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火新编》火嚯嚯

3、星火

　　我趴在柴堆上，脑子想着那场夏夜宴会上的画面，得出了以下思考。
　　首先，普罗米修斯似乎性格有些孤僻，在山上除了赫尔墨斯好像就没什么朋友，宴会上除了辩论没怎么说话；
　　其次，他一旦说话，便谁都敢怼，并且毫不遮掩意图。从这点来看，他的地位似乎有些特殊；
　　最后，就算他有些实力，甚至能挑战宙斯，可他如此偏爱人类，不惜公开站在神族的对立面，这里头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我忍不住看向普罗米修斯——对他了解越多，我就觉得他身上谜团越多。他在宴会上几乎把心思全盘托出，宙斯必定警觉，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他竟然还是把我偷了出来。
　　私心来讲，我站在他这边。我在神界只是被摆在冰冷的匣子里当“吉祥物”，现在的生活多有趣。
　　我忍不住表态：“我觉得你做的对！不过你这个祸惹得不小，宙斯能放过你吗？”
　　普罗米修斯收好小镜子，“我知道宙斯不会善罢甘休，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已经开始的事做完。你跟我一起吗？”
　　我一拍胸口：“当然！不是自夸，咱俩组合缺一不可。不过……咱们还有多少时间？”
　　“奥林匹斯山的一天，相当于人间一整年。我是趁宙斯召集众神制造潘多拉的时候盗走了你，估计他们还得几个时辰才能出来，换算成人间的时间，我们应该还有几个月。”
　　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跑偏了：“潘多拉？那是什么？”
　　“一个女人。宙斯应该是想要用她来改变我的心意。”
　　我的好奇心简直要冲破天际：“宙斯果然有后手！他是知道你想偷我，然后打算派个女人来说服你？嘿嘿，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看到了吗？”
　　普罗米修斯看我那么兴奋，忍不住笑了：“这个我慢慢跟你说，咱们得赶紧动身了。边走边说？”
　　我收敛地点点头。
　　在跟这群人族交待好事情以后，普罗米修斯把我安置进一根中空的茴香枝里，我们上路了。
　　之后，我们不停地拜访散居各处的人类，传播火种。在第6遍重复“生火101”教程时，我有些认同了普罗米修斯的选择。人类脆弱，但不断成长。他们中总有人特别愿意学，特别能学——有时我真觉得，有朝一日，人族能不再仰望神族。
　　普罗米修斯和我一路走过的，多是苦寒荒凉的地区，那里的人们最需要火。
　　他告诉我，在远些的地方，已有一些较为先进的人族社区。他们围绕着水源修建城市村镇，搭起石块与泥土砌成的城墙，还有集市贩卖农产与手工制品，摊棚林立，熙攘热闹。
　　虽然这些城市邦国比起神界简陋粗朴，但十几年前这些都还不存在。人族的进步速度常常令他这个神族惊讶。现在人类有了火，但属于人类自己的光亮，早已慢慢燃起。
　　我听得心生向往。普罗米修斯表示以后会带我去那些大城市看看。
　　行路时，普罗米修斯并没有忘记答应我的事，与我讲起了潘多拉的事。
　　这事儿，还是赫耳墨斯偷偷告诉普罗米修斯的。
　　赫耳墨斯热情圆滑，普罗米修斯沉着冷静，可能正是因为差别过大，俩人成了朋友。
　　在那个夏夜聚会后，赫耳墨斯一直都存着担心。他注意到一次众神议事后，宙斯特意留下了锻造之神赫菲斯托斯，美神阿芙罗狄忒，战争女神雅典娜和天后赫拉，开了个小会。
　　赫耳墨斯觉得不对劲，便找了个机会，送给阿芙罗狄忒一瓶用百花香气凝成的乳膏，美神收到这份珍贵的礼物心花怒放，轻松被他套出了开会的内容。
　　宙斯打算创造一个女性，名叫潘多拉，意即“拥有一切的恩赐”。
　　她会从锻造之神赫菲斯托斯那里获得完美的身体，从美神阿芙罗狄忒那里获得绝世美貌，从智慧女神雅典娜那里得到聪明手艺，从天后赫拉那里继承……好奇心。宙斯只说是想把这个女人送给普罗米修斯，没透露更多。阿芙罗狄忒对这个计划很是雀跃，当场应允一定给普罗米修斯打造一个绝代佳人。
　　赫耳墨斯听了，不由得在心里摇头。宙斯八成是打算用美人计动摇普罗米修斯赠火给人类的决心，可惜他再怎么精明，也还是没真正懂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不是那种遇上美女就软腿的类型——他又不是宙斯。在那场宴会辩论中，赫耳墨斯看出普罗米修斯盗火是势在必行。
　　不过表面上，对着美神，他对宙斯的慷慨大加赞美，还顺势提出，这位潘多拉最好由他来赋予动人的言辞。阿芙罗狄忒答应找个机会和宙斯提提。
　　果然，几天后，宙斯通知赫耳墨斯和其他各神放下手中一切事务，齐聚奥林匹斯山一处隐秘的殿宇，一同打造潘多拉。
　　打造的过程繁琐复杂，需要一整天，务必一气呵成，任何神祇都不得中途退出。
　　于是，赫耳墨斯提前告知了普罗米修斯时间和地点，原是让他有所警觉，说不定可以窥得一二，再准备对策。可没想到普罗米修斯艺高人胆大，干脆趁众神分身乏术的时候，一举盗走了我。
　　宙斯虽然察觉，但无法阻止，狂怒之下释放雷电，可普罗米修斯早带着我跑了。
　　所以说，在众神忙着制造对付普罗米修斯的秘密武器时，他反将了他们一军。这事儿还挺黑色幽默。
　　我听完这些，忍不住问他：“宙斯为潘多拉这事动用了那么多资源，你还给他上演了盗火的好戏。他会怎么报复，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普罗米修斯苦笑：“宙斯这个人，心高气傲，一旦认定谁背叛了他，就绝不会手软。我了解他，他不会就这么算了。但说实话，我更担心的是人类。”
　　“你是说……他会迁怒于人类？”
　　普罗米修斯低下头，指尖轻轻捻着一片不知何时拾起的枯叶：“人类已经拥有了火，每一刻，每一个呼吸，火种都在向更多人群蔓延，宙斯已无法阻止。但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破坏，让人类为此付出代价。”
　　枯叶在他指尖碾碎，“至于潘多拉到底会扮演什么角色……我还没看透。”
　　“宙斯大费周章创造潘多拉，不会只是为了送给我一个‘礼物’那么简单。他虽然傲慢，但绝不愚蠢。后面，必然还有更深的布局。”
　　他抬起头，那双褐色眸子看着我：“不管怎样，我们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火种已经传播，必将迅速覆盖整个人类族群。至于我们……在弄清楚宙斯真正的意图之前，我想去见见我的弟弟。”
　　“你还有弟弟？”
　　“是的，我们家就剩我和他了。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一咧嘴：“我当然打算跟你见弟弟。然后，我还要接着看宙斯的好戏呢。”
　　“你看，现在火种已经在人间传播，星星之火，时刻不在成长。我能感觉到力量每天都在变强。要是惹急了我，我和宙斯的雷电比比威力便是。你可不能少了我！”
　　普罗米修斯听我吹得神气，眼里露出笑意：“好。我弟弟也住在人间，他一定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