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时逢你》企鹅小王

18、第 18 章

　　在杨程的一声惊呼中，风吾一箭贯穿了猫妖的喉咙，箭矢停在席子温几寸远，血液喷在了他的脸上，冲天的血气熏得他头晕。
　　一段陌生记忆中的声音突然冲进了他的脑袋。
　　“老夫人，门口有只狸奴呢。”
　　“哦？抱来看看。”
　　“刚下过场雨，浑身都淋透了。”
　　“哎呦，真可怜呐，不如就留在府里吧，给它口吃的。”
　　“老夫人！开封来消息了，小姐生了，生了个男孩！”
　　“又是男孩啊，那应当是依大师所言，取的温字吧。”
　　“子温？真是个好字。”
　　“老夫人，京城还没有消息呢。”
　　“唉，这怎么吃得下饭呢。珠言她哪里吃过这种苦哟……”
　　“老夫人，是二皇子楚世威登基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咱们也能过段清闲日子了。”
　　“猫儿，猫儿，来吃肉~”
　　“夫人，小少爷来了。”
　　“外祖母，抱抱！”
　　“哎呦，我的好子温，又趁新年来看婆婆啦？”
　　“嗯，想来就来啦！”
　　“喵。”
　　“保护好老夫人！”
　　“你们要干什么？！”
　　“啊！！”
　　“喵——”
　　“不要啊，老夫人！啊！”
　　“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你们迟早要付出代价的。”
　　“倒是说了和你女儿一样的话，你要不要猜猜她现在烧干净了没有？”
　　“什么？我的珠言……”
　　“这府里还有只猫活着呢。”
　　“怎么就剩只破猫了，值钱的都被搬走了？”
　　“再找找，说不定有落下的呢。”
　　“喵！”
　　“嘶！真是猫仗人势！你主子都死了！横什么？”
　　“哈——”
　　“噫——赶紧走吧赶紧走吧，你也不嫌脏。”
　　“啊！妖怪啊！”
　　“救命啊！救命啊！”
　　“啊啊，你不要靠近我！”
　　“你既然收了我的钱就给我办事，不然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去幽州的，我会去的！求求你饶了我一命吧！”
　　噼咔。噼咔。
　　席子温又一次从床上醒来。床边烤着火，三个人围着他，风吾已经倚在椅子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颜恩清靠着床架假寐，杨程手撑着脑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手边还有点毛茸茸的，他低头，幼猫蜷在他手边睡得正香。
　　席子温扶着头坐了起来，后脑还有些疼。
　　“你怎么样？”杨程立刻清醒。
　　席子温深吸了几口气，“我知道这只猫妖做过什么以及为何了。”
　　半柱香后。
　　几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那这么说，它就是余家收留的那只猫，它做这些都是为了报恩？”
　　“这么说那块石头就一定跟余家人有关系。”杨程抬起眼看向席子温，“还记得你之前召不出余家人的魂吗？”
　　“你是想说那块石头里面就是余家人的尸身？”
　　“很有可能。”
　　“竟然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把他们从幽州带回扬州来。究竟是谁把他们扔到那里的？”
　　杨程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们就无从得知了，先做好眼下的事吧。”他看着席子温手边瑟缩的一小团，“……妖怪的报恩也不过如此了吧。”
　　席子温摸着手里巴掌大的幼崽，它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席子温看向其他人，“接下来你们怎么打算？”
　　“那就把石壁打碎，早打碎早复原。”
　　几个人又来到了院内，石壁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咔嚓、咔嚓。
　　石壁震动着，玉石一点点脱落。逐渐能看到一只形似手的东西，像是要出石壁里挣脱出来。
　　“怕是声响会吵醒其他人。”
　　“那就速战速决吧。”
　　颜恩清跳上房檐布下了结界和机关，杨程和风吾将玉石取下放在一旁的垫子上。取下后石壁的变化更明显了，像是没有了阻挡，几只手肉眼可见地伸了出来。
