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ngle》撒豆成星

5、主人的开窍

　　埃丝梅和阿拉里克穿过了城堡前庭的花园迷宫。

　　就在他们要进城堡辉煌的大厅的时候，还看到了一队宽肩窄腰的恶魔骑士列队在进行例行巡逻。
　　恶魔骑士们身上的束身外衣、盾牌和盔甲一个不少，在阳光的照耀下盔甲闪闪发光，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的好。

　　即使埃丝梅是一个从来都不愿意动脑子的大小姐，她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怎么都不是刚刚经历过大战的状态吧！而且看起来城堡里的工作人员连瞒都不想瞒她了。

　　刚刚的那个人的魔力散发出来的威压沉重而粘稠，她从来没有从城堡里的任何一个人身上感受过。所以刚刚释放出威压的那个人是谁？城堡里的人看起来一点惊讶的感情都没有，看起来像是认识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回荡起了普林斯的话——
　　“战争已经打了十年了，杜克公爵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您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你在魔界当然用不了魔力了，因为你可是……！”

　　本来丝毫不在意的话突然让她耿耿于怀了起来，其实已经不需要说的太清楚了，因为她是……人类。

　　领地里的平民随口的戏言居然是真的，她和其他的魔族比起来相对孱弱的身体、始终聚集不起来的魔力、没有鳞片和尾巴、连头发的颜色和瞳孔的形态有也是人类的样子。

　　所以她其实不是杜克公爵的孩子，埃丝梅冷静地想着，怪不得在她小时候的记忆里，杜克公爵对她那么的冷淡。

　　所以杜克公爵收养她的目的是什么？

　　埃丝梅的指尖颤抖了起来。
　　阿拉里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熟悉的城堡大厅里面铺着猩红华贵的地毯，珍贵的艺术品随意地摆在角落。
　　在中央阶梯的墙上，是一副灰发灰眸的恶魔的巨大画像。那是现任的杜克公爵，鹰钩鼻再加上冷漠的视线，给人留下了一种不好接近的印象。

　　其实这么多年的没有见面，埃丝梅也是凭借这幅画像才勉强地保有了对杜克公爵的印象。

　　她想起来自己幼时只见过杜克公爵几次，而杜克公爵留给她的印象就如同这幅画一样，看着她的目光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而是类似于虫子的什么东西。
　　而有的时候，杜克公爵的目光里又有一种惊人的垂涎，灰色的眸子曾经让幼年的她在夜晚做过无数的噩梦。

　　她真傻，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呢？

　　埃丝梅惊觉自己这么多年的安稳生活下，其实有无尽的暗流汹涌，于是似乎连自己从小时候就一直走过的熟悉大厅也开始不一样了，一点也不像是她从小长大的那个温馨之所了。
　　她也不是那种能够藏住心事的人，心绪起伏间那脸色煞白。

　　静静地走在一旁的阿拉里克不住关心地看向她：“主人，您怎么了？”

　　埃丝梅僵硬地转头。
　　少年其实长得很高，但是在她面前的时候永远温顺地低着头，黑色的睫毛乖巧地扑闪着，巧妙地隐藏了攻击性强的金色竖瞳。茭白清绝的脸远远望去，似是一朵在雾中朦胧摇曳的花。

　　面对这样的阿拉里克，似乎就连天底下最恶的恶人也要变得心软。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过去就连被公认为脾气不好的埃丝梅，也会对这样的他放下戒心。

　　可是在现在的埃丝梅眼里，就连这样的阿拉里克也变得可疑了起来。
　　不，只能说阿拉里克一直都很可疑，他甚至都不屑于掩饰。

　　只是过去的她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一样，甚至不愿去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但是只要开始注意，一个个疑点就像是白衣服上溅的浊黄油渍一样不容忽视。

　　阿拉里克刚才出来解救她的时机为什么那么巧？城堡里也有一些实力强大的人，但是为什么每次都是阿拉里克负责去战场上取信？

　　还有，还有……
　　埃丝梅哽咽了一下。

　　还有实力强大的阿拉里克为什么会甘愿听命与自己？一个在魔族眼里低能的人类？明明魔王那么的赏识他，他只要想离开，自己其实是拦不住他的。

　　在很久远的记忆里，年幼的男孩被奴隶商人带到了女孩的身边，瘦瘦小小的一只在奴隶商人的手下拼命挣扎。而那个时候的女孩也因为父亲的冷漠和长期缺位，敏感又脆弱，看谁都是怯生生的，远没有现在的强势霸道。

