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二次方》小柒烨

3、重聚

　　校门口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和记忆里十八岁那年的景象几乎重合。
　　迎新棚前排着长队，红色的横幅在风里猎猎作响，“欢迎新同学”几个字烫金耀眼。穿着统一志愿服的学长学姐穿梭在人群中，有的帮着提行李，有的拿着校园地图耐心讲解，热闹得像开庙会。
　　柒烨背着帆布包刚走到路口，就有个戴眼镜的学姐笑着迎上来：“同学，是新生吧？哪个系的？我帮你拿行李吧，报道点在那边呢。”
　　换作前世，他八成会乐得撒手，让人家把行李一路送到宿舍。可此刻看着学姐额角沁出的细汗，和她手里已经拎着的两个大包，柒烨连忙摆手：“谢谢学姐，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能行！”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拎着行李箱手足无措的女生：“您看那位同学好像更需要帮忙呢。” 学姐