　　“子温，你在后面看着就好，别上前。”杨程拦住想要帮忙的席子温。
　　席子温站在最后面，已经能看到几个形似头顶的部分露出来了，真的会是他们吗？到底有多少？一部分还是？
　　“好了吗？”
　　“开始吧。”颜恩清站在屋顶上俯视着院内。
　　铮铮——
　　随着杨程解除封印，四人腰间的剑同时震动起来。
　　“唉……”石头里传来无数叹息的声音。
　　杨程有些不放心，“真的都能收进去？”
　　“应该能，你估计有多少？”
　　“呃，快一百只吧……或者一百多……也可能是几百。”杨程念着诀，额头上冷汗直冒，“我估不出来！”
　　“你到底有没有数啊！”
　　“如果是余府上下所有人的话，二百三十七。”席子温突然开口。
　　“你怎么……”
　　“别管那些了！”颜恩清急道，“这么多一起的话拦不住！风吾，用我给你的那个，别让他们出来的太快！”
　　无数双手开始向外挣扎伸出，面孔也逐渐清晰起来，他们有的惊恐，有的哭泣，有的愤怒，这场面竟像极了画本子里地府的景象。
　　“知道了！”风吾取下背上的箭，搭弓上箭，金色的箭矢瞄准了石壁一角想要挣脱出来的鬼魂。
　　砰——
　　长箭离弦，向着石头飞去，瞬间贯穿了三个石头手臂。石壁随即静止了。
　　“有用吗？”杨程满头大汗地问道。
　　“不知道！你别问了，专心点！”风吾紧盯着那根箭，再次搭弓。
　　嗡嗡嗡。铁箭啪的一声断裂，石壁中的人如潮水般向外涌。
　　哗——
　　一阵气浪掀翻了站在前面的杨程和风吾。
　　没了杨程和铁箭的桎梏，石中的鬼魂向着天上冲去。
　　“它们为什么还是这样！”颜恩清一边拦住飞来的石壁一边大喊，石壁中的鬼魂仍然是石头的样子，并没有化作气，甚至尾部还连接着石壁。
　　风吾将数道飞箭射出。
　　“别问我，我不懂啊！”杨程不得不掏出剑抵挡着石壁的行动。
　　席子温看着忙得晕头转向的三人，他突然明白了。为何招魂没有回应，怪石不怕火符，以及直到他们一行人来到扬州石壁才发生怪象。
　　“是骨灰！”席子温一声惊醒了几人，“那根本不是石头，是他们的骨灰！”
　　三人随即惊恐地看着这面巨大的石壁，竟然是几百个人的骨灰！
　　在众人失神的刹那间，一道白影穿过杨程和风吾直奔席子温。
　　“孟子温！”
　　那石头堪堪停在席子温面前，是一位老者模样。
　　只见那张曾经熟悉的脸又出现在了席子温的面前。老人脸上的沟壑比他印象里愈加深了，但那张温厚的大手透过面纱依旧摩挲着他的脸，有些粗砺但暖乎乎的。
　　好子温，又来看婆婆了？
　　“婆婆……”席子温的眼泪突然酸涩，决堤般滚烫的泪水落在外祖母的手上，似是要哭尽这十年的委屈，他扶着石头作的外祖母的手，哽咽着像小时候那般撒娇，“我好想你们……”
　　我的小外孙还要跟婆婆一起唱吗？
　　外祖母皱巴巴的脸上绽开一丝笑意。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河边插杨柳……
　　“七九河冻开，□□燕子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席子温声音沙哑，随着歌谣唱完，外祖母轻轻一笑，他握在手心里的手和外祖母身后整个石壁都化作了灰，散落在地上。周围顿时重归沉寂。
　　几个人不敢说话，都怔愣地看着席子温。许久，风拂过他的面纱，“各位，能帮我把这些骨灰都收起来吗？”
　　“啊，好。”
　　几个人用百宝囊尽数收起了地上的骨灰，交给了席子温。
　　“刚刚那是……你外婆？”
　　席子温点点头，“我外婆在余府做活计，府上的人待我外婆都很好，所以我想把他们葬起来。”他手里端着锦囊，沉甸甸的，是余府上下拢共两百多人的骨灰。他抬起头，“有件事情想麻烦颜前辈。”
　　一众人早上起来看着掉在软垫上的玉石和不翼而飞的石壁皆是大惊，再回头房檐墙壁上尽是被撞击的痕迹，走出门还有只巨型猫妖的尸体倒在外面。
　　“这，这是发生什么了？”成家大少爷看到这一幕差点没背过气去。
　　杨程便把昨晚发生的事重新编了一下讲出来，众人了然。曹承宣仍是不服气，“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杨程一怔，除了百宝囊里的骨灰，他确实没什么证据，但眼下他已经将席子温拿着骨灰的事情隐瞒，又该怎么圆回来？
　　“曹承宣！你别仗势欺人！”那天的颜爻站了出来，“猫妖的尸体还在门外横着，前辈们还需要证明什么？”
　　“放你娘的屁！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们昨晚杀了一只猫妖，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还弄丢了影壁！”
