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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甲方的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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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应徽还是很担心江绪声崩的,毕竟是刚毕业的小孩,还比周围的人小了一圈。
但他自己实在对甲方的语音接受无能,是的,在破口大骂后对方仍然坚持他那套摩尔多瓦语。
应徽实在不明白,在国内就用国语嘛,莫名其妙的。
应徽自认为对各种形式的辱骂已经免疫,在数次重复:听不明白,用国语,要不打字的情况下。
对面这次连骂都不骂,仍然坚持不懈地用着那套小众语言,彻底无法沟通,让应徽怀疑,客户是不是换了个国外友人。
彳亍,江绪声就在应徽头疼时凑上来,平淡地进行着沟通,心态好得很。
原则上,应徽不会和Alpha搭档,抛开江绪声的业务能力不谈,他似乎更像个Beta,身上没有半点侵略性。
两人商量好周三去量房,出门前照例得到江绪声的小点心,应徽回礼送了一盒没动过的巧克力给他。
阳光照到应徽茶色的猫瞳,他突然想到为什么从来没在早晨见到过舒遇,就连下班,舒遇也不会到门口接江绪声。
茶褐色的眼珠转了一圈,应徽好奇地打量江绪声,“最近怎么没见到过舒遇?”
“emmm,他说最近要旅行,过段时间再回来。”
“你怎么问起他?”江绪声状似无意地提起。
“旅行?你不请假陪他吗?”
“他为什么要陪,巴不得自由自在的。”
应徽也不知怎么想的,瞄了江绪声一眼,“那你最近一定很想他吧?”
年轻的情侣都这样,恨不得一天24小时黏对方身上。
“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江绪声笑意盈盈,并没有正面回答应徽,语气中透出全然的安全感。
这不正是应徽最理想的伴侣状态?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对男友没有不健康的占有欲,不会因为感情影响自我,对伴侣完全信任。
虽然这种信任,多少有些太过放心了。
一路无话,两人到了客户给的地址——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岁的回字楼。
窗户是颇具年代感的蓝玻璃,不知是否为整个楼层都贴着白瓷片的缘故,应徽莫名觉得那幢楼给人以异常冰冷的感觉,连阳光都照不暖似的。
在与小区门卫打过招呼以后,大爷僵硬地按下门闸。
应徽站在回字型的空地往楼房上空看,天井型结构像将人困在楼与楼之间,密密麻麻的窗户又像灯笼大的眼睛。
他无端感到压抑,但并未多想,一边走进单元楼生锈的铁闸门一边摁电梯。
“奇怪,那个客户居然愿意花大价钱装修一套老旧的房产。”
“舍得花六位数的人,难不成是有钱没处花?”
那像是很久之前的家属楼,零星走过的几个,也多为沉默不语的老人。
江绪声凝神观察,边附和应徽道:“对呀,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呢?”
电梯从14楼往下,过了好久才开,露出内部惨白的灯光映照着橙红色小广告。
应徽踏入电梯的瞬间听到一阵沉重的叹息,地面往下陷了瞬,像踩上隔着地板、富有弹性的软体。
白色灯光忽闪,再回头才发现江绪声还在门外,没有登上电梯,他低头望着地面不知想些什么。
“喂,小江!”
正在这时,江绪声抬眸,漆黑的眼瞳空洞一片,像看不见应徽似的。
电梯正式合拢,彻底隔断应徽的视线,他呼吸一阵急促,不知为何有些心慌,鼻尖渗出汗液。
电梯缓缓上升,应徽决定给江绪声打个电话,电话接通,他“喂”了好几声。
“喂?小江?江绪声?你听得到吗?我已经上来了,你也……”
空洞的声音像在走廊回荡,手机里,应徽并没有听到江绪声的回应,相反,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自己的声音在手机里不断重复:“喂?小江?江绪声?你听得到吗?我已经上来了,你也……”
“喂?小江?江绪声?你听得到吗?我已经上来了……”
“我已经上来了。”
“我上来了。”
手机里明明是应徽自己的声线,他却觉得异常陌生,不断重复间给人以毛骨悚然感。
下一秒,应徽触电般将手机甩到地面,呼吸一阵急促,他面色苍白,怀疑自己错听,手机在什么情况下会听到自己的声音?
难道他按到了录音?
