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氧》琰宸

1、氧气+1

　　《炽氧》
　　文/琰宸
　　2025.8.11 晋江文学城首发

　　淮北市第七届养老行业高峰论坛在临安大厦隆重举行。

　　会议大厅内灯光耀眼，大屏内循环播放着参与此次论坛演讲的相关养老院的宣传视频。

　　许暻坐在前排，随手翻阅秘书刚送过来的会议手册。

　　指尖轻轻敲打在平滑的纸张上，她的目光扫过一长串的介绍，在最后一行停了下来。

　　特邀嘉宾：颐安科技CEO——祁聿。

　　许暻抿了抿嘴，反手关了手册，却恰好在抬头的瞬间瞥见从会场外进来的那抹高挑的身影。

　　祁聿一身低调沉稳的墨色西装，正侧头与身边的助理交谈，清晰的下颌线在面部刻出几分冷冽的韵味。

　　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视线，悠悠抬眸。
　　四目相对，许暻看到他嘴边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许暻干脆地收回视线。
　　暗自腹诽：真是阴魂不散。

　　头顶的灯光汇聚，主持人已经站在台上，正式拉开论坛序幕。
　　简单铺垫之后，主持人把焦点带到了许暻身上。

　　“下面，让我们有请桐馨养老院的院长许暻女士带来《养老产业的核心竞争力：人文关怀》的主题演讲！”

　　起身时，许暻余光注意到祁聿在她正后方的空位上落座。

　　宽大的站台上，她挺身而立，扫眼往下望去，眸光恍然对上那双带了点挑衅的眸子。

　　许暻不动声色地调试话筒的位置，冷静从容的面庞在聚光灯下成为整个会议厅里最完美的焦点。

　　“大家好，我是来自桐馨养老院的许暻，非常荣幸能够站在这里。”

　　话语有短暂的停顿，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她正前方那人象征性地抬起手，不紧不慢地拍了两下，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许暻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演讲。

　　“‘让每一位老人都能够安度晚年’一直是我们行业最核心的价值观，根据多年的延续与发展不难看出，人文关怀是养老产业最核心的竞争力。这一年来，桐馨养老院在业内获得广泛认可，在人文领域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入。”

　　ppt里的内容是许暻花了好些时间提炼出来的精华。
　　她流畅地向在场的每一位同行表达自身见解，只希望他们能够更加关注人文在养老行业中的作用。

　　“最后，我想分享一张照片。”
　　许暻切换了画面，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一位白发老人亲昵地握着许暻的手，笑容和煦。

　　“张奶奶已经在我院住了五年，这几年在我院较为完善的人文关怀体系与服务下，张奶奶的焦虑症有了非常明显的缓解，她一直说……”
　　许暻稍稍停顿，放慢了语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我觉得老年生活很幸福’。”

　　话音刚落，台下的祁聿突然侧了侧头，发出一声低笑，举起手。

　　许暻捏着话筒的手紧了紧，“祁总有何高见？”

　　祁聿站起身，冷光下的眉骨显得格外凌厉。

　　“高见谈不上，只不过我想请教许总，桐馨养老院最近一年的投诉率上升了5%，而投诉的主要原因是夜间护士和护工的响应速度太慢。”

　　“请问，您的人文关怀，能解决这个由于人力疲惫造成的问题吗？如此断定人文关怀是核心竞争力，是不是不太妥当？”

　　会场骤然安静。

　　许暻的指尖暗暗掐进掌心，脸上绽开明媚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祁总真是对竞争对手了如指掌，不过祁总，据数据统计，我院的投诉率仍然是业内最低的，而且您还忽略了一项很重要的指标。”
　　她又切换画面，一张对比图出现在大屏幕上，“我院的老人抑郁指数在业内也是最低的，这正是人文关怀发挥的作用，同时，也是您说的那些投诉，警醒了我要更加严格地筛选与培训在岗护士与护工，能尽早解决这个基础性问题。”

