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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玻璃碎片 ...

  •   食堂的喧嚣渐渐平息。路诗涵看着路翊辰像只斗败的公鸡似的收拾餐盘,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行了,下次追女生给我动点脑子,别整那些花里胡哨又尴尬的,到时候我想替你瞒都瞒不住。”路诗涵戳了戳他的额头,“赶紧滚蛋吧,下午别迟到。”
      路翊辰如蒙大赦,端起盘子就想溜,但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和几个朋友一起离开食堂的张檀时,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
      “姐,”他压低声音,凑近路诗涵,“你看到早上大会那个张檀念检讨那副德性没?”
      路诗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张檀正侧着脸和旁边的人说话,嘴角紧绷,眼神阴鸷。
      “怎么?”
      “啧,”路翊辰撇撇嘴,“她念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字儿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感觉不像是认错,倒像是谁欠了她八百万没还似的。念完了下台,我还不小心和她对了一眼……”路翊辰说着,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那眼神……看得我后脊梁骨都发凉,感觉她恨不得当场扑过来把我撕了。我就看了她一眼,至于吗?”
      路诗涵眉头微蹙,张檀在台上那种压抑着暴怒的、近乎怨毒的姿态,她也注意到了。
      “她以前就这样?”路诗涵问,语气沉了些。
      “以前?”路翊辰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更厌恶了,“我跟她一个初中的,虽然不同班,但她‘大名鼎鼎’啊!你是不知道……”
      路诗涵示意他继续说。
      “听说她初中的时候就……特别横。”路翊辰斟酌着用词,“她们班有个女生,文文静静的,好像因为她喜欢的男生好像跟那女生说过几句话……你猜怎么着?”
      路诗涵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示意他快说。
      “听说她带着几个人,放学把人堵在厕所了……具体干了什么不知道,反正后来听说那女生被全班孤立,老师是不敢管,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家长不管。班主任在班里提过一嘴,让我们离张檀远点,说她有暴力倾向,家里好像也有点背景,以前闹出过事,但都被压下去了。”路翊辰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当时就觉得这人不好惹,离得远远的。没想到高中又碰上了,还是这个样。”
      路诗涵听完,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张檀的过往,印证了她心中的不安。那绝不是一个冲动推人那么简单,那是根植在骨子里的暴戾和掌控欲,一旦被挑战,就会疯狂反扑。
      “她家里……具体什么背景?”路诗涵追问。
      “不太清楚,听说她妈是做生意的。反正挺有钱,好像还有点……道上沾边的关系?”路翊辰耸耸肩,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反正不好惹就对了。姐,你是学生会的免不了跟她打交道,小心点。”
      路诗涵沉默了片刻,印象里她处理过不少这个张檀的事,经常被她亲自扣分然后交给老师。
      她突然想起昱宁那番冰冷又决绝的拒绝——不要道歉,不要赔偿,甚至带着恶毒的诅咒。而昱宁显然也嗅到了张檀身上那种危险的气息,选择了最不留余地、也最可能激怒对方的方式。
      “昱宁那边……把张檀家长登门道歉和赔偿的要求都拒绝了。就是那个运动会被张檀故意推倒摔伤的。”路诗涵缓缓开口,眼神凝重,“她态度很强硬,一点面子都没给张家留。”
      “啊?”路翊辰愣了一下,随即咂舌,“听上去也是个狠角色,不过干得漂亮,那种人就不该给她脸。”
      路诗涵却没那么乐观。她看着张檀消失在食堂门口那充满戾气的背影,缓缓摇头:“漂亮是漂亮。但以张檀和她家人的行事作风,你觉得这事,会因为她念了个不情不愿的检讨,就真的结束了吗?”
      “更何况昱宁拒绝了道歉和赔偿,在他们看来就是‘给脸不要脸’吗?我觉得他们完全有可能这么解读。”
      路翊辰脸上的幸灾乐祸僵住了。他想起早上张檀那个要杀人的眼神,再结合初中的传闻,一股寒意慢慢爬上心头。
      “姐……你是说……”他咽了口唾沫。
      路诗涵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目光沉沉地望向远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昱宁是硬气,也占理。但张檀这种人……她咽不下这口气的。被公开处分,被当众羞辱——在她看来是这样的。又被对方彻底无视和鄙弃……这梁子算是彻底结死了。再加上昱宁拒绝赔偿,断了张家用钱‘摆平’的念想……”
      她顿了顿,看向弟弟,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翊辰,离张檀远点,越远越好。还有,提醒一下跟你玩得好的,都离她远点。这事儿…恐怕还没完。”
      路翊辰看着姐姐凝重的神情,也不敢再继续嬉皮笑脸,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姐。”
      姐弟俩对视一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感。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驱不散路诗涵心头那团关于张檀和昱宁之间,即将爆发的、更大风暴的阴云。
      ——
      晚自习下了之后,如麦带着路诗涵给的U盘去了学校综合楼的信息教室,她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信息教室空无一人,只有机器运行时低沉的嗡鸣。如麦插上路诗涵给的U盘,屏幕亮起,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是一串代码。
      她点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视频文件,文件名精确到日期和时间段。如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随机点开一个最近的视频——正是学校后面那片荒芜破败的废墟。
      镜头角度隐蔽,画面清晰度却出乎意料的高。视频开始播放,几秒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画面——是她自己。
      午休时间独自一人,穿过断壁残垣,走向废墟深处那个她常去的、被半堵破墙围拢的角落。她会在那里看书,或者只是发呆。
      如麦又点开另一个,是上课时间,她利用体育课自由活动溜过去的身影。再点开一个,又一个……每一个视频里都有她,偶尔几个还有昱宁。时间跨度从开学初到现在,覆盖了她每一次踏入废墟的记录。
      路诗涵她为什么这么做?这个U盘是路诗涵的“投名状”?意味着她放弃了这些“把柄”,不再以此要挟或观察她?
