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恶多端的我洗白了？》尚末

4、墙头草

　　杨默看着卫已，本以为要耗些日子，不曾想此行竟如此顺利。她给了管事一百两，给卫已赎了身，带他离开了武馆，而后将承诺的三百两给他，让他先去安顿好母亲，然后去往第一个任务点：蜀中。
　　交代好一切，杨默从小门处溜回了房中。夏至正在屋里来回踱步，见杨默回来，连忙上前替她更衣。
　　“姑娘此行可还顺利？可有被人瞧见？”
　　杨默解散了束发的发带，如墨的长发瞬间披散开来。
　　“顺利。夏至，我们以后或许就不用忍了。”
　　她的声音很低，却格外清晰。
　　这么多年她孤身一人留在京城，二房三房鸠占鹊巢，暗中抢占家财，夺了她母亲的商号，否定方沐芸的继承人身份；方老夫人不喜大房，亦不喜欢她；各位舅母，表兄妹亦与她为敌；就连下人们也时常轻慢，屡屡欺辱。
　　尤其是自她马车摔下山崖，头部重创，失去幼时记忆以来，更是受尽冷眼。
　　不过现在，她不会任人拿捏了。
　　杨默换回女装回了府，一进门便有仆人来嘘寒问暖，替她拿东西，给她沏茶。
　　这一幕恰好被方玥看见，她正在禁足，又时常被骂，此番看到下人竟对杨默如此殷勤，更是恼怒，愤然离去了。
　　夏至看着这些忙里忙外献殷勤的嘴脸，满脸鄙夷。
　　当真是一群合格的墙头草！
　　她们回府的路上听说了，杨靖所在的队伍大败敌军，他功劳最大，圣上龙颜大悦，下旨封他为忠武将军，统领右军，另赐宅院、仆役以及金银珠宝无数；副将杨子绪任右军副帅，赐布匹金银无数。
　　父子二人得了大封赏，不日又将归京，府里的人自然对杨默恭恭敬敬。
　　杨默遣退了众人，只留夏至一人在侧。她抬头看了看天，说：“夏至，未时了。”
　　夏至有些懵，问道：“姑娘可是饿了？我这就去吩咐人送膳。”说完转身就要走。
　　杨默拉住她，说：“我不饿。你陪我坐一会吧。”
　　她情绪有些低落，杨靖归京她似乎没有那么开心。
　　“老爷和公子马上就要抵达京城了，姑娘不开心吗？”
　　杨默摇了摇头，她不是不开心，只是对于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她已经没什么记忆了。
　　她低垂着头，轻抿薄唇，缓缓说道：“我，已经想不起父亲的样子了。”
　　夏至一时百感交集，她家姑娘也太可怜了，幼年丧母，孤身在京，受尽委屈，现下还失了幼时记忆，念及此处，一时热泪盈眶。
　　夏至弯下身子，轻轻抚摸杨默的手背，柔声道：“姑娘别怕，夏至会一直陪着您的。”
　　杨默笑笑，反握住她的手。
　　是啊，还好有你陪我。
　　“二房三房快要坐不住了吧？”她这话说的极低，似是询问，又似肯定。
　　次日，杨默是被吆喝声吵醒的。
　　三房的李嬷嬷正指挥丫鬟、小厮将杨默居住的傲雪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杨默洗漱完毕，走到庭前，故作娇弱的问道：“嬷嬷这是做什么？”
　　李嬷嬷连忙殷勤地跑到杨默跟前，弯腰行礼，满脸笑容地道：“二小姐万安。三夫人前些日子身体有恙，未能照顾二小姐，这些日子又听闻二小姐落水一事，更是心疼不已，特命老奴来看望二小姐，看看二小姐可有什么需要的。”李嬷嬷说的情真意切，俨然一副慈爱的模样。
　　杨默听完，微微颔首，道：“有劳三舅母挂心了，都是我的错，未能及时去看望舅母，还惹舅母忧心，实在是不孝。”说着便以手拭泪。
　　“劳烦嬷嬷跑这一趟。”杨默作势要行礼，李嬷嬷连忙去扶，边扶边说：“二小姐言重了，折煞老身了，使不得啊。”
　　寒暄几句，杨默便让夏至恭恭敬敬送他们出去。
　　三房的人前脚刚走，二房便差人送来了赔罪礼，说方玥不懂事，夏茗秀心中很是故意不去，便同方启一起准备了点东西给杨默压惊。
　　紧接着，老妇人也打着心疼孙女的旗号差人送来了补品，说让杨默好好补补身体。
　　杨默一一应付，她知道他们怕了。
　　离杨靖的归期只剩一日了。
　　尚贤殿
　　朗朗书声从殿中传来，这里是皇室所设专供皇室宗亲及朝廷重臣的子女读书求学的书院，能来这里上学的必定家世显赫，地位尊崇。
　　而能在这里教学的亦非常人。
　　尚贤殿有五位先生，两位在朝为官，一位是当代大儒，另外两位亦学识渊博，才高八斗。
　　闻晏已申请一起，手持书卷立在殿前，一文授完，他便散学了。
　　下了学的孩子们个个兴高采烈的跑出宫门，仆人们收拾书籍，紧随其后。
　　闻晏笑着摇了摇头，收起书卷，正要离去。
　　“先生留步。”
　　闻晏转身，行礼，恭敬道：“二殿下。”
　　......
