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恨嫁女今天又失败了》长辞白雾

3、闭门客

　　这一夜，风云缱绻。
　　雨丝如幕，将京城的喧嚣细细裹住，也裹去了白日里诗会的笙歌墨香。云雾间透出惨淡的微茫，宣告着春末最后一场雨的终结。
　　只不过在诗会上“一举成名”的，竟然是位姑娘……
　　苏挽月踉跄回到苏府，身上裹挟着西园池水的冷冽与淤泥的腥气，水珠顺着湿透的鹅黄锦衣不断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片深痕。
　　春末的寒意顺着湿衣直往骨头缝里钻。
　　苏娘子被小桃扶着一路赶到正厅，小桃还劝小姐先去沐浴换身衣裳，莫着凉才好。
　　“父亲这次肯定会很生气，是我擅自作主去和什么武安侯府扯上关系的。”说着，苏挽月揉着小拇指，她心里也有股气，惹的哪里都不舒服。
　　可是不知道向何处发泄。
　　“你……我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苏砚刚刚从诗会回来，知道自己的女儿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当众跌落水中，虽然对于名声没有太多的影响，但是依然引起了许多世家贵族的注意。
　　一向低调的苏家因为这位小娘子，惹出来不少话茬与谣言来。
　　苏砚端坐主位，烛火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他沉默地盯着跪在冰冷砖地上的女儿。苏挽月的视线死死胶着在砖缝里一星半点的尘埃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今日救你的，你知道是什么人吗？”苏老爷坐在主位，语调极为低沉，带着身上的寒意也冷不丁激了一下，苏挽月鸡皮疙瘩全部起来了。
　　苏大人脸上少了一贯的笑容与宠溺，他盯着自家不算听话的小女儿。
　　“挽月不知。”
　　苏挽月咬着嘴巴，不敢抬头与父亲对视。今日的事情因为那一失足落水，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至于那人，她只记得那双眼睛，深邃不解其中意……
　　“罢了，你回房闭门思过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允许出门。”
　　“相亲的事情，已经闹出了太多惹人愚笑的话柄，接下来就由我替你做决定。”苏砚冷哼一声，然后匆匆离开。
　　苏家修饰简朴，正厅不大，当中正正好好一抹鲜亮的鹅黄色。小桃搀扶苏挽月起身，自家小姐的性子她也清楚……
　　“这次还和上次一样吗？”
　　“容我想想。”苏挽月拍拍身上，还有未干的水渍。“先去沐浴吧，感觉我要感冒了。”
　　此话一出，小桃笑着去为小姐准备热水。苏挽月就是这样，如果真的受到打击，大概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全然不会像这般的。
　　武安侯府
　　夜色朦胧，府里正在准备什么，下人们神色匆匆，今日正好也是武安侯府世子的接风宴。
　　因为与诗会时间相撞，武安侯怕惹了皇恩浩荡，便将接风宴定在晚上，请来的客都是一些知己至交。
　　韩家世子如今可谓是韩老爷的骄傲，年纪轻轻就做上了征北将军，正三品的官位为武安侯府添了不少名望。
　　韩烈为子接风，便将府里上下统统调动起来。
　　韩家世子跨入厅堂，一身风尘仆仆。脸上新伤叠着旧疤，在烛火下更显粗粝。高大的身躯裹挟着漠北独有的铁锈与风沙气息，甫一站定，厅内喧笑便无端低了几分。
　　他跪下向父亲行礼，“子怜见过父亲，母亲！”韩骁目光炯炯有神，韩烈看到自家的儿子，便欣慰地开怀大笑，只是举杯。
　　“骁儿这孩子，不愧是我韩家出来的，你可得继续为父亲和侯府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啊。”韩烈与至交们开怀相笑。
　　府上热闹非常，韩老爷向苏砚敬酒。
　　“恭喜韩大人啊，此子英勇非常，有你的风范！”
　　“苏大人言过如此，我知道，我们韩家世代忠烈，骁儿这小子，确实是给我争气了不少。”
　　这次韩府外人只请了苏砚和几个落末士族。