手机外壳抵住电梯口,应徽这才发现,电梯早已抵达目标楼层——14楼,门开了。
屏幕一闪一闪,彻底熄灭,应徽怔在原地,这并非他第一天疑神疑鬼。
脑中像蒙了层什么,等到应徽迟缓地捡起“不小心”扔到地上的手机,手机屏幕早被“啪”地摔开几道裂痕,从中间绽开的裂痕,像一道开口的眼睛。
再打开一看,他压根没打通电话。
电梯里信号极差,所以应徽,其实并没有打通给江绪声的电话。
应徽,“……”
再这样下去,他怀疑自己至少得去看精神科。
事不过三,应徽也不想得疑病症。
他咬住唇喉结滚动,顾不得关心手机的状况,从电梯里走出来。
电梯迅速往下,继续运行,在传输间发出某种黏腻的声响。
应徽回过头,彻底打消再乘坐电梯回到一楼的打算,至于为什么,他也不明白。
只好四处打量回字型走廊,各家走廊犹如粘贴复制,批发的木鞋柜,门口堆放着杂物。
窗外树影遮挡光线,不知是否为错觉,眼前的走廊像蒙上一层暗绿色的滤镜。
应徽深吸一口气,哦对,甲方说的那间房子名牌号是多少来着——1404号。
奇怪的数字,一般而言,房屋会避开某些特定的谐音数字,虽然应徽也不想迷信,但这行干多了,就会注意到某些忌讳。
大概屋主真的不在意吧,还打算重新装修一翻入住。
奇怪的是,应徽沿着回字形走廊转了好久——1465、1464、1463……1401。
门牌号直接跳过了1404号。
奇怪。
难道找错地方了?
应徽点开聊天记录,无意中碰到客户发出来的语音,那些听不懂的语句像古老神秘的语言,混有浓重的嗡鸣在整个走廊中回响。
一股诡异的感觉让应徽摁了静音,谁料此时,客户却突然打来了语音电话。
他只得接听,“喂?你好,是封先生吗?”
“……”
“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应徽脑中飞速运转,要是一会,这位先生又口出什么小众语,他又要如何应付呢?
然而,他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身后,在身后。”
“什么?”
“在你身后……”
应徽无声地吞咽了口唾沫,我在你身后,好熟悉的句式。
熟悉得让应徽汗毛直立。
“咔嗒”老式锁打开的声音,背后一阵令人肉麻的“咯吱咯吱”,像风将木门吹开一条裂缝。
应徽僵硬地转身,看到一扇早已掉漆的白色木门露出一角,从缝隙中可窥见室内漆黑一片,连光也照不透。
而白色木门的门把手正挂着个褪色的“1404”木牌,怪不得找不到……
这里的房间太多,应徽下意识看向正门上方门牌的位置,不想传闻中的“1404”号并非不存在,只是年久失修,连牌子都掉下来,所以应徽才一时没找到。
“封先生,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先进来了?”
话音刚落,苍白铁青的手在不知名的暗处握住门把,无数充血的眼球在如墨的黑暗中重叠、挤压、兴奋地扭动。
而应徽一无所知。
因为一双如正常人般干燥温暖的手捂住了应徽的眼睛,他的世界在瞬间陷入令人安心的黑暗。
“猜猜我是谁?”
热切的气息不住往耳廓里钻,应徽怔了瞬,无奈将捂住眼睛的手拿下来,江绪声则撑住房门,顺势将苍白的木门往里推:“应工,你还没猜到呢。”
“别闹,该上班了。”
“我知道啊,那开门?”
“那门刚才不是开着的吗?”
然而,当应徽余光瞥见掉色的木门,不知何时,“1404”门牌号正老老实实贴在房门上方。
“咦?”
“怎么了?”
应徽若有所思,“刚才的门牌号在这个位置吗?”
他明明记得,褪色的门牌号从数字中间晕染墨痕,它挂在了门把上。
“我们先进去量房吧,早干早下班呀。”然而江绪声转眼换了话题,兴高采烈地挤去敲门。
“扣扣扣”。
“好像没人在家。”
应徽注视着江绪声灿烂的笑脸愈发迷惑起来,“刚才业主还给我发语音呢?”
“说来奇怪,他突然就学会用中文了。”
“是嘛。”
江绪声一脸不信,应徽决定把刚才的聊天记录翻给江绪声看,说起来,他今天还搭上个手机。
青年白皙的指尖立时滞在屏幕,应徽愣了,原本碎裂的手机屏幕此刻却完好无损,完好无损地泛着光。
他刚才不是才摔坏手机吗?
“怎么了?”
江绪声关心的神色将应徽唤回现实,应徽突然就不想探究了,“没什么。”
不过语音通话的确存在,这也没法证明,那位“封先生”就突然会说国语。
应徽呆呆站在原地,神色恍惚到忘了问江绪声怎么找到他的,那边江绪声敲门几次未有回应,已经开始试探着开门了。
“看!门没锁!”
应徽心里没来由地一紧,皱眉紧紧盯着江绪声开门的动作。
“大概是业主知道我们要来,所以没锁门吧。”江绪声无所谓道。
随着走廊微弱的光透过缝隙照进室内,江绪声打开1404号房门,光线瞬间照进室内。
那其实只是一间被窗帘遮住、所以略显昏暗的老房子,角落墙灰破碎,结了许多蜘蛛网。
应徽无意识长舒一口气:业主大概想老屋翻新。
根本什么也没有。
“应工先进~”
江绪声卖乖般先替应徽开门,背过身的左手却黏稠殷红,牢牢捉了个连接神经的、圆滚滚的东西。
玉白的指间蓦地用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不安的眼球目眦欲裂,在江绪声手中像被轻轻捏爆的西红柿,他溅了一手的鲜红。
然而,等应徽听到声回过头,却只看到江绪声一如既往的、单纯无害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