　　自那以后阿拉里克就在埃丝梅的旁边，听她的指令，一直服侍着她，这对于埃丝梅来说太过于理所应当了，她也从来不觉得他会与自己背离。

　　所以他……真的背叛了自己吗？自己现在还能相信他吗？现在根据已知的信息，城堡里的人和入侵者是一伙的，而阿拉里克的成分不明。

　　此时阿拉里克安静地走在埃丝梅的身边，衣摆若有似无地蹭过了她的小臂。她虽然使不出来，但是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魔力气息，像是雪后树林的气味，凛冽而心神宁静。

　　埃丝梅的鼻子酸酸的，眼睛里热热的东西一直想要往下淌，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憋住。
　　如果是世界上其他的任何一个人背叛了她，她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甚至可能只会冷笑三声。而现在胸口里积蓄的感情让她恍惚，她意识到阿拉里克对自己好像真的很重要，不是她一直以为的她对阿拉里克，而是阿拉里克对她。

　　这太可笑了，难道自己喜欢他吗？在阿拉里克有可能背叛了自己的情况下，自己居然才看清了对他的感情。如果是真的，那这种感情实在是太悲惨了，喜欢居然是这么悲惨的感情。

　　不不不！埃丝梅甩了甩自己的头。
　　她得支棱起来，就算是阿拉里克待在自己身边有其他的原因，自己只要把他绑起来，他也得乖乖地任自己施为。

　　穿过城堡的大厅，两人并肩走到了演武场外围的回廊上，巨大的罗马柱颇为壮观，上面还有各个时期出名艺术家的雕刻。

　　可惜的是两个人没有一个有驻足欣赏的心情。

　　埃丝梅沉浸在自己陡然认识到的感情里，一会开心一会皱眉，一秒八百个表情。阿拉里克也破天荒安静地走在埃丝梅的旁边，没有骚扰埃丝梅。

　　他轻巧的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脚步声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接近于无的同时，还得一心二用地控制着魔力，让它延伸到城堡之外细细地搜捕逃离者留下的魔力痕迹。

　　然后一回头，他瞟到了埃丝梅憋得通红的脸。

　　阿拉里克：“！”

　　他猛然停住了脚步，金色的竖瞳一瞬间缩成了一条细线顾不得许多，猛地上前一步，着急的用手捧住了埃丝梅的脸。

　　这个行为十分的大胆僭越，换做是平时，阿拉里克绝对不会做，因为这会惹得埃丝梅大发雷霆，可是这次得埃丝梅居然没有任何的反抗。

　　阿拉里克眉头皱得更深了。

　　女孩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手滑到了苍白的胳膊上，一路上留下的痕迹仿佛在灼烧一般钻心剜骨，而她为了不让眼泪落下来，连呼吸都几近于无。

　　阿拉里克有几秒钟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脸上一片空白。他不知所措地接着埃丝梅的眼泪，手足无措地抱住了埃丝梅。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他长到这么大，最熟悉的就是埃丝梅傲慢和颐指气使的脸，他也有自信对埃丝梅了如指掌，可以说埃丝梅除了小时候会躲在被子里哭，其他的时候都是没心没肺的，所以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阿拉里克暗金色的竖瞳盯着埃丝梅脸颊上的泪珠，看着看着纯粹的心疼里慢慢地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身体的某个部位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一直以为埃丝梅笑闹时才最可爱，那种肆无忌惮的生命力让他欲罢不能。没想到哭泣的埃丝梅居然也很美味的样子。

　　不过一想到这是为别人流的泪，他的心里就浮现出了一股戾气。
　　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刚才那只该死的虫子吧？

　　阿拉里克面无表情，弯下腰，暗金色的竖瞳盯着埃丝梅。

　　“你等着，我去把那小子抓回来。”

　　埃丝梅的情绪一顿。
　　对哦，现在的情况不是整这些情情爱爱的时候，现在的她当务之急是辨别阿拉里克究竟还值不值得信任。

　　其实按照她的性格，要是有喜欢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绑回来再说，但是现在的阿拉里克成分不明。还是那句话，她是不爱动脑子，但她不是傻，现在的情况还是静观其变为妙。

　　少年的身子已经直了起来，他重重地捻了一下自己指腹上埃丝梅的泪水，直直地就要走。

　　走之前，他的身子顿了一下，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脖子上故意留下的鞭痕。

　　“不过你有那么喜欢他吗？”

　　埃丝梅之前从来不向别人投入太多的感情的，没心没肺就是她的特质，恶役大小姐就是她身上的标签。为了别人掉眼泪这种事，以阿拉里克对她的了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阿拉里克揉捻了一下埃丝梅的金色发丝，沉吟了一会儿，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偶尔看看外面的野花也是有可能的，玩腻了之后她自然就会意识到是谁对她最好，很快就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不过嘛，这个过程必须在自己的监管之下，而且时间绝对不能太长。