　　杨默这一日都未曾好好休息过，应对府里这些人对她来说不算难事，但也极耗心神。日暮将近，她已然有些乏了。今夜她睡的很早，不过戌时便已入睡。
　　洗华院
　　闻晏回到洗华院时已经是戌时三刻了。书童景阳从前厅跑过来，替闻晏接过书箱，“二殿下今日又留先生说话了？”
　　“嗯。”闻晏捏了捏眉心，低沉的嗓音中夹带着一丝疲惫。
　　景阳没再多问，自行退下了。
　　闻晏回到房中，当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周身的疲惫气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凌冽的气场和逼人的寒意。
　　他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饮着，一道黑影从窗户进来。
　　影卫跪在地上，抱拳称道：“主子。”
　　......
　　冬天的夜晚寒风瑟瑟，吹得人骨头生疼，吹起了埋在雪中的尸骨，也吹起了迎接旭日的朝霞。　　杨靖回京了。
　　队伍浩浩汤汤入了城，杨靖和杨子绪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一旁的斥候举着旗帜，上面赫然写着“昱”字。
　　城里的百姓夹道欢呼，迎接大昱朝的胜利和这位大败敌军的新晋大将军。
　　方府的人也坐不住了。方启和方安携方府上下在门口迎接，只有方老夫人端着长辈的架子在厅堂等候，只派了身边的嬷嬷来。
　　按说他们这群人历来看不上杨靖，觉得他出身寒微，命好，得了大小姐青睐，入赘方家，他和方沐芸刚成亲那几年，有方老太爷撑着，他们还不敢造次，自从老太爷离世，他们越发得寸进尺，方沐芸逝世后更是时常对杨靖冷嘲热讽。
　　若是在以前，方家兄弟是看不上杨靖这个姐夫的。
　　与其说看不上，不如说是嫉妒。嫉妒他入赘方府，娶了方府嫡长女，深得方老太爷信任，方老太爷更是曾说待他逝世后，将整个方府交给方沐芸夫妇二人，方家兄弟和尚是妾室的方老夫人更是对他们夫妇恨之入骨。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杨靖今非昔比，他远赴边疆苦寒之地，与杨默妇女分离近十年，终于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段前程。哪怕方家兄弟曾经多看不上他，如今也要挤出笑脸，恭恭敬敬的迎他回家。
　　尊严，尊重，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
　　杨靖让斥候带着军队和东西入营安置，自己和杨子绪及一队亲卫回方府。时隔多年，他迫不及待想见见自己的女儿。
　　然而杨默并没有出去迎接，而是称病留在院中。方家人向来不在意她，以至于一时忘了他们迎接的是她的父亲。
　　杨靖和杨子绪一下马，方启便冲上前紧紧握住杨靖的手。
　　“姐夫，你们终于回来了！可让我们好等啊！”
　　说罢，还拍了拍杨子绪的肩，满脸慈爱的说：“绪儿也长大了，不像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子了，长姐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会欣慰的。”他说的真诚，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杨子绪抿唇一笑，乖巧的唤了声：“舅父安好。”
　　方启和方安争着答道：“好，好，都好。”
　　杨靖被方家兄弟拉着寒暄个不停，杨子绪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着，忽然开口问道：“舅父，心儿呢？”
　　二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尤其是方启。
　　杨靖也注意到了，问：“对啊，心儿呢？她怎么没出来接我们？”
　　夏茗秀挤出一抹笑，正准备解释：“姐夫，心——”
　　“救命啊！”
　　夏茗秀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夏至从人群里冲出来，哭着跑向杨靖，大喊：“老爷，公子，你们快救救姑娘吧！”
　　夏至冲到杨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哭的不能自已。
　　“老爷，姑娘她......她......”
