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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镜中碎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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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至第三日,谢临月在颠簸的舱房里醒过来。
窗外是泼翻的靛蓝,海鸥的叫声像碎玻璃碴子,刮得人耳膜发疼。她摸向额头——伤口早结了痂,只是梦里总有双眼睛,灰蓝色的,浸在雾里,像莱斯特最后望着她的样子。
“夫人,喝口水吧。”阿澈端着陶碗进来,碗沿还沾着海苔。这几日他话少了许多,总盯着她的红发发呆,像是还没从夜莺岛的真相里回过神。
谢临月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凉意,忽然想起什么,掀开床板摸了摸——那枚从莱斯特书房偷来的印章,还在。青铜质地,刻着荆棘缠绕的家族纹章,背面却有个极小的刻痕,像片羽毛。
她把印章往阳光下举了举,刻痕在光里显出模糊的轮廓,倒像是……半个镜子的形状。
“这是什么?”阿澈凑过来看,忽然“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块碎镜片,边缘不规则,背面同样刻着半片镜子,“我在父亲旧物里找到的,一直不知道是什么。”
谢临月把印章和镜片拼在一起。严丝合缝。
完整的镜面图案中间,刻着行极小的字,是种她从未见过的古文字,笔画像纠缠的藤蔓。
“认识吗?”她问阿澈。
少年摇摇头,忽然指着窗外:“您看那边!”
船帆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艘快船,黑帆上没有任何标志,却像头沉默的鲨鱼,不远不近地缀着。
谢临月的心沉了下去。不是莱斯特的人——他说过不拦她。那会是谁?艾拉的余党?还是……别的什么?
“他们追了两天了。”阿澈的声音有点抖,“我问过船老大,他说那是‘渡鸦’的船,专门接‘特殊客人’的。”
“特殊客人?”
“就是……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别的地方的人。”阿澈比划着,“渔村老人说,那船上的人,眼睛都有点不一样,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谢临月摸了摸那枚印章,指尖冰凉。她忽然想起穿来这个世界的瞬间,脑海里闪过的破碎画面——旋转的齿轮,发光的镜面,还有个模糊的声音在说:“找到所有碎片,你才能回去。”
难道……这枚印章,这半片镜子,就是所谓的“碎片”?
快船忽然加速,朝他们撞了过来。船身剧烈摇晃,谢临月被甩到舱壁上,额头的痂裂开了,血滴在印章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奇怪的事发生了——血珠渗进印章的刻痕里,那古文字忽然亮起微光,像烧红的铁丝。镜面图案开始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抓住她!”舱门外传来粗哑的吼声,是“渡鸦”的人。
阿澈猛地把她往床底推:“您躲着!我去引开他们!”
谢临月攥着印章和镜片,看着少年抄起木桨冲出去,背影单薄得像片叶子。她咬了咬牙,掀开后舱的小窗——外面是翻涌的海浪,跳下去未必能活,但总比被那些人抓住强。
舱门被撞开的瞬间,谢临月翻身跃出窗口。冰冷的海水瞬间吞没了她,印章和镜片在掌心烫得惊人,古文字的光芒穿透海水,在她眼前织成片光网。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见光网里浮出无数碎片——有穿着龙袍的男人在大笑,有白衣女子在雪地里弹琵琶,还有个戴着银面具的人,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叹息。
这些碎片里,都藏着半片镜子。
“找到我们……”那个模糊的声音又响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碎片集齐之日,便是归途开启之时……”
海浪卷着她往深处沉。谢临月闭上眼,任由那枚烫人的印章贴着心口。
原来这不是结束。
是另一场游戏的开始。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闻到的不是海水的咸腥,而是淡淡的檀香。
雕花的床顶悬着流苏,身上盖着绣着缠枝莲的锦被。窗外传来隐约的丝竹声,软绵婉转,和船上的风浪声判若两个世界。
谢临月坐起身,摸向胸口——印章和镜片还在,只是那古文字的光芒已经褪去,冰凉一片。
铜镜里映出张陌生的脸,眉如远山,眼含秋水,唯独眼角那颗泪痣,和“伊莎贝拉”一模一样。
妆台上放着块玉佩,刻着“沈”字。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小姐,该起身了,将军在前厅等您呢。”
谢临月望着铜镜里的“沈清辞”,指尖抚过眼角的泪痣,忽然笑了。
新的笼子,又织好了。
这次的看守,会是那个“将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