　　他虽然在朝堂看不惯许多家族，但是这清渠苏府他却高看一眼，原因就是五年前的政变，苏砚只身在朝堂反对改革派，客观上维护了算是旧世族的利益……
　　尽管苏砚并无此意，但是韩烈还是对他格外友好，“你这种有骨气的人当今天下也是少的很！”
　　“韩大人一心为国的气节苏某也心向往之。”
　　于是二人逐渐相交甚好。
　　在客人们谈笑间，只有韩母走上前赶紧把儿子扶起来，她眼角已悄然爬上了细纹。
　　韩骁目光扫过母亲鬓角刺眼的白霜，喉头滚动了一下，“孩儿不孝，三年…未能侍奉母亲膝下。”
　　他脊梁挺得如标枪，一身杀伐气未褪，却在触及母亲含泪的眼时，眉峰骤然软化，：“让娘担心了。”
　　“骁儿只要平安就好……”韩母出声也哽咽，她拍了拍孩子的衣肩，仿佛想拍尽这位少年将军战守边关的风霜与艰辛。
　　“对啊，只要哥哥平安便好。”从母亲身后走出来一女子。
　　相貌端庄，身着素淡，她向韩骁行礼，“妹妹也是好久没见过哥哥了，甚是想念。”少女开口，然后便和母亲说自己拉哥哥叙叙旧。
　　“去吧去吧。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韩母点点头，一脸喜悦欣慰道。
　　韩家有女，名唤韩落沉。
　　有沉鱼落雁之意。韩娘子也不负众望，出落的格外伶俐，虽然相貌比不上苏家那小娘子，但是气质还有性格都格外出众，成了贵公子们的心中月，心上人。
　　“我听说了。”韩骁看着妹妹，她和儿时不尽相同，眉间多了些深沉。
　　“你还念着太子殿下对吗。”少年人将大氅收起，他端起酒。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直接……”韩落沉侧目一看，便将酒一饮而尽。
　　“太子殿下不是你能肖想的，那个位置太高太高，我怕你……”
　　女子听闻霎时不屑挑眉，“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我岂能不懂，哥哥你不也是在为那高位奋斗吗？”韩娘子话头不落下风，眼前这位少女多了韩骁不理解的神情。
　　“你别管我了。”最后一句话飘进韩将军的耳朵里，他目光沉沉地望向离席的妹妹。
　　此时此刻，苏挽月知道了父亲晚上不在府上的消息，她知道父亲一向公务繁忙，她不会多问，苏砚也有意不让女儿知道或者介入有关太多朝堂政治的东西。
　　所以至于父亲晚上去哪里，她不知道。
　　苏挽月是闲不住的。
　　于是……
　　“小桃。”苏娘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侍女小桃。
　　小桃心领神会，她从库房里搬来一个小梯子，这把梯子有些破旧，上面磨损的痕迹就能看出用过很多次。
　　苏挽月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如一只灵巧又心虚的狸猫，“噌噌”几下便攀了上去……“要诀就是：眼疾手快，身轻如燕，重心下沉，稳字当先！”
　　她在墙头还不忘得意地默念了一遍自己总结的“爬梯真经”。
　　虽然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技巧……
　　小桃一如既往地关心小姐，生怕出现什么差错，毕竟小姐犯错，都是下人们来承担大部分罪责的。
　　月黑风高夜。
　　“杀人放火时。”
　　苏挽月轻盈落地，习惯性地拍了拍裙裾上并不存在的灰，随即被自己的顺口溜逗得一乐，“咳…本娘子可没这胆量……”她煞有介事地自我辩解着，仿佛这样就能把“闺秀夜翻墙”的荒唐行径粉饰得稍微体面些。
　　毕竟就算不是杀人放火，这也不应该是大家闺秀能干出来的事。
　　“这不能被父亲发现……”她嘟嚷着。
　　“苏大人，门外说是有救命恩人来访！”
　　小厮气喘吁吁的呼喊，像颗石子猛地砸进苏府沉寂的夜。
　　苏挽月心头“咯噔”一跳，扶着小桃的手瞬间攥紧。梯子上传来小桃短促的惊呼和木头的吱呀摇晃声。
　　她强自镇定，快步走向前厅，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厮，下颌微扬，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父亲外务未归，今夜…不见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