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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伤城 ...

  •   【神谕降临第5天】

      我窝在茴香枝里,被普罗米修斯别在腰间,一路舒坦地随行。
      现在,他走最前头,后面是潘多拉,厄庇墨透斯殿后。潘多拉明显吃力,额头冒汗,步伐越来越沉,但仍咬牙不吭声。
      突然,她一脚踩空,惊呼一声,眼看要摔进荆棘丛,好在厄庇墨透斯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潘多拉扶着厄庇墨透斯坐了下来,脸上却疼得失了血色。厄庇墨透斯看到她的脸色,三下两下扯下她的鞋袜,看到她脚腕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潘多拉脸色更白了几分,低声说:“对不起,我太笨了,拖累大家的速度了。”
      “你又来了!”厄庇墨透斯一边检查伤势一边说,“你是人类,走得慢正常,这三天你够努力了。”
      潘多拉摸着脚腕,情绪低落:“如果不是我,你们早就到了。”
      厄庇墨透斯有点手足无措,挠挠头,只得去找些树枝削成简单的夹板,帮她固定脚腕。
      普罗米修斯掏出匕首砍下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巧妙地削了几下,做成一根简易的拐杖。他又细心地撕下一块袍子包住拐杖顶端,递给潘多拉:“我们既然来找谜底,那路上的经历,本身也是答案的一部分。”
      潘多拉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思索着他的话。普罗米修斯转身继续削第二根树枝。
      我从茴香枝里探出头来:“说得对。咱们这三天也不是白走,我们碰上的那几个堤俄玛来的难民,告诉了我们不少情况。这不叫拖延,叫情报收集。”
      潘多拉闻言不由放松了眉头,不再纠结。但她随即想到了那些难民带来的城里的消息,面色有了几分凝重。
      堤俄玛城曾是一个颇为富裕和繁华的城市,属于南方的阿斯塔国,人口密集,交通便利。它的富裕也引来了邻国的觊觎。
      北方苦寒的赫拉克斯国垂涎于这里资源和战略位置,竟在两个月前的某一天悍然出兵,攻占了这座城市。阿斯塔的军队救援不及,被夺了城池,如今这城门紧闭,赫拉克斯人坚守不出,阿斯塔久攻不下。
      潘多拉想到这里,问普罗米修斯:“你挑选堤俄玛城作为我们的第一站,是因为它最近,还是因为这里在打仗?”
      经过这几日赶路,厄庇墨透斯是个什么事儿都不管的,潘多拉和普罗米修斯倒是时不时有商有量,两人的关系与之前已有了很大的不同。
      普罗米修斯将第二根拐杖递给她,一边答道:“都有吧。人多,信息就多,谜底也许藏在这些人之间。”
      他顿了顿,“还有我们之前在营地遇到的人说——赫拉克斯军之所以攻城那么快,是因为他们用了一种黑金长矛。据说……是最坚硬的。”
      “最坚硬的?!”我一听就兴奋起来,“这跟我们的谜语很对路嘛!”
      厄庇墨透斯帮潘多拉绑夹板:“看吧,我就说咱们不用太担心。”
      潘多拉看夹板绑好了,试图站起,虽然脚痛,但她并不打算停留。厄庇墨透斯扶她起来,看她态度坚决地往前走,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了手。
      普罗米修斯忽然说:“我们得先说好一件事——到城里我们不能随便插手当地的事,要以我们此行的目的为重。”
      厄庇墨透斯问:“当地的事是指?”
      “这场战争。”
      潘多拉沉吟片刻,问:“是要见死不救吗?”
      “也不是完全不插手,但应遵循两个原则,第一是尽可能不要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第二是不能直接干预谜题结果。”
      潘多拉低声道,“我听过一个画师的故事:他为了极度真实地描画一个垂死的孩子和虎视眈眈的秃鹰,任由那孩子死去。我们难道要做那画师?”
