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火新编》火嚯嚯

13、生变

　　【神谕降临第8天】
　　堤俄玛城北侧的仓库外围，塔林和厄庇墨透斯小心地潜伏在石墙掩护下。
　　夜色浓重，巡逻士兵偶尔从远处走过。
　　“这里守卫太森严了，”塔林观察了一阵后，有些着急，“巡逻的人这么多，仓库也有很多间，我们怎么确定黑金藏在哪里？”
　　厄庇墨透斯犹豫了一下，在心里计议了一下，拍了拍塔林的肩膀，露出轻松的笑容：“别急，接下来，我给你变个魔法——”
　　他闭上眼，指尖结出一个银色的印记，掌心随即浮现出一层薄如蛛丝的光膜。他低声念出几句古老神语，轻轻一挥，那薄膜化为透明轻纱般的光雾，悄然笼罩在两人身上。
　　风吹过，夜色中的他们仿佛隐入空气之中，只余淡淡波纹。
　　“这叫幻纱术。”他轻声说，“在这结界中，我们的气息与身影都会被掩盖。但法术时间有限，我们得抓紧。”
　　塔林已看得呆了：“你怎么会法术？”
　　厄庇墨透斯回头对他笑了笑：“你先跟上。”
　　塔林有些怔怔的，直觉地跟上他的脚步。有了幻纱术的掩护，探查立刻容易了许多，二人仔细地在仓库周围逐一排查。
　　这地方颇大，绕来绕去很花时间。塔林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你和普罗米修斯，还有潘多拉，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你会魔法？那破锋坊的爆炸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早就想问了。”厄庇墨透斯边走边说：“但在回答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事儿——你们这里收到神谕了没有？”
　　“神谕？那是什么？”塔林有些困惑。
　　看来这里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厄庇墨透斯暗想。是了，堤俄玛城一直在战争状态，这类消息无法传达进来。
　　他想了想，既然这里的人还没收到神谕，那么现在告知这个消息对塔林他们并无帮助。于是说道：“我们之前所说的都没有骗你们，我们不是坏人，但有自己的使命。那说来话长了，以后找个时间详细给你说。”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的确不是普通的旅人，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查明黑金长矛的情况。如果能阻止它害人，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塔林看着他那张光明正大的脸，低头想了想，没有继续问，两人默默地往前走着。
　　终于，在一座低矮石仓前，他们停住了。这里整整齐齐挂了三道门锁，门扇十分沉重厚实。塔林在一个细小的缺口张望了片刻，立刻扭过头来：“好像是这里了！”
　　厄庇墨透斯探身看去，仓库内部确实堆放着不少打造完成的黑金长矛，还有几排未完成的矛胚。“没错，这正是黑金。”
　　他们围着仓库转了几圈，又把其他地方也一一查看完毕，确定所有黑金都存放在这里。
　　两人都面带喜色，厄庇墨透斯说：“既然已经确定了，我们现在回去找普罗米修斯商量下一步。”
　　塔林没动，他小声迟疑着问：“这种金属，有办法毁掉吗？”
　　厄庇墨透斯怔住了：“这种金属极其坚硬，一般的方法根本无法熔毁……”
　　“这里是武器库，说不定有火油之类的燃料，能不能用那些来烧？”
　　厄庇墨透斯神色郑重起来：“塔林，你来之前是不是就盘算好只要找到黑金，你就要动手毁掉它们？
　　塔林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想得太简单了，黑金不同于其他金属，就算能引燃，若没有高温彻底摧毁黑曜石与火铜合炼的结构，那些材料依旧可以继续铸造武器。”厄庇墨透斯停顿了一下，“至于你，则会白白暴露自己。”
　　“我会小心的！”
　　“再小心，你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你真以为你能在引燃大火之后不留痕迹地离开？”厄庇墨透斯有些生气。
　　塔林低着头，脸上神色倔强。
　　厄庇墨透斯语气又硬了一些：“如果你遇到危险，不光你自己完蛋，你妈妈和弟弟也要跟着一起完蛋！”
　　塔林依旧沉默，但眼神中闪过一丝软弱。
　　厄庇墨透斯叹了口气，正要继续说，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两人立刻噤声。
　　火光一闪，一队士兵和几辆马车从远处向这边走来。
　　厄庇墨透斯拉着塔林站到了一个远点的角落，两人在幻纱术的掩护下注视着这队人马。
　　夜风吹拂，夹杂着火把的焦味。这队赫拉克斯的士兵将马车停在仓库门口，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弯下身，取出沉甸甸的钥匙串，打开了重重铁锁，发出“喀啦”一声脆响。士兵们鱼贯而入，踩踏着沉重的步伐。
　　不一会儿，他们抬着一个个长条形状、被粗麻布包裹的木箱出来，整齐地放到了马车上。这几个强壮的士兵气息粗重，脚步缓慢，可见箱子里的东西极重。塔林想到这些箱子里装的正是黑金长矛，那吞噬了许多生命的可怕力量，不由握紧了拳头。
　　两人屏息凝神，一直等到这队人将东西都抬上马车，离开这个仓库，缓慢地向大门走去。
