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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獠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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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珠子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像极了那年城墙上钉穿骨头的钝响。
沈惊寒猛地睁开眼,喉头还卡着血沫的腥甜,指尖却触到冰凉的锦缎被面。雕花拔步床顶挂着的珍珠帘,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 —— 这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
“小姐,该梳妆了。” 贴身丫鬟画春捧着描金妆盒进来,见她直挺挺坐着,吓了一跳,“您咋了?脸色比纸还白。”
沈惊寒没应声,目光死死攥住妆镜里的人影。十五岁的自己,眉眼尚带稚气,左眉梢那颗朱砂痣还没被敌国质子的匕首划掉。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沈家满门抄斩的三个月前,回到那道催命的赐婚圣旨抵达前的一个时辰。
“小姐?” 画春将桃木梳插进她发间,声音发颤,“昨儿个您去给老太太请安,回来就说头疼,莫不是……”
“画春。” 沈惊寒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去把我院里那只白猫抱来。”
画春虽疑惑,还是依言去了。沈惊寒掀开被子下床,赤足踩在冰冷的青砖上,快步走到博古架前。第三层那个青釉梅瓶,底下藏着她十二岁时偷偷埋的匕首。
指尖刚触到瓶身,院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圣旨到 —— 镇北侯府嫡女沈氏惊寒,接旨!”
来了。
沈惊寒缓缓直起身,镜子里的少女眼底翻涌着血色,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她摸了摸发间的桃木梳,那齿尖被她悄悄磨得锋利如刀。
画春抱着白猫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吓得手一抖,猫儿 “喵” 地窜到地上,撞翻了脚边的炭盆。火星溅在沈惊寒的裙摆上,她浑然不觉,只盯着门口那抹明黄。
传旨太监已经跨进门槛,展开圣旨的手戴着玉扳指,正是前世亲手将她推上城墙的李公公。
“沈小姐,接旨吧。” 李公公皮笑肉不笑,眼角的褶子里藏着算计,“陛下体恤,将您指给漠北质子为妻,此乃天恩浩荡啊。”
沈惊寒盯着他喉头滚动的喉结,那年钉穿她肩胛骨的铁钩,就是这双手递过去的。
白猫不知何时蹭到她脚边,被她悄悄踩住尾巴。猫儿凄厉的尖叫划破空气的瞬间,沈惊寒猛地扑过去,不是跪接圣旨,而是像头被激怒的幼兽,狠狠咬住了李公公的手腕!
“啊 ——!” 李公公痛得甩臂,圣旨 “啪” 地掉在地上。
画春惊呼着去拉,却被沈惊寒眼神里的狠戾钉在原地。那哪里是大家闺秀的眼?分明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回来的恶鬼,齿间渗出血珠时,她含糊地笑:
“天恩?我沈家三十七口的命,换得来这门好亲事么?”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沈惊寒松口时,李公公的手腕已经多了圈深可见骨的牙印。她拾起地上的圣旨,看也不看,双手猛地一撕 ——
明黄绸缎裂成两半的脆响里,她轻声说:
“回去告诉陛下,这婚,我不嫁。”
“要娶我?” 她舔了舔唇角的血,笑得疯癫,“先问问我这满口的獠牙,肯不肯。”
窗外的雪突然下大了,像要把这侯府,连同前世的血海深仇,一并埋进无边无际的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