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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迎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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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在身上那沉重如山的力道骤然消失!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肺部!林诗涵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主宰了一切。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就在李弘毅因剧痛而弯腰、重心后移、摇摇欲坠地挡在她和院门之间时,她猛地从冰冷的井台上弹起!那只刚刚获得自由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力量,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推向李弘毅弓起颤抖的胸膛!
“滚开——!!!”
那一声嘶喊耗尽了她胸腔里最后一点气息,带着血沫的腥甜。
李弘毅全部的意识和力量都已被□□那毁灭性的剧痛吞噬。他正佝偻着腰,试图抵御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整个身体的重心本就虚浮不稳,如同狂风中摇摆的枯草。林诗涵这倾尽生命最后气力的一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推搡的力量结结实实撞在他毫无防备的胸口。
“呃!”
一声短促而惊愕的闷哼。他的身体猛地向后倒仰,脚下那双昂贵的缎面靴子试图勾住湿滑的井台石沿,却只在布满青苔的冷硬石面上徒劳地蹭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带不起一丝一毫的阻力。后腰重重撞在井口那冰凉的圆形石沿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紧接着,是彻底的、无可挽回的失重感。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直直地向后翻落!
“噗通——!!!”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猛地从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炸开!那是重物狠狠砸入深水的声响,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水花似乎都来不及溅起多少,就被那深邃的黑暗瞬间吞没。井口,只剩下几圈剧烈动荡的、破碎的月影在水面上疯狂搅动、扩散,映着井壁潮湿滑腻的苔藓,如同魔鬼咧开的笑纹。
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在电光石火之间。林诗涵还维持着向前推搡的姿势,手臂僵直地伸向前方,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撞上对方胸膛时那滚烫而坚硬的触感。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像破败的风箱般拉扯着空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烧般的痛楚。粗布衣襟在刚才的撕扯中彻底敞开,左边肩头一片冰凉,裸露的肌肤在惨淡的月光下白得刺眼。她死死盯着那口幽深的老井,井口那圈剧烈晃动的、破碎的月光,如同一个狰狞的漩涡,要把她的魂魄也吸进去。
万籁俱寂。
月城今日的喧嚣,是泼洒在街巷间浓得化不开的朱砂与金粉。家家户户的门楣上,崭新的红绸在微风中舒展,仿佛浸透了整个城池的殷切期盼。长街两侧,平日里灰扑扑的店铺此刻也披挂上最鲜亮的彩纸灯笼,那明晃晃的光晕,映着行人脸上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亢奋。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浪如滚水般沸腾,翻来覆去只咀嚼着同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名字——天月宗!仙师即将降临李府!仿佛这三个字本身便是通往云端的阶梯,足以让最卑微的尘土也生出羽化登仙的痴望。
李府那扇平日里威严紧闭、隔绝内外的高大朱门,此刻也卸下了冷硬的面具,罕见地门户洞开。门楣之上,悬着两盏巨大无比的琉璃宫灯,灯壁薄如蝉翼,内里烛火煌煌,将门前丈许之地映照得亮如白昼。府内,从垂花门到抄手游廊,乃至每一块精心铺设的青石板路旁,都整整齐齐侍立着身着崭新青衣的仆役与小厮。人人屏息凝神,腰杆挺得笔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恐一丝多余的声响会惊扰了即将到来的仙人。
府邸中心的花园,成了这场盛大仪式的祭坛。李府上下,无论主子还是仆役,两百多号人,黑压压一片,被无形的威压凝固在原地,连空气都沉重得难以流动。平日里最是飞扬跋扈的二小姐李欣,此刻也收起了所有骄纵,老老实实地站在父亲李老爷身后半步的位置,低眉顺眼,手指紧张地捻着腰间一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玉佩,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林诗涵缩在人群最外围,紧挨着爬满紫藤的花架。细碎的紫色花朵垂落下来,几乎要触到她的鬓角。她从未见过如此齐全的李府人口,四个厨房里那些难得碰面的烧火丫头、浆洗婆子,此刻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都带着同一种近乎朝圣的肃穆神情,密密麻麻地挤在眼前。
她甚至能闻到前排几位体面婆子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淡淡脂粉和樟脑丸的味道。这庞大的人群无声地汇成一道墙,而她,只是墙根下最不起眼的一粒微尘。她下意识地缩了耸肩膀,仿佛这样能把自己藏进花架的阴影里,避开那些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视线。
时间仿佛被冻结的油脂,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淌。日影悄无声息地移动,从花架的西侧,一寸寸挪到东侧。就在有人几乎要支撑不住,膝盖开始微微打颤时——
“唳——!”
一声清越穿云的鹤唳,如同玉磬被九天罡风敲响,骤然撕裂了沉闷的寂静,直贯而下!
所有人猛地仰头,瞳孔因震撼而急剧收缩。
只见极高远的湛蓝天幕之上,一点素白的身影破开层云,挟着凛冽的清气,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俯冲下来!那是一只神骏非凡的白鹤,双翼舒展如垂天之云,每一次有力的扇动,都带起肉眼可见的气流漩涡,搅动着下方花园里的空气,卷起一阵阵沁人心脾、却又带着霜雪般寒意的微风。
鹤背上,一位青年男子负手而立。他身着一尘不染的素白广袖道袍,衣袂与袍袖在高速飞掠中向后猎猎拂动,宛如流动的云气。他面容俊朗,神情却淡漠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峰,眼神平静地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人群,无悲无喜,只有一种俯瞰尘寰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