　　杨长青和杨弘秋站出来挡在颜爻身前，“那敢问前辈，昨日午后大家聚在这里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
　　杨程笑道，“呵，他啊，躺沟里睡觉呢。”
　　“你！我，我！你给我等着！”曹承宣见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过只好撂下狠话甩袖离去。
　　“啊昨天那个不是曹承宣？”“难道是那个猫妖化的？”“我竟毫无察觉！”
　　有人不死心地问道，“那玉石雕错又如何解释？”
　　杨弘秋继续开口，“我们昨日找过成老爷，他是听信了小人谗言，以为雕上错误的菩萨像能够招财才故意这么雕的。丁全也承认了在采石时受到了猫妖蛊惑才取回错误的石壁。”他举起手里的一块石头，“石壁刻下的废材材质是普通岩石，因为丁全在雕刻时凿到了异常的骨灰部分才停下，导致本身封在岩石中的骨灰得以重见天日。”
　　听完杨弘秋的话，成大少爷点了点头，“罢了，如此邪物最终没有进入新宅也算好事一桩。我会和父亲商量，落成大典如期进行。稍后我会将谢礼送至各位院中，烦请各位仙师再在扬州驻留一日，为大典增光。”说完他单独向杨程他们走去，“杨仙师，风仙师，颜仙师，各位宗门真是人才辈出……”
　　“风晔，”席子温转头说道，“我稍后要出去一趟，你在成府守着就是。”
　　“不行！”风晔拉着席子温的衣袖，“我跟着你去！”
　　看着风晔倔强的表情，席子温只好认输，“那你可就要干活了。”
　　“什么活我都干！”
　　席子温和风晔将猫妖的尸体也一同收进了百宝囊，两人又来到了余府，席子温带着风晔走到了最里面的院子。
　　“挖吧，挖深点。”
　　“好！”
　　两人足足挖了两个时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才挖好。
　　“嘿，师兄！”风晔支着铲子，浑身脏兮兮地站在洞底冲洞口大喊，“够了吗！”
　　“够了！你上来吧！”
　　席子温坐在洞口，好一会儿才等到爬上来的风晔。
　　“你怎么不飞上来？”
　　“挖累了，飞不动了。”
　　看着风晔满头大汗的样子，席子温笑笑，“衣服脏了，回去我给你洗。”
　　“不用！怎么能劳烦师兄呢！”风晔头摇得像拨浪鼓，直摆手。
　　席子温站起身解开了百宝囊，将猫妖的尸体和几百人的骨灰一同倒进了深坑。
　　风晔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骨灰在他师兄手里，但他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两人又吭哧吭哧地花了半个时辰把洞埋上。
　　“太完美了，完全看不出来！”
　　席子温从外面搬了一块石头，插在土上。
　　“要写些什么吗？”风晔看着席子温的侧脸，而席子温只是摇了摇头，“这样就好。”
　　两人回城的时候又路过了水果摊子，席子温想起来那日没吃到的荔枝，问道，“那日荔枝味道如何？”
　　“挺好吃的！师兄要不再买点？”
　　“好啊。”
　　回到成府，偏院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箱，两人打开一看，是满满一箱子的金子。成家出手阔绰，席子温也不好拒绝，正好拿回去补贴家用便收了起来。
　　“师兄！”风晔递过来一个剥好一半的荔枝，席子温接了过去，“师弟嘴敏，果然好吃。”
　　“哈哈，是吧？”
　　“不如也孝敬孝敬你兄长吧？”风吾跟着杨程走进来，狠狠揉了揉风晔的脑袋。
　　“不要摸我头！会长不高的！”风晔气恼地拍开风吾的手。
　　“哈哈哈，小屁孩一个长什么个儿啊！”
　　回程的时候，风晔突然想起来。
　　“师兄，你涂在洞壁上的是什么东西啊？”
　　“明璧散。”
　　“明璧散？！”风晔差点从剑上掉下来，“三斤的明璧散都够买下咱宗门半年的伙食费了！师兄，你从哪里搞的？”
　　“是颜前辈给我的。”
　　“哇，不愧是名门大户，就是有钱啊。对了！”风晔转过头一脸兴奋，“师兄，咱们是不是刚拿到一大笔钱啊？”
　　“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使劲花都花不完啊？”
　　席子温轻笑，“省着点花吧家里缺钱用。”
　　“咱家什么时候能富起来啊……”
　　“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