　　夏至抽噎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杨靖担心不已，晾下众人，抽身直奔傲雪院。杨子绪紧随其后，方家兄弟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心儿！”
　　“妹妹！”
　　杨靖和杨子绪几乎是撞着门进去的。
　　才到院中，便听到杨默微弱的咳嗽声，两人的心不由地揪起来。
　　推开门，寒意直达心底。
　　屋里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陈设，只有一套桌椅，一张床，以及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儿。十二月的天，屋里没有任何炭火，杨默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床做工粗糙，质量低下的被子。
　　“心儿？”杨靖的声音是颤抖的。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床边，缓缓蹲下，看着面色惨白的女儿，那在战场上戎马一生，不惧生死的将军却湿了眼眶。
　　杨默艰难的睁开眼，气若游丝的说：“父亲，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说完，泪水瞬间从眼角流下。
　　杨靖伸手替她拭去泪水，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他的手似被雷电击中，止不住的颤抖，万箭穿心般的疼痛将他包围，前所未有的愧疚，悔恨吞噬着他。
　　“心儿别怕，我们带你离开。”
　　杨靖起身打横抱起杨默，手碰到被子的那一刻，他发现，竟然连被子都是潮湿的。杨子绪立刻脱下身上的大氅给杨默盖上。
　　方府众人看到杨靖怀里的杨默时都吓了一跳。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不过一夜之间，她竟憔悴至此！
　　杨靖父子不顾方家兄弟的阻拦，执意带杨默离开。
　　济明客栈
　　亲卫先一步到客栈开了一间上房，杨靖前脚带着杨默急匆匆进了房内，杨子绪请的郎中后脚也到了。
　　郎中替杨默诊治后，开了副药方让杨子绪去药铺抓药，杨子绪立马飞奔下楼，连跑了数家药铺都没能抓齐这副药，只因缺少一味药：辛荑草。
　　各药铺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店里所有的辛荑草都被方府一位姓杜的嬷嬷买走了。
　　杨靖气得恨不能杀到方府去，可他不能。
　　未时三刻了，杨靖刚回京，必要去面见圣上，请安述职。申时未到则视为抗旨。
　　此时的杨默已恢复了些力气，虚弱的说：“父亲，哥哥，你们先入宫复命吧。”
　　杨靖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心里的愧疚更添几分，犹豫过后还是带着杨子绪入宫了。
　　崇华门外
　　杨靖等人在宫外等候传召，哪怕心中焦急万分，面上也只能强装镇定，静静等候。
　　不久，宫人来报：“礼部几位大人正与陛下商讨年末祈福之事，还得请将军再等一会了。”
　　宫人说完就要离去，杨靖叫住了他，拖他替自己向太医院讨一味辛荑草。
　　宫人回复道：“求药倒是不难，不过我等若无旨意是不可擅自出宫的啊。”
　　一想到杨默病重无药，杨靖心中愈发焦急。
　　这时，闻晏从崇华门内缓缓走出，宫人见之，皆行礼相送。
　　杨靖猜测此人身份应当不简单，便也颔首示意。闻晏亦微微躬身回应。
　　“这位是何人？”杨靖问身边的宫人。
　　宫人说了闻晏的身份，还称他是当代才子，文采斐然，彬彬有礼......
　　杨靖听着宫人的介绍，心一横，干脆叫住了闻晏。
　　闻晏正要上马车，闻此，转身行礼道：“将军有何事？”他语气温润，面含善意。
　　杨靖松了一口气。
　　“小女病重，我方向太医院求了药，然身负皇命，无法抽身，可否劳烦先生替我将药送到济明客栈，救小女一命。”杨靖深深行了一礼，连带着杨子绪也行礼相求。
　　闻晏闻晏温和一笑，拱手称道：“将军严重了，将军乃国之栋梁，能为将军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于是，闻晏跟着取药的宫人到太医院取了药便乘马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