　　她直视祁聿，言辞犀利：“毕竟，科技与智能再怎么发达，也给不了老人在孤独害怕时最需要的温暖的宽慰与拥抱。”
　　祁聿明显被噎住，淡淡瞥过台上的人一眼，又重新坐下。

　　台下的沉默缓冲一瞬，紧接着一片哗然，议论四起。

　　谁不知道祁聿是推行科技养老模式的先锋？
　　前不久他又高价收购了一家医疗企业，正式推出科技护理床，打开了新型养老的大门。

　　用同行者的话来说，祁聿敢想又敢做。

　　许暻这话，明显是在针对祁聿。

　　“又是他俩？”某医疗机构的老总在一旁看热闹。

　　另一位养老服务中心的负责人已经见怪不怪：“他俩正常，行业里谁不知道这许暻和祁聿合不来，一见面就掐？上次的展览会都差点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这么夸张？”

　　“是啊，这两人都是行业里的顶尖人才，可惜啊，一个是汹涌的浪潮，另一个呢，是炽热的火焰，这碰到一起自然不能消停。”

　　“……”

　　主持人为了继续走流程，及时打断了两人的交锋，许暻重新回到座位上。

　　刚坐下，身后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轻轻踢了一下她的座椅。

　　她冷冷转眸，没有理会，接着听接下来的演讲。

　　……

　　中场休息的茶歇厅里，许暻正等着手磨咖啡。

　　她靠在柱子旁，给副院长编辑着消息。

　　「李奶奶最近换了新的口服药，记得嘱咐她多喝水，及时排尿；顾爷爷的女儿今天有事不能来，晚餐给他安排他爱吃的红烧茄子，一定要少油少盐；杨奶奶最近都睡不好，找小李给她按按摩。」

　　「我结束论坛这边还有其他的事，今天就不回去了。」

　　简单交代完，手磨咖啡也好了。

　　许暻拿了三包糖，端着咖啡去了旁边的小圆桌。
　　细腻的甜糖迅速在咖啡里融化，褐色的咖啡液轻轻晃荡，冒着醇香气。

　　“糖分摄入过多会加速皮肤老化的。”身后突兀地传来熟悉又低沉的男声。

　　许暻并未回头，把最后一包糖倒进去，满意地搅了搅咖啡液：“祁总连竞争对手的健康状况也要监管？”

　　黑咖啡的苦香混杂着清新的雪松香飘过来，许暻抿了口手里带着甜味的咖啡。
　　这人还是那么喜欢吃苦，真变态。

　　“只是好心提醒。”祁聿将那杯近乎墨黑的咖啡放在许暻跟前，苦香更浓，“许总最近倒是挺忙，既要参加论坛，又要忙着收购废弃养老院。”

　　许暻搅动咖啡的手顿了顿。
　　她抬眼，对上祁聿辨不清意味的眸。
　　黑咖啡的苦香之后又带了点涩。

　　许暻冷哼：“祁总真是一个合格的竞争对手，连我的动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祁聿面色从容，喉结微动，还没回答，会场内已经有人来提醒中场休息结束。

　　许暻干脆起身，没有听他的回答的意思。

　　然而她的动作太急，一个没站稳，高跟鞋险些崴脚。

　　祁聿跟着站了起来，许暻眼疾手快地撑住了桌子，失衡的鞋跟踩在了祁聿锃亮的皮鞋尖上。
　　祁聿停了脚步，伸手借了她力，等她站稳后又迅速松开：“站不稳就别穿高跟鞋，这么细的跟，脚踝都跟着你遭罪。”

　　下一秒，祁聿因为脚背上突然加重的疼痛‘嘶’了一声。

　　“没关系，能让祁总陪着我痛，我很荣幸。”
　　许暻笑得太假，全是破绽。

　　她重新站直身子，稳步往会场走，全然不顾身后的男人。

　　祁聿盯着那抹张扬的背影，一口饮入已经发凉的黑咖啡，顶了顶腮，跟了进去。

　　-

　　论坛结束在下午五点。

　　许暻着急出会场，她今天没开车，网约车已经提前到达等在楼下。

　　目的地脱离了市中心的繁华，多了几分神秘的韵味。

　　许暻在古玩店门口下了车。

　　她已经和老板提前约好。
　　老板正在柜台前等她。

　　“林老板，好久不见。”
　　许暻客套地打了招呼。

　　林老板稍稍颔首：“坏成什么样了，给我看看。”

