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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入“废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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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天的车程在单调的引擎轰鸣和窗外荒凉景色的变换中流逝。当军车最终停稳,发动机熄火后,季毕生才被那突如其来的寂静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未褪,但睡了一觉,那股几乎要炸裂的低气压总算消散了不少,只剩下惯有的冰冷和警惕。
推开车门,一股更加荒凉、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
与其说是个基地,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已久的古董养殖场改造的临时据点。
低矮、粗糙的砖石结构房屋歪歪扭扭地排列着,许多墙壁上的灰泥早已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呻吟。宽阔的、原本可能是牲畜活动场地的空地上,胡乱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械零件和蒙尘的集装箱。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铁锈、以及一种若有若无、早已干涸的动物粪便混合的古怪气味。一切都透着一股破败、简陋和被遗忘的气息。
基地入口处,一个身影如同生了根的磐石,笔直地矗立在那里,无声地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那是一个女人。
她身材高挑而结实,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扎成一个紧实的发髻。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一道深刻的、几乎横贯整个左眼眉骨直至颧骨的旧伤!那只左眼的位置,被一个冰冷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黑色金属眼罩所取代。眼罩边缘的金属与皮肤紧密贴合,更添几分冷酷和煞气。
她穿着与季毕生他们款式相同但明显磨损更甚的深灰色作训服,袖口被随意地卷到小臂。裸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将布料撑得紧绷绷的。她的一条大腿外侧,牢牢地绑着一把带鞘的军用□□,刀柄磨损得油亮,一看就是常年使用的伙伴。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那股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血腥气和桀骜不驯的压迫感,就足以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她就是杜莺,死神部队的副指挥。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锐利地扫过下车的三人。当看到夏知洲时,那只仅存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右眼,瞳孔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显然,她认出了这位夏家三房最受宠的幺儿。她记得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是他的身份,更因为他是罕见的A级空间类异能者,在家族内部测试中展现过惊人的潜力。
杜莺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声音冷硬,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直接抛出了疑问:“怎么三个人?” 她的目光重点落在夏知洲身上,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
“报告杜队!”夏知洲立刻站得笔直,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无懈可击的、阳光又略带恭敬的笑容,声音清朗地回答,“我是自己打报告申请调过来的!” 姿态端正,回答得体,挑不出毛病。
杜莺那只独眼锐利地审视着夏知洲,沉默了几秒。空气仿佛都因为她的注视而变得沉重。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依旧冷硬,但话语里却带上了一种前辈对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的严厉告诫,以及因自身强大实力而来的绝对桀骜:
“夏少爷,” 她刻意加重了这个称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这前线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的地方。这里只有血、火、异变的爪牙和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您这样的金贵人物,还是收拾收拾,哪来的回哪去吧。” 话语直白得不留丝毫情面,是赤裸裸的驱赶。
然而,夏知洲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连一丝窘迫或气恼的痕迹都找不到。他依旧站得笔直,姿态从容,仿佛杜莺说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他甚至微微欠身,语气平和而诚恳,带着一种无可挑剔的礼貌:
“杜队言重了。我并非一时兴起。正是思虑再三,深知前线的危险与磨练价值,才主动请缨前来。夏家子弟,也并非都是温室里的花朵。请杜队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说完,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充满阳光和诚意的笑容,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渴望历练的热血青年。
杜莺看着他那张俊朗的笑脸,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不耐烦和无语。她似乎在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这帮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把命悬一线的战场当成了镀金的游乐场!她懒得再多费唇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行了!跟上!” 语气冰冷,不容置疑。
她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基地深处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军靴踏地的沉闷声响。
季毕生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跟上,目光沉静地打量着这个破败的环境。夏知洲紧随其后,脸上笑容不变,仿佛刚才的驱赶从未发生。
白羽则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几乎本能地藏起了半个身子在季毕生高大挺拔的身影之后,仿佛季毕生是唯一能隔绝杜莺那恐怖气息的屏障。
杜莺一边大步走着,一边用她那毫无起伏、冰冷得像机器合成音般的声调,开始介绍基地的规矩:
“基地代号‘废土’。规矩很简单:
第一,绝对服从命令;
第二,任何情况下,武器不离身;
第三,训练场、宿舍、食堂三点一线,未经许可不得进入其他区域;
第四,禁止私下斗殴,有问题训练场上解决;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活下来!”
她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没有任何解释和情感色彩,只有赤裸裸的铁律和生存法则。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新兵是否在听,仿佛只是在履行一项必须的程序。
四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穿过几排同样破败的房屋,最终在一栋看起来像是仓库改造的、相对较大的铁皮房前停下。铁门紧闭,上面用粗糙的白漆涂着一个模糊的“36”。
杜莺停下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她那只冰冷的机械眼罩和锐利的独眼扫过三人,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近乎冷笑的弧度,补充道:
“对了,提醒一下。咱们基地特别穷,任何意义上的。” 她刻意加重了“任何”两个字,“住宿条件,两人一间,四人一套房。设施嘛……”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破败景象,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非常‘复古’。坏了的东西,尽量自己修。修不好?”
她顿了顿,那只独眼中寒光一闪,语气陡然变得如同淬了冰的刀子,“那就别用了!别指望后勤,这里没有多余物资浪费在废物身上!” 这看似玩笑的补充,却蕴含着赤裸裸的威胁和残酷的生存法则。
说完,她不再理会三人的反应,抬手用指关节重重地敲击在冰冷的铁门上。
咚!咚!咚!
