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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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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结束上午课程,林笙正带着画具袋走到画室门边上。
午后的阳光窗户那倾斜着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以看清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他拿起脚边的白色塑料桶,走到水池边接了满满一桶清水。
他提着水走到自己的画架旁坐下,指尖刚触到画笔的木质笔杆,画室那扇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带着一阵风扫了进来。
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慢悠悠地晃进来,白色衬衫的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
他身后跟着个小男生,此刻正紧张地绞着衣角。
“樊学长……”小男生的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哼,尾音还带着点刻意掐出来的甜腻,“我、我喜欢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林笙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
嗯?
姓樊?f4之一的樊济生?
“嗯?这个嘛……”樊济生挑了挑眉,慢悠悠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上去,两条修长的大腿交叠在一起,“当你的男朋友?”
他微微倾身,目光像带着钩子似的刮过面前男生局促不安的脸。
那男生生得清秀,眉眼弯弯的,只是此刻鼻尖泛红,嘴唇抿得紧紧的,目光还有些期待地看着樊济生。
“你喜欢我——你算什么东西?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故事早就过时了。”
小男生的肩膀猛地一抖。
“你该不会以为,上次你被人刁难,我顺手帮了你一把,就是对你有意思了?”
樊济生的指尖在大腿上轻轻敲打着的,语气里的嘲讽都不想遮掩:“麻烦你回去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看看你这副样子,究竟配不配得上我。”
那男生听到这话,浑身一震,神色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樊济生!”
“不要在这大喊大叫,我是多情没错,但我也不是来者不拒,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自己心里没点数?”
林笙坐在角落里,画架将他隐藏得很好,再加上他没有发出声音保持安静,那两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看见那男生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哭了啊……
林笙默默地想,被人用这么刻薄的话羞辱,换作是谁,大概都忍不住吧。
“你很委屈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总在到处跟人打听我的课表和行踪。”樊济生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灰姑娘’了?觉得做点这种小动作,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他顿了顿,看着面前几乎要哭出声的男生,一字一句道:“人类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惜啊,这点东西,你好像一点都没有。”
余光中,那个小男生的头埋得更低了,站在那里的身影都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满室的寒意彻底吞没。
“你该感谢我,只是说话有些难听,可要是于潜那些人,只会想扒了你的皮。”
只是有些难听吗?
林笙握着画笔的手指紧了紧,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了面前的画布上,一片空白。
那男生大概是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羞辱,肩膀猛地一耸,几乎是踉跄着转身,双手用力推开画室那扇本就不太结实的木门。
“砰”的一声巨响,门板重重撞在墙壁上,震得门框都像是晃了晃。
林笙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眼角余光瞥见那道仓皇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这扇门每天被人这么来来回回用力撞击,真的撑的下去吗?
他重新拿起画笔,想把刚才被打断的思路续上,笔尖刚触到画布,却忽然意识到——
这场闹剧里的另一个主角,还没走。
画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下一秒,一阵不算响亮却格外清晰的脚步声自耳边传来。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皮鞋底擦过光滑的地板,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压迫感,一步步朝着他这边靠近。
“哦,这不是阴暗男同学吗?”樊济生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轻佻,在林笙身后响起,“原来躲在这画画呢。”
林笙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握着画笔,专注地在画布上勾勒线条,仿佛身后的人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樊济生显然对这种视若无睹的态度很不满,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笙的侧脸,语气里的嘲讽又浓了几分:“小同学,刚才那些,你都听见了?怎么,你这么喜欢躲在角落里阴暗的偷听别人讲话?”
林笙这才放下画笔,缓缓转过身看向他。
阳光恰好落在樊济生精致的侧脸上,却没能柔和他眼底的讥诮。
“我没有偷听,”林笙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是我先进来的。”
樊济生闻言皱起了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你先进来的?可你还是听见了,不是吗?”
他往前凑了半步,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林笙沉默了几秒,然后将手里的画笔轻轻放在调色板旁。
刚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作画兴致,此刻已经被搅得一干二净,连带着画布上的色彩都显得有些刺眼。
“对不起。”他抬起头,直视着樊济生的眼睛,语气依旧平静,“不该偷听你们讲话。”
听上去好像还挺真诚?
可为什么明明对方已经低头道歉了,樊济生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却不但没消散,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更不舒服了。
他眯着眼,目光落在林笙脸上那副黑框眼镜上,眼神里透着明显的不解和嫌弃。
肯定是因为这副眼镜的原因。
那镜框又宽又厚,黑色的塑料边框看起来笨重又老气,镜片反射着冷光,几乎遮住了林笙小半张脸。
都什么时代了还戴这种?
现在的不是都流行戴那种轻薄的无框镜,或者时髦的金丝边吗?
怎么还会有人戴这种像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又老土又厚重的款式?
他甚至怀疑这镜片的度数,会让人的眼睛变小。
“我发现你脸上这眼镜框,还挺碍事的。”樊济生盯着那副黑框眼镜看了几秒,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玩味,说着就伸出手来,“我帮你摘下来吧,小同学。”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已经捏住了林笙耳朵边的镜框腿,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谢谢你。”林笙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避开了那只手,“但是我近视度数很高,拿走了眼镜,就人畜不分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平静,但却让空气凝滞了一瞬。
樊济生的手僵在半空,愣了愣。
他原本是带着几分找茬的恶意,想看看这个总是低着头、一副阴沉沉样子的同学被冒犯时会是什么反应——
是会像刚才那个男生一样红着眼眶,还是会跳起来跟他争执?
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样一副反应。
没有愤怒,没有惊慌,甚至还对着他这句明显不怀好意的话,认认真真地道了谢。
这人……是傻子吗?
樊济生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甚至完全没听进去林笙后面那句“人畜不分”里藏着的讽刺,只觉得眼前这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简直像块捂不热的石头,无趣得很。
他收回手,指尖在空气中虚点了两下,最终只是嗤笑一声:“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
语气里的不耐烦显而易见,仿佛再跟林笙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时间。
樊济生似乎终于觉得无趣,转过身准备离开。林笙看着他即将迈出门槛的背影,放在膝头的手几不可察地蜷了蜷,胸腔里溢出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总算能清净了。
可这口气还没叹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林笙还没来得及回头,肩膀就被一股力道狠狠撞了一下!
“你——”猝不及防间,手里的调色盘“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刚调好的颜色打翻在画布上,顺势掉落在地面上,他的白衬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点色彩。
画架也被带得晃了晃,上面刚有起色的画布摇摇欲坠。
樊济生站在一旁,看着满地狼藉和林笙身上的污渍,脸上却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哎呀,抱歉啊,小同学。”
他甚至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轻飘飘一句,语气里的歉意轻得像羽毛,风一吹就散了。
林笙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冷得像结了冰,死死盯着他。
樊济生却像是没看见那目光里的寒意,反而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这么大度,应该会原谅我的,对吧?”
最后那个“吧”字拖得长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没关系。”
林笙沉默了很久,才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弯腰捡起调色盘,拿起一旁的抹布,蹲下身开始擦拭地上的油彩。
“真可怜啊,小同学。”樊济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林笙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皮鞋尖已经踩在了离自己手边不远的地方。
林笙擦地的动作顿了下,他抬起头看他。
“下次,阴阳怪气我的时候,先想一下自己够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