　　许暻从包里拿出了用盒子装好的老怀表，这是爷爷奶奶留给她的东西，前两天，这块怀表突然不走了，底盘的齿轮也有掉落的趋势。

　　“这表怎么都不走了，您看看能修好吗？”

　　林老板绕着怀表看了一圈，又拿手电筒扫了扫内圈，胸有成竹道：“可以修好，你过两天来拿就成。”

　　闻言，许暻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她点了点头：“没问题，谢谢您！”

　　话音刚落，门口的风铃突兀地响起。

　　林老板侧头看了一眼，眸色微动。
　　她回头，带着几分揶揄提醒许暻：“你的死对头来了。”

　　然而没等许暻回头，祁聿就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

　　许暻一动不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许总行程安排得挺满。”
　　祁聿的目光落在林老板手里的怀表上：“这么久了，你还留着？”
　　他记得，这是许爷爷送她的礼物。自从许爷爷出事之后，许暻一直把这块表带在身边。

　　“你想干嘛，打算全方位监视我？”
　　许暻往旁边挪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

　　祁聿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块金色怀表放在柜台：
　　“林老板，上次说缺的零件到了吧？”

　　许暻余光扫到那块表，和她的有几分相像，不过他的东西，她没兴趣。

　　林老板笑眯眯的，看了眼祁聿的表，说：“你们俩来得挺巧，这两块表是一个品牌的，能一起修！”

　　空气凝固了一瞬。

　　祁聿悠悠侧眸：“许总，看到没，这是巧合，我没想监视你，只是次次都能碰上你。”

　　许暻轻嗤一声，没接茬。

　　“这个在我们这叫有缘分！”
　　林老板的话悄然插入，许暻却充耳不闻。
　　缘分？就算有，那也一定是孽缘！

　　确定怀表能修好，许暻没有久留的打算：“林老板，我先走了，两天后我过来拿。”

　　“好。”

　　临走时，许暻狠狠睨了一眼祁聿。

　　风铃声响起时，许暻听见身后一阵悠扬的钟声同时响起，林老板似乎在和祁聿说些什么。
　　“……这个钟是很多年前的古董钟，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执念’……”

　　后面的话，许暻没再听清。
　　她也没有兴趣。
　　她只希望那块表不出任何问题。

　　她打算走到路口去打车。
　　然而刚走出一小段路，天色骤然暗沉，宛若一滴浓墨坠入云层。潮热的空气陡然凝滞，风声也跟着消失。

　　远处一声闷雷，缓慢又凶猛的炸开巨响。
　　下一秒，雨滴如箭矢般射下，哔哩啪啦地砸在沥青路面上，瞬间溅起无数水花。

　　许暻迅速移步到屋檐下，决定不再走到路口，就地约车。

　　三分钟后，她望着稠密的雨幕皱眉——
　　她约上的网约车被取消了订单。

　　许暻只好加钱。

　　“需要搭便车吗？”
　　低沉的嗓音蓦然穿透雨帘，传入许暻的耳际。

　　模糊灰暗的滂沱中，祁聿的车稳稳地停在那里，前方闪着冷白的车灯，雨滴清晰地砸向灯头。

　　许暻继续加钱，清冷的面容半掩在雨雾中，她侧过身，干脆拒绝：“不必，上你的车，我还不如淋回去。”

　　“你家距离这23公里，穿着高跟鞋淋雨回去，许总是想卖我人情，让我无痛少一个竞争对手？”

　　许暻的嘴角抽了抽，一股劲从心口冒出来。
　　她在软件上点了取消订单。免费的车，她不上白不上！
　　她正转身，却陡然对上他噙着笑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