗。
昱宁的耳机线被动作牵扯掉,细微的音乐声流了出来。
如麦的心脏骤然收紧,然后失控般地猛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怀疑整个车厢都能听见。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脖颈处的皮肤仿佛被那一点接触点燃,热度迅速蔓延开来,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她能闻到昱宁发间极淡的、清冷的甜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丝丝缕缕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有点……奇怪。
也不是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但是……
如麦试图不动声色地向窗边缩一缩,拉开这点要命的距离,然而她刚有细微的动作,贴在她颈侧的昱宁似乎不满地呢喃了一声,声音模糊柔软,像梦呓。
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无意识地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寻找更舒适的位置,脸颊贴得更实了些。
柔软的唇瓣几乎是无意地擦过如麦的锁骨肌肤。
如麦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地方和脸颊。她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像个被点穴的木偶,只能感受着颈侧那惊人的热度和柔软的触感,以及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垂眸,能看到昱宁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鼻梁秀挺的线条,还有微微张开的唇。
褪去了平日所有的尖刻和冷漠,此刻的昱宁看起来毫无防备,甚至有些……乖顺?
这个认知让如麦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如麦被这意外的亲密接触搅得心神不宁、不知所措之际,贴在她身上的人忽然动了。呈宁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色的瞳孔里最初带着刚醒时的朦胧和迷茫,水汽氤氲,仿佛蒙着一层薄雾。她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以及为什么脸颊会贴着如此温暖柔软的“枕头”。
她的视线缓缓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麦近在咫尺的、线条优美的下颌线,以及那微微泛着绯红的、光滑的颈部肌肤。她甚至能看清阳光下细微柔软的绒毛。
昱宁的意识逐渐回笼。她感觉到了身下不同于车座靠垫的柔软触感,闻到了如麦身上特有的、干净又带着点淡淡洗涤的味道——一种让她莫名安心的气息。
如麦感觉到她醒了,身体更加僵硬,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座椅的靠背,心跳快得几乎要缺氧。
预想中的立刻弹开、嘲讽或者冷眼并没有发生。
昱宁并没有动。
她只是维持着这个极其亲昵的姿势,微微抬起了眼眸。她的目光顺着如麦绷紧的下颌线条缓缓向上,对上了如麦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试图掩饰慌乱却无处遁形的琥珀色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滚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寂静中噼啪作响。
如麦在昱宁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那层初醒的迷雾散去后,逐渐清晰起来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昱宁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她没有离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慵懒的磁性,低低地开口,气息再次拂过如麦敏感的颈侧:
“借我靠一下…”
她的语气很轻,甚至带着点无辜,仿佛这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要求,但眼神里的光芒却分明写着“我故意的”。
如麦被她这倒打一耙弄得哑口无言,脸颊更烫了,想反驳,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感觉到呈宁说话时胸腔轻微的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
昱宁的目光落在如麦微微张开的、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燥的唇瓣上,眼神深了下去。
目光如有实质,带着灼人的温度,让如麦感到一阵心悸。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喧闹的车厢,窗外的风景,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如麦的世界里只剩下颈侧令人眩晕的热度,耳边擂鼓般的心跳,以及眼前这双越来越近、越来越深邃的眼睛。
昱宁没有再给她思考和退缩的时间。,她极其缓慢地地抬起头,脸颊微微擦过如麦的颈侧和下颌,带来一阵更加强烈的战栗,目光始终牢牢锁着如麦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询问,又像是在给予某种警告。
如麦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精致却总是带着疏离冷意的脸庞在眼前放大。她能清晰地看到呈宁眼中自己的表情,能看到她眼底那抹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情绪。然后,昱宁微微侧过头,温热的鼻尖轻轻蹭过如麦的鼻尖。
呼吸交错,气息滚烫地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下一秒,一个极致柔软的触感,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比的温柔,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如麦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个吻很轻,很软,像一片羽毛,又像一滴温热的露珠。
只是简单地贴着,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侵略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和抚慰,仿佛在亲吻一件易碎的珍宝。
昱宁的唇瓣微凉而柔软,带着她特有的清甜气息,温柔地摩挲着如麦微微颤抖的唇。
她感觉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剩下心跳声和昱宁耳机流出来的音乐声。
“Give me though love.”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如麦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两片相贴的唇瓣上。她能感觉到昱宁轻柔的呼吸,能感觉到她似乎也在轻微地颤抖。那温柔的触感像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她所有伪装的镇定和冷静,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酸涩和一种陌生的、汹涌的甜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I just wanna be one of your girls tonight.”
这个吻并不长久。十秒钟后,昱宁微微向后撤离了一点点,额头却依旧亲昵地抵着如麦的额头。她们鼻尖相触,呼吸依旧交融在一起,急促而温热。
这个吻太温柔了,温柔的不像昱宁。
她看着如麦的样子,喉间发出一声极轻极低的、近乎叹息的气音。
“吓到了?”
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气息拂过如麦滚烫的耳廓。
如麦的眼神撞入那片深邃的眸光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微微摇了摇头,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
昱宁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又凑近了些,这次不是亲吻,而是将嘴唇贴近如麦的耳畔: “你心跳好快。”
这是如麦之前说过的话,被昱宁原封不动还回来。
她只觉得自己很热,哪哪都热,还很烫。
旁边座位上的星茗似乎被吵到,不舒服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眼看着就要揉着眼睛醒来。
这细微的动静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这方暧昧的小天地。如麦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去,后背紧紧贴在了冰凉的车窗上,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脸上的红晕丝毫未退,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不知所措。
昱宁也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她直起身子,动作自然地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脸上恢复了平日那种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柔软和微红的耳根,悄悄泄露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星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看向旁边:“嗯……到了吗?”
如麦立刻转过头看向窗外,声音有点发紧:“……还没。” 昱宁则已经重新戴上了耳机,闭上眼睛,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车厢内依旧安静,阳光透过车窗,勾勒出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