      “她为什么不直接删掉录像……” 如麦盯着屏幕上自己独自坐在废墟里的定格画面,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鼠标上敲击,喃喃自语,“为什么会选择交给我?”
      “也许是想让你留个纪念呗?”
      如麦猛地一惊,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回头,只见昱宁不知何时倚在了信息教室的门框上,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微微歪着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正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显得格外亮。
      心脏还在因为惊吓而狂跳,如麦定了定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走路没声音的吗?都说了不要突然出现像鬼一样吓人。” 她指着屏幕上自己孤零零的身影,语气带着点自嘲和不解,“纪念?纪念什么?纪念我翘课或者午休不睡觉跑去跟断墙聊天?”
      昱宁轻笑一声,直起身,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停在如麦的椅子旁边,目光也落在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她没有看如麦,只是看着屏幕里的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温和的意味:“纪念一个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地方?或者说是,我们两个?”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儿吧?”
      她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如麦的心跳似乎又漏了一拍,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她侧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昱宁。昱宁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侧脸的线条在屏幕微光的映衬下显得柔和而专注,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可能存在的情绪。
      “你,” 如麦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昱宁的手臂,试图驱散那点莫名的氛围,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指尖触碰到的校服布料下,是温热的皮肤和结实的手臂线条。如麦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了手。
      昱宁这才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如麦脸上。她的眼神很深,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并没有回答如麦那句“了解”的话,只是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说:“看完了吗?该走了,宿舍要锁门了。”
      “嗯。”如麦应了一声,迅速拔下U盘塞进口袋,关掉电脑。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信息教室。如麦习惯性地去拉教室门把手——
      纹丝不动。
      她用力又推又拉了几下,门框发出沉闷的响声,但门就像焊死了一样。
      “锁了?”如麦皱眉,看向门上方那个老式的插销位置,一根粗大的铁栓从外面插上了,好像还挂了把锁。
      “怎么回事?”昱宁也上前检查,用力晃动门板,“信息教室晚上不锁门的吧?”
      两人尝试了各种方法:拍门、喊人、试图从门缝往外看……都无济于事。
      “该死。”如麦低咒一声,看向教室后方一扇位置较高、没有装铁栏、但玻璃布满灰尘的玻璃窗。那是唯一的希望了。
      “只能砸窗了。”昱宁当机立断。她环顾四周,搬起一张沉重的木凳。
      如麦沉默了一会,开始没有出声阻止,因为确实没办法了,手机也不在身上,她拜托宛琳琳帮忙拿回寝室了。
      “小心点。”如麦提醒道。
      昱宁没说话,眼神专注。她深吸一口气,抡起凳子,狠狠砸向那扇窗户!
      “哗啦——!” 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在寂静的综合楼里格外瘆人。玻璃碎片四溅,散落一地。
      昱宁放下凳子,活动了一下手腕,走到窗下。窗户离地面不低,需要攀爬。她双手撑住窗沿,动作利落地向上引体。
      就在这时,如麦看到她撑在布满尖锐玻璃碴的窗沿上的右手小臂外侧,校服布料被一块突出的玻璃碎片猛地勾住,随着她用力向上,“嗤啦”一声,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嘶……” 昱宁的动作瞬间顿了一下,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眉头猛地蹙起,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也白了一瞬。
      如麦心头一紧,立刻走上前。
      “我没事,你先别过来!”昱宁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点强行压下的痛楚,她没回头,只是咬牙继续用力,忍着痛,动作有些僵硬地翻上了窗台。碎玻璃在她手臂和校服上又留下了几道细小的划痕。
      她蹲在窗台上,朝如麦伸出手,声音尽量平稳:“抓住我。”
      如麦看着她校服手臂上那道刺目的裂口,以及她苍白却故作镇定的脸,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毫不犹豫地抓住昱宁伸来的手。昱宁的手很凉,掌心似乎因为刚才的疼痛和用力而有些潮湿。但她的手握得很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如麦稳稳地拉了上去。
      两人都狼狈地翻出窗户,落在教学楼外侧冰冷的水泥地上。夜风一吹,带走了刚才的闷热,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如麦顾不上自己,立刻抓住昱宁受伤的手臂。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能看到校服裂口下,一道不算深但很长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周围还有些细小的划伤。更让她心惊的是,昱宁下意识活动肩膀时,脸上闪过的一丝隐忍痛楚——那明显是运动会接力赛冲刺时留下的旧伤被刚才剧烈的攀爬撕扯到了。
      “小伤,不疼。”昱宁试图抽回手,语气轻描淡写,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微微发白的嘴唇出卖了她。
      如麦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别乱动。现在去医务室看看,还有你的肩膀,处理不了就去医院,我陪你去。” 她看着昱宁手臂上的伤和明显不适的肩膀,又抬头看了看那扇被砸破的、黑洞洞的窗户,眉头紧锁,“这事不对劲,明天得告诉温老师。”
      “嗯。”昱宁这次没再反驳,只是任由如麦抓着她的手臂,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那扇破窗,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寂静的校园。
      两人互相搀扶着,快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月光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空旷的水泥地上。
      而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教学楼另一端的巨大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悄然伫立,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那人影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远处那两个相互扶持、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她们彻底消失在通往宿舍楼的小路尽头。黑暗中只能听到一声极轻、极冷的哼笑,带着无尽的恶意,消散在夜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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