      普罗米修斯沉默了一瞬:“如果和谜题无关,我们可以出手。但不要忘记我们此行最主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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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走了不久,刚翻过一个山头,堤俄玛城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们身处在一个较高的山坡上,正可俯瞰全城。天空阴沉,红日勉强透过云层投下斑驳的光线,正照在这被烟尘笼罩的死亡之城上。
      废墟之中,城墙焦黑、钟楼断裂,城市如剥皮巨兽般裸露在灰暗天光下。浓烟中,人影稀疏而麻木。
      最可怕的还是那随风传来的气味!我从未闻到过如此让我毛骨悚然又不适的味道,差点就翻江倒海地吐起来。
      我往普罗米修斯肩膀缩了缩:“这地方……比我想的还糟。”
      饶是普罗米修斯和厄庇墨透斯两个大男人,脸色也没比我好看多少。
      我又去看潘多拉。
      “我们必须尽快进城。”她已经站起身来,撑着拐杖往前走,动作虽然缓慢,却毫不迟疑。
      “你想救人?”厄庇墨透斯问。
      “寻找谜题线索,帮助受伤的人群,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回答得很快。
      厄庇墨透斯声音低了下去:“很抱歉我们能做的很有限。”
      “我明白。”潘多拉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平稳,“人类的愚蠢和残忍不是你们的错,你们阻止不了,也阻止不完。战争已经发生,我只想做点事情。我随身带着些草药。”
      厄庇墨透斯看了看普罗米修斯,后者没有说话。
      潘多拉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那紧闭的城门:“不过……现在想进城,恐怕不容易。”
      普罗米修斯终于开口了:“是。我们要面对两个障碍:城外阿斯塔军围得水泄不通,城内赫拉克斯军大门紧闭。硬闯虽不难,但可能引起骚动,干扰我们秘密地寻找谜题线索。我们得尽量低调地进去。”
      商议之后,普罗米修斯他们决定乔装成铁匠三兄妹混入城中,寻找机会了解那号称世间最坚硬的黑金长矛。
      潘多拉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些药粉,坐到一边开始在脸上涂涂抹抹。不大一会儿,她说了声“好了”,转过头来。
      我们三个看见她原本如牛奶般洁白的皮肤现在变得黄黄的,眉毛稀稀拉拉,眼睛小了点,鼻头大了点,美貌一下子缩水了五成。
      潘多拉很满意我们的反应,笑着说:“这是我从阿芙罗狄忒那里学的化妆术。只不过是把她教的反过来,她看见了准会吐血。”
      我原先还在质疑潘多拉太美,没人会相信她是打铁的,现在也乖乖闭上了嘴。
      接着就地取材,所幸这山上竟有些有用的矿石,厄庇墨透斯力气大,劈开一块取了些。而普罗米修斯手巧,砍了些树劈成木材,三下两下组装了一架小巧的木板车,装上矿石和行李。
      他们在身上脸上又抹了些黑灰,看上去果然有些像整日在火炉边劳作的粗工。
      至于怎么混进城去,这也难不倒我们。厄庇墨透斯得意地提起他的拿手好戏——“幻纱术”,这个法术可以召集一股隐形之风将我们遮住,在一定时间内令外面的人无法看清。
      他先演示了一遍,我特意走到边上,确定看不见幻纱术包裹的人,不由大为赞叹。
      一切就绪,我们开始向城门进发。
      厄庇墨透斯推着小车,潘多拉腿脚不便坐在车上,普罗米修斯带着我走在前面。
      一路上确实守卫严密,但也总有盲点。靠着“幻纱术”,我们安静地绕过岗哨和巡逻,接近堤俄玛东南城门。
      此时厄庇墨透斯已将幻纱术收了,我们越走越近,潘多拉的表情开始有些紧张。
      普罗米修斯低声说:“我听来营地的赫拉克斯人说过——若你说着赫拉克斯人的方言,又能喝三大碗的话,赫拉克斯军就当你自己人。”
      说完后,他几步上前,突然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身姿佝偻,用赫拉克斯的北方口音向守军呼喊:“我们是赫拉克斯第三技工营的铁匠,被招募入城修复兵器,车上是我妹妹。”
      同时,他做出赫拉克斯人特有的短促握拳礼,表情朴实,动作有力,像个老实巴交的苦力。
      城墙上的士兵探出头来,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我们:“你们是从南边来的?”