　　所以究竟要怎么做呢？

　　刚刚发现自己是人类的埃丝梅已经能够非常自然地使用这个身份了，现在她发现自己跟不上阿拉里克的思路之后，已经很自然的把原因归于两人的物种不同了。

　　她诚实发问：“你说的是谁啊？”

　　“刚刚的那个小毛贼。”阿拉里克心里的恶意翻涌，他轻柔地把埃丝梅的眼眶揉得更红，回忆起了自己曾经一闪而过的想法，不无恶意地提议道：“如果你喜欢的话，把他的皮扒下来给你玩两天怎么样？”

　　埃丝梅：“……”
　　不愧是恶魔啊，就是比她这个人类恶毒，埃丝梅发自内心的赞叹着。没想到总是一副纯白小花模样的阿拉里克居然能想出来比她还要恶毒的办法。

　　“算了，你别去了。”埃丝梅忍不住说，“他那几天和我一直呆着，根本没做成什么事，不用管他了。”

　　其实是她不太想阿拉里克离开，刚刚明白心意的她控制不住的想和他待在一起。而且刚刚的那个不知名的入侵者不知道走没走远，要是阿拉里克遇到了他可怎么办。

　　埃丝梅不知道的是，她的话其实更加激起了阿拉里克心里的杀欲。

　　阿拉里克轻轻地笑了一下，洁白的衣袍圣洁而高贵，看起来简直比神殿的神侍还要纯白无暇，任谁也看不出他已经溅出恶毒汁液的内心。

　　他伸出手，又亲昵地帮埃丝梅理了理金色的头发，声音温柔而轻缓：“好吧，我都听主人的。”
　　除了稍有些暧昧的行为，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对主人充满了濡慕的合格侍从。

　　“嗯嗯，你好不容易回来，好好伺候我就行了。”埃丝梅十分快乐地说，她倒是什么都没多想，只是沉浸在第一次的恋爱感情里不可自拔，“真是的，明明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前线就只抓住你不放，是不是在欺负你啊？”

　　埃丝梅亲昵的话让阿拉里克心里翻滚的毒汁终于停歇了。

　　啊，埃丝梅果然还是最关心自己的，阿拉里克愉悦地想着。

　　为了不破坏自己在埃丝梅心中的形象，他没有把那些更加血腥的事情展现在埃丝梅的面前，只是任由这个话题被轻轻带过。

　　两人走着走着，不知道何时，他就把自己的头放在了埃丝梅的头上了。两个人的个子正好差了一头，在这个姿势中，两人之间严丝合缝的刚刚好。

　　“主人。”透过发丝之间，阿拉里克的眼睛里像是有甜蜜的蜜流了出来，“今天晚上我们也继续吗？”

　　埃丝梅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以前的她是怎么和阿拉里克交流的来着？

　　“继续什么啊？”埃丝梅不自在地转了一下身体，把阿拉里克从自己的肩膀上甩开了，她有点羞耻地说，“明明只是晚上给我检查一下房间，被你说成什么了。”

　　按照埃丝梅的性格，她居然没有抽出鞭子来叫阿拉里克闭嘴，只是这么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实在是太不符合埃丝梅的性格了。

　　阿拉里克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他瞪大了眼睛，试探性地问：“主人，那我们今天要玩小游戏吗？”

　　埃丝梅丝毫没有察觉到阿拉里克的试探，她气鼓鼓地说：“都说了不要再开玩笑了！”

　　阿拉里克没有继续逗埃丝梅，他看着埃丝梅绯红的脸颊，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对于埃丝梅的一举一动背后的感情，他都能敏感的察觉到，所以自然也能察觉到埃丝梅情绪的转变。

　　眼看细心圈养多年的金丝雀终于要自愿的跳到自己的掌心歌唱，阿拉里克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连平时暗藏锋芒的金色竖瞳里也流出了甜蜜的金色，熠熠生辉。

　　他守着这个人一年又一年，每天都坚持不懈的勾引，清除所有胆敢接近她的人。每天都盼望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的发疯，天天必须守着她才能睡得安稳。
　　如今终于！这个人终于开窍了！他怎么能不高兴？

　　埃丝梅从小就是霸道惯了的性子，不可能一时之间因为感情改了自己的性子。她一边说一边真的开始生气了。
　　她加快了脚步，想要甩开阿拉里克，头也不回：“你是故意的吧？别跟上来！”

　　阿拉里克忍住笑意，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等等，一定要忍住，都到了最后的关头，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所以我的主人，拜托不要让他等太久，等太久的狗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地事来。
　　为了不让他发疯，赶快扑过来吧，他都等不及了。

　　“主人~”他就连声音也变得甜腻了起来，“玩吧玩吧~”

　　“不玩！”

　　“哈哈哈~”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