声音沉闷而响亮,在寂静的基地里回荡。
“小顾!你们小队人齐了!开门!” 她的声音依旧冷硬,带着命令的口吻。
几秒钟后,铁门内侧传来门栓滑动的声音,“吱呀”一声,沉重的铁门被从里面拉开。
门口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形修长挺拔,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作训服,但姿态却透着一股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五官俊秀,眼神清澈,仿佛一个邻家学长。然而,当他看到门外站着的杜莺和她身后的三人时,那笑容在脸上绽开,却莫名地给人一种……虚假的感觉。仿佛那层温和只是精心描画的面具,掩盖着底下某种难以言说的东西。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杜莺身后的三人,最终落在了季毕生的脸上,笑容似乎加深了一瞬。
“杜队。” 顾言柏微微颔首,声音温和有礼。
杜莺显然对他没什么多余的话,直接侧身让开位置,用下巴指了指季毕生三人,言简意赅:“人交给你了。规矩都说了,剩下你安排。半小时后训练场集合。” 说完,她甚至没等顾言柏回应,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迈着那标志性的、沉重而坚定的步伐,迅速消失在破败房屋的拐角处,没有一丝留恋。
压力源瞬间消失,白羽明显松了口气,但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和却感觉更加深不可测的顾言柏,他又下意识地往季毕生身后缩了缩。
季毕生站在最前面,目光平静地迎上顾言柏那虚假的和善微笑。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季毕生在那双看似清澈的眼底,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探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
顾言柏侧身让开门口,微笑着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欢迎,三位新队友。我是顾言柏,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小队的伙伴了。快进来吧,外面冷。”
季毕生没有任何犹豫,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进入一个普通的房间。他直接抬步,利落地跨过了那道冰冷的门槛,走进了昏暗的室内。
夏知洲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仿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和热情,紧跟在季毕生身后也走了进去。
白羽看着两个“室友”都进去了,不得不独自面对顾言柏这个陌生人。他紧张地绞着手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打招呼,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几度张口都发不出声音,最终又沮丧地闭上了嘴。
顾言柏的目光落在了落在最后的白羽身上。当白羽因为紧张而微微抬起脸时,顾言柏脸上的笑容似乎凝滞了那么一瞬。他上前一步,凑近白羽,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勉强听清的低沉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
“阿墨……好久不见。”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甚至还有一丝希冀?
白羽被他突然的靠近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更加迷茫和惊慌。他瞪大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后仰,慌乱地摇头,声音细若蚊呐:“不…不是…你认错人了…我叫白羽…我不认识什么阿墨…”
顾言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了那种温和的、仿佛带着阳光的面具。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轻松自然,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啊,对不起对不起!”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容带着点自嘲,“是我眼花了,看错了。抱歉啊白羽同学,你和我一位…故人,确实有点像。刚才灯光暗,一下子恍惚了。别介意啊!” 他的道歉听起来很诚恳。
白羽连忙摆摆手,小声道:“没…没关系…”
顾言柏笑了笑,目光扫过已经走进各自房间的季毕生和夏知洲的背影,又看了看局促不安的白羽,摊了摊手:“看来,只能委屈我们两个一间房了。来吧,我带你看一下我们住的地方。”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
白羽默默地跟在顾言柏身后,走进了西侧的房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寂静得有些压抑。白羽努力回忆着夏知洲那种自然流畅的社交方式,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鼓起勇气,小声问道:“那个…顾…顾大哥,你刚才说的…阿墨…他…后来怎么样了?” 问完他就有点后悔,感觉自己可能又触碰了不该碰的话题。
顾言柏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背对着白羽,声音依旧平静温和,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一种沉重的回响:
“别人都说他死了……在一次任务里,尸骨无存。”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更明显了些,“但是,我不信。我相信他还活着。他答应过我的……会一直陪着我的……” 最后一句,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笃定。
白羽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没想到随口一问,竟然引出如此沉重的往事。他慌忙道歉,声音充满了不安:“对…对不起!顾大哥…我…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真的抱歉…我不该问的…”
顾言柏缓缓转过身,脸上重新挂起了那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瞬间流露的沉重只是白羽的错觉。他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地说:“没事,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走吧,先收拾一下,杜队只给了我们半小时。” 他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三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各自少得可怜的行李。顾言柏便领着他们,穿过基地破败荒凉的内部道路,走向位于中心区域的训练场。训练场同样简陋,地面是夯实压平的泥土,边缘堆放着一些磨损严重的障碍物和训练器械。冷硬的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
杜莺已经像一尊煞神般矗立在训练场中央。看到四人到来,她那只独眼冷冷扫过,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开口,声音通过一个简陋的扩音器传开,冰冷而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膜上:
“新成立的三十六个小队!听好了!上批36个小队,共计144名战士,全——体——阵——亡!” 她刻意拉长了“全体阵亡”四个字,带着一种残酷的宣告意味。“这里,数字就是你们的代号!你们前面的35队都是在异变爪下,活下来的。也有可能明天你们就是前35队。在这里,数字越小,获得越久。努力吧,菜鸡们!听明白没有?!”
“明白!” 顾言柏立刻大声回应,站得笔直。季毕生面无表情,夏知洲脸上笑容依旧,白羽则紧张地跟着小声应和。
杜莺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扫过台下的新面孔,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冰冷的弧度:
“很好!为了表示对你们加入这个‘光荣’集体的欢迎,也为了让你们这群菜鸟快速认清现实,融入环境……” 她顿了顿,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一字一句地宣布:
“现在,开始迎新仪式——擂!台!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