      “对,战争开始前我们就在堤俄玛城了,打仗的时候我们正好出城去采买矿石。阿斯塔人围过来,我们就把矿石藏在城门附近,躲了一阵。”
      士兵还要继续问,普罗米修斯目光一闪,从行李里取出一小桶封好的酒罐:“兄弟们辛苦了,这是谢礼,给守门兄弟们解解渴,还请放我们通行。实不相瞒,我们再迟的话,招募我们的奥伯上尉就要赏我们每人三十鞭子。”
      士兵咽了口吐沫,顿时带了笑容:“奥伯上尉,啧啧,他可不好对付。”他收了酒罐,向身后人一挥手,“放进去。”
      城门吱吱呀呀打开了一道口子,浓黑的夜色,如巨兽一般吞没了我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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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穿过堤俄玛东南的城门,门内一个守城士兵等着我们,指了指一个小孩儿,说他是给军队跑腿儿挣钱的,能带我们去铁匠工坊报到。
      我上下打量起这个孩子。这男孩儿也就十岁左右,衣衫单薄,面容看着挺机灵。
      普罗米修斯仍是赫拉克斯的口音,粗声粗气地问他叫什么名字。小男孩儿不敢不理他,生硬地吐出两个字:“塔林!”
      厄庇墨透斯推着小车也走了过来,潘多拉出声问:“塔林,你是本地人?”
      塔林有些惊讶这队伍中还有女性。他微微点了点头,简短地说:“我们走吧,铁器坊离这儿有一段距离。”
      我们一行人跟着塔林向前,他在废墟中行动敏捷,对路线了如指掌,带着我们顺利地穿过大街小巷。
      我趴在茴香枝里,好奇地打量这座我第一次进入的人类城市。
      哪怕此刻战火已令它满目疮痍,我仍能看出几分它昔日的辉煌。宽阔的街道纵横交错,地面应该曾是平整光亮的青石板,如今被攻城的巨石砸成碎片。残破的石楼两旁倒塌着两座雕像,一个好像是手持祭品的祭司,一个是握着弓箭的武士。他们原本寓意守护这座城市,如今只是碎石残躯。
      街道宽阔,但残楼断壁,褪色的祈愿布在废墟间飘摇。
      角落中,两个小孩坐着,其中的女孩抱着一个布娃娃,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们路过。潘多拉让厄庇墨透斯停下,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取出干粮放到他们面前,轻声说:“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我们继续前行,街上没有什么人,除了赫拉克斯的巡逻队,也只偶尔有几个老弱妇孺在已成废墟的屋子周围清理着残破的家园。
      经过一处倒塌屋子时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痛苦呻吟,还有一个女人的哭泣声。潘多拉又一次让小车停下,拄着拐杖走到这家门口,扬声问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那女人扭过头,看到是一个和善的姑娘,不由得哭着求她救救自己伤口发炎高烧的丈夫。
      潘多拉仔细地观察病情,细致地处理伤口、包扎、施药。塔林站在门边向内看着这一切。
      离开这户人家一段距离后,塔林终于忍不住问:“你懂医术?”
      “懂一点吧,我会简单处理伤口和分辨草药。”潘多拉微笑着说。
      塔林没再拉开原来的距离。
      我们又走了一段,街角的告示、废铁和火光预示着铁匠坊临近。“前面就是了。”塔林指了指,“我就不进去了。”
      他扭头欲走,又停下来小声说:“工头雷莫·达兹脾气不好,你……说话当心。”说完转身就要跑远。
      “等等,”潘多拉喊道,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几块肉干放在他手里,“谢谢你,塔林!”
      他红了脸,握住了肉干,扭头跑了。风中留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我们回过头打量这武器工坊。我突然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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