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仪心

2、第二章

　　我回家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我躲在家门口拐角处的墙后面，探着个头盯着我家门口的位置，在别人看来我一定像一个小偷。等我爸慢悠悠地出发去买早餐后，我才冲到家门口准备开门，头顶的感应灯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打在我手里那件黑色皮衣上，拉链的金属光有些晃眼。我摸到钥匙打开门，家里面静悄悄的，和昨晚七号网吧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还是把这件皮衣带回来了。

　　我把皮衣放在我房间的床上，先去用冷水洗了把脸。冷水浸过皮肤时，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皮革味，混着点说不清的草木香，是陈悦身上的味道。

　　哦，谢鹏飞说她叫陈悦，不是我乱猜的张月王月。

　　昨晚她坐在我身边看电影的时候，我其实偷偷瞥了她好几眼。浅棕色头发松松挽在脑后，碎发垂在脸边，她侧脸的线条很干净，在看到比较激进的情节时，她的嘴巴会微微抿着，似乎也在为剧里面的主人公担心。在老鼠男阴森森地凑过来的时候，她没有皱眉也没有多给一个眼神，只是起身往外走，背挺得笔直，像一株芦苇。

　　我对着镜子拍了拍脸颊，转身去翻谢鹏飞写的那张便签，上面写着陈悦的微信号。谢鹏飞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在末尾还画上了一个古怪的笑脸，似乎觉得我这样追着要联系方式的样子很好笑。

　　其实真的不是他想的那样。我点开微信，手机悬在添加好友的按钮上，心里反复强调：我就是为了那部还没看完的电影，导演镜头下的雪景还没有高潮，两位主角分别的场景还没有出现，就被我的困意打断了，这比我追剧追到一半突然没网了还要抓心。

　　可是验证消息输了三次都没有发出去。

　　第一次写“你好，我是昨晚七号包厢的，想要电影资源”，觉得太官方了。

　　第二次改成“还记得我吗？想把昨晚的电影看完”，又显得太熟稔，明明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

　　第三次删删改改，最终敲下：“你好，我是许唯一。昨晚谢谢你，还有...电影能麻烦发我一份吗？”

　　点击发送的瞬间，手机屏幕映出我有点发烫的耳朵。我把手机扔在床上，转身去翻冰箱，想找点东西压压惊，找了半天却只找出一瓶临期的牛奶。

　　视线又落回那件皮衣上。

　　我走过去拎起它，袖口处有淡淡的磨损，像是经常被手腕蹭到。陈悦昨晚穿着它的时候显得肩颈线条十分利落，可是帮我关显示屏时，她的身影又是那么的柔和。

　　这样想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

　　微信通知栏弹出一行字：“陈悦已经通过你的好友请求。”

　　她的头像是她自己的简笔画，用简单的线条寥寥几笔勾勒出人物，但是那标志性的单眼皮让我一眼就确定画的是她。

　　她先发来一条信息，直接甩过来一条链接，后面跟着提取码。

　　“电影在这里，画质一般，凑合看。”

　　我看到“凑活看”三个字笑了笑。明明昨晚在网吧里，她电脑屏幕里面画面清晰得连女主角脸上的纹路都看得清。

　　“谢谢！”我赶紧回复，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的皮衣还在我这里，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送过去？”

　　这次她隔了一会才回复，“不用，我最近正好没时间，先放你那吧。”

　　“好。”

　　对话框停留在这个字上，我却没有退出。手指头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眼睛却还是盯着她的简笔画头像发呆。过了一会我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手机放到一边，准备先解决电影的事。

　　电影的进度条正在缓慢移动，女主角站在日式庭院的走廊上，漫无目的地看着眼前的雪景，完全沉醉在风雪的寒冷中。而在另一边，男主角却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前来赴约，见她最后一面。她等到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冰花，都没有等到自己想见的人，只好带着行李和难过的心离开这座让她伤心的城市。

　　电影到这里就结束了，我早已泪流满面，不管不顾地扑倒床上，差一点点就扑到了那件黑色皮衣上，还好及时刹车了。我觉得皮衣放在我的床上实在是有点危险，于是用衣架把它挂起来，放到了我的衣柜里面，黑色皮衣放在我浅色系的衣服堆里面显得有点突兀，似乎象征着自己是非法劫持他人财务的嫌疑人。

　　这时候，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我拿来一看，是陈悦发来的信息。

　　“电影看完了？”

　　她居然主动找我！我赶紧动了动手指回复。“嗯！”

　　没等她回复，我就马不停蹄地分享。“看完了，谢谢分享，最后那个雪景镜头实在是太棒了，我倒回去看了好几遍。”

　　陈悦回的很快，就一个字。“嗯。”

　　过了一会，她又发来一句。“那部电影的导演又出了部新的短片，风格和这个挺像，结局处理也很不错，要的话我发你。”

　　“要！”

　　她还是甩来一个链接，我点进去，那股忧郁的镜头语言一看就知道是这个导演的作品。原来她不仅对电影有所研究，还对这个导演很了解。

　　我在心里暗暗记住了，下次见面，我可以多问问她这部导演的其它电影，只是为了电影...

　　正对着屏幕傻笑，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王灿阳，发来一张他顶着鸡窝头的自拍，配文：“唯一，我悟了！爱情都是骗人的，只有游戏才是永恒的！今晚七号网吧，组队峡谷？”

　　我看着那张堪比车祸现场的自拍照，狠狠翻了两个白眼，这家伙前两天还抱着枕头哭得死去活来地说什么“再也不相信爱情了”，这才几天就调理好了，怕不是又是看了什么游戏主播的洗脑。

　　我回复得毫不犹豫。“不去，昨晚刚去熬了夜，现在没精力。”

　　王灿阳秒回一个震惊的表情包，“什么？你去网吧包夜居然不叫我，你变了！是不是有情况？”

　　“有你个大头鬼，我是去看电影的。”

　　“？？？去网吧看电影？许唯一你堕落了，以前你说在网吧屏幕前看电影不仅是对游戏的不尊重，更是对艺术的亵渎！”

　　我看着屏幕，突然想起来昨晚和陈悦挤在一起看电影的样子。包厢的隔音说不上多好，键盘敲打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偶尔会传来隔壁包厢“上啊！干/他！”的嘶吼，可是当电影中的小提琴曲响起的时候，周围好像安静了，只剩下她靠在我身旁的手臂，为我传来她的体温。

　　好像...也没有那么亵渎艺术。

　　“别废话，我去网吧包夜还不是因为你，搞得我老妈总是催我相亲，你要是想赎罪，就请我喝三杯奶茶。”我赶紧转换话题。

　　“好吧好吧，没问题，给你加双份珍珠。”王灿阳答应的倒是爽快。

　　我点出王灿阳的对话框，看见最近聊天上两个卡通头像，王灿阳快乐小狗的头像和陈悦的简笔画头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笑了笑。

　　好期待下次和她见面，好想看阳光洒在她浅棕色头发上的样子，我想，那一定像是撒了金箔一样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