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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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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死死裹挟着意识。冰冷的海水灌入肺腑的窒息感,邮轮沉没时金属扭曲的尖啸,纱良最后那句“我们会活下去的”……无数碎片在混沌中冲撞、旋转,最终被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强行撕开一道缝隙。
艾斯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消毒水特有的、带着点苦涩的清新气味钻入鼻腔。头顶是熟悉的、带着木质纹理的船舱天花板,悬挂着一盏光线柔和的黄铜壁灯。身下是柔软干燥的床铺,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这里是……莫比迪克号的船医室?!
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回涌!邮轮沉没!冰冷的海水!纱良!!!
“纱良——!”艾斯几乎是弹坐起来!动作太猛,牵扯到被海水浸泡后依旧酸软的肌肉,让他闷哼一声。但他顾不得这些,急切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身侧!
就在他旁边的病床上,纱良静静地躺着。她换上了干净的、略显宽大的病号服,黑色的长发被梳理整齐,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嘴唇恢复了些许血色,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死灰。胸口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如同沉睡的精灵。
艾斯紧绷到极致的心脏猛地一松,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踉跄着扑到纱良床边!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颈侧——温热的!脉搏平稳而有力地搏动着!
“咚……咚……”
那沉稳的节奏,如同最安心的鼓点,瞬间抚平了他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惊惶的褶皱。
“呼……”一声长长的、带着巨大虚脱感的叹息,从艾斯紧咬的牙关中逸出。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床边,全靠手臂死死撑着床沿才稳住身体。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床架,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还活着……纱良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就在这时,船医室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个身影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在白色大褂的口袋里,蓝色的短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带着点青色的胡茬,眼神慵懒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探究。
“哟,醒了?”马尔科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慢悠悠的腔调,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比我预想的快一点。看来大海的诅咒也没能彻底放倒你这头倔驴。”
艾斯猛地抬起头,泪水还挂在脸上,金色的瞳孔因为震惊而瞬间放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有些嘶哑:“马……马尔科?!你……你怎么在这里?!”
马尔科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迈步走了进来。他走到艾斯身边,目光扫过纱良平静的睡颜,又落回艾斯那张写满震惊和泪痕的脸上。
“这是我的台词,你个臭小子。”马尔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责备,有庆幸,更多的是巨大的困惑,“你怎么在这里?既然没死……”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刺入艾斯的眼底,“……怎么现在才回来?顶上战争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艾斯?”
艾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看着马尔科那双如同深海般、此刻却翻涌着巨大波澜的眼睛,又转头看向病床上沉睡的纱良。她的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翻涌的情绪。他需要解释。对马尔科,对老爹,对所有人……解释这荒谬绝伦却又真实发生的一切。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纱良床边,动作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拂开她额前一丝散落的黑发。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眼神里翻涌着一种马尔科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艾斯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始讲述。从顶上战争最后的黑暗,到在东京冰冷雨夜的纸箱里醒来变成一只黑猫;从被那个叫白鸟纱良的女人捡回家,到看到自己的悬赏令;从变成人形后的震惊和羞愤,到纱良那句“最喜欢你了”和“活着真好”的救赎;再到环游世界的冒险,邮轮沉没的生死一线……
他的叙述并不连贯,带着一种刚从巨大冲击中恢复的混乱感。但每一个片段,都清晰地指向那个此刻躺在病床上、安静沉睡的女人。当他说到邮轮沉没时,他紧紧抱着纱良沉入海底的绝望,以及醒来发现她心跳还在时的狂喜,声音再次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纱良的脸庞,那眼神里的温柔和依赖,浓烈得如同实质。
马尔科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困惑,到听到“变成猫”时的难以置信,再到听到纱良所做的一切时的复杂和动容。当艾斯说到邮轮沉没时,马尔科的眉头紧紧锁起,眼神变得极其凝重。他看着艾斯讲述时那毫不掩饰的、落在纱良脸上的温柔目光,心中那巨大的谜团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虽然离奇却无比合理的答案。
“……就是这样。”艾斯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和释然,“我们……回来了。”
船医室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和纱良平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马尔科沉默地看着艾斯,又看了看纱良。良久,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对命运荒谬的感慨,对艾斯失而复得的庆幸,对这个陌生女人所做一切的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激。
他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艾斯湿漉漉的黑色卷发,动作带着点粗鲁,却又透着一种兄长般的亲昵和释然。
“行了,臭小子。”马尔科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慵懒,但眼底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回来就好。活着……比什么都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纱良,“她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就是消耗太大,需要时间恢复。我检查过了,生命体征很平稳,估计睡够了就会醒。这里有护士们看着,放心。”
他拍了拍艾斯的肩膀,力道不轻:“醒了就别赖在这里了。去看看老爹。”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等你很久了。”
艾斯身体微微一震。老爹!他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巨大的愧疚、思念和一种近乡情怯般的忐忑。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纱良沉睡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在她微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汲取某种无形的力量。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坚定,“我该去看看老爹。”
他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波澜,迈步朝着船医室外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踏得很稳。
马尔科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莫比迪克号熟悉而温暖的木质走廊里。阳光透过舷窗,在擦得锃亮的柚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朗姆酒、烟草、海风和木头混合的气息。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却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艾斯沉默地走着,目光扫过走廊两侧熟悉的舱门和装饰。一种巨大的、混合着归属感和物是人非的酸楚感在胸腔里翻涌。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马尔科……”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措辞,“我死后……老爹他……身体怎么样?”
马尔科走在他身侧,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他侧头看了艾斯一眼,眼神复杂。沉默了几秒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不太好。”他直截了当地说,没有掩饰,“但也不坏。”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属于船长的橡木门,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担忧:“主要是旧伤……太多了。年轻时打下的底子还在,但岁月不饶人。加上顶上战争……”马尔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那次受的伤太重了。虽然捡回一条命,但……终究是伤了根本。现在……需要静养。不能太激动,也不能太劳累。”
艾斯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冰冷的巨石砸中!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旧伤……顶上战争的伤……需要静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脏!是他!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老爹怎么会……怎么会……
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的脚步变得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胸口闷得发痛。
终于,他们走到了那扇熟悉的橡木门前。门上雕刻着白胡子海贼团的标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马尔科停下脚步,没有敲门,只是用眼神示意艾斯。他的目光里带着鼓励,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艾斯站在门前,看着那扇厚重的门板,如同面对着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愧疚、思念、恐惧、还有那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他抬起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敲响了那扇门。
“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如同敲在艾斯自己的心脏上。
门内,一片寂静。
艾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扇门的开启,等待着……阔别经年、生死相隔后的重逢。
门内,传来一声低沉而熟悉的、带着岁月沧桑和巨大威压的回应: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