　　“他们怕是要现在就运送这批长矛。”厄庇墨透斯皱眉说，“这幻纱术时间快到了。。。没有掩护的话跟踪很容易被发现。我一个人跟上去倒是不怕，但你一起跟着或是独自回家也都太危险。我们还是先按原计划回去。”
　　塔林的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只木箱，只见箱角隐约露出一道古老的祈战符号，线条深刻，像是被某种战意灼烧过般残留着余温——那是黑金长矛独有的印记。他那握紧的拳头指节都已泛白。
　　他转向厄庇墨透斯，小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有个主意。我现在现身，假装是被守城军官派来帮忙的，然后加入他们，就能知道长矛要运去哪里，之后我再想办法脱身和你会合。”
　　“不行，这太危险了！”厄庇墨透斯立刻反对。
　　“一点儿都不危险！我经常在各处帮忙传递消息，干点儿杂活儿什么的，刚才那几个士兵我还有认识的呢，他们从没疑心过我。”塔林语气坚定，“刚有了线索，我不能看着这批杀人武器又去其他地方继续害人，你就让我去吧！”
　　厄庇墨透斯低头看看塔林瘦削却倔强的脸，沉默了一会儿，终究妥协了：“那好吧，我悄悄跟着队伍。一旦出事，我立刻出手救你。”
　　塔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两人商量已毕，为了让塔林出现不至于突兀，二人在最后一点幻纱术的掩护下快速跑到了仓库大门外，等待运输小队出来。
　　不一会儿，火光照耀下，一队人马拉着几辆车子出了大门，马蹄与车轮撞击地面的声响如同战鼓。塔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迎了上去。
　　“谁？！”士兵一看到他就举起了武器，语气里满是警惕。
　　“是塔林，守城的军官老爷派我来帮忙的。”塔林故作惊慌地回答，声音微颤。
　　士兵拿火把在他脸上一照，认出是个小孩儿，放松了戒备。
　　“守城的军官老爷？叫什么？”士兵还是追问道。
　　“我哪里敢问，就是那个样子很威武，很吓人的军官老爷。他说这里可能需要我帮忙，就让我在这里等着。”塔林看起来像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
　　“难道是奥伯上尉？知道这里的人可不多……”士兵有些信了。
　　这时队伍的军官带了几个人走了过来，喝道：“拖拖拉拉的干什么呢！”
　　说话的人正是负责此次押运的指挥官，目光锐利地在塔林身上一扫而过。那盘问的士兵连忙上前解释。军官皱了皱眉，又瞥了塔林一眼，粗声说道：“这任务紧急，哪儿来的一个小屁孩儿，奥伯上尉还真会瞎操心！”
　　他身后转出一个人，也拿火把照了照塔林的脸，说道：“这小孩儿叫塔林，我认得他，就是老帮人带路、传信儿什么的。”
　　说话这人身材壮硕，满脸大胡子，身上好几处都缠着纱布——这人竟是雷莫。
　　躲在暗处的厄庇墨透斯看到雷莫，有些吃惊——爆炸没有伤到他性命，看来他也要跟着黑金长矛转移了。
　　那指挥官听雷莫认出了塔林，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多大点儿事儿，赶紧跟上，别耽误行军！”
　　塔林装作瑟瑟发抖地退到路边，队伍重新整顿，再次出发。
　　雷莫的伤势不轻，走路有点一瘸一拐，他挪向一辆马车，挣扎着想要爬上去。
　　塔林见他行动艰难，走过去扶了他一把，很小心地不碰到他身上的伤口。
　　雷莫向他点点头。他坐稳以后，指了指马车后面的木箱子：“你也上来吧，坐箱子上，压不坏。”
　　塔林有些犹豫，但看队伍速度越来越快，便不再迟疑，抓着边缘攀上了马车。厄庇墨透斯悄无声息地藏身阴影，跟了上去。
　　马车吱呀作响，晃晃悠悠驶入西城门。天色渐渐发白，火把的光影在车厢木板上的斑斓图案逐渐褪色，被晨曦吞没。
　　塔林经过这一个晚上的奔波，早已疲惫不堪。尽管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可终究不敌困意，脑袋一点一点地垂下去，沉沉地睡着了。
　　前面的雷莫原本闭目养神，这时回头看看塔林。他苍白着小脸儿睡得极熟，蜷在车角，像只风雨里被捡来的猫崽。
　　雷莫正要转过去，却突然停住了。
　　塔林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里面贴身绑着的一把匕首。
　　雷莫作为武器工匠，对于兵器有天生的敏锐。他一眼看去觉得有些眼熟，心头一紧，开始细细在脑中搜索。只片刻，他就意识到，这匕首曾出现在与破锋坊爆炸有关系的三兄妹身上。
　　血液呼地涌上了头顶，雷莫又看了塔林一眼，见他毫无知觉。
　　他悄悄敲了敲车板，让车夫停下马车，低声交代几句后跳下车，身形一瘸一拐地穿过队列，走向运输小队的指挥军官。
　　片刻后，马车再次停下，雷莫已回到了车上。塔林这次被惊醒了，他一睁开眼睛立刻四处张望，看到马车仍在前行，才微微松了口气。
　　雷莫扭头说：“前头快到了，待会儿停下来，你去把马牵到槽子那儿吃点草料。”
　　“好。”塔林小心翼翼地回答。
　　半晌，雷莫像是随意地扔了半个饼子过来：“这算你这趟的报酬吧。”
　　塔林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抓过饼子，道了声谢，立刻狼吞虎咽起来。雷莫没有再回头，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目光沉沉，似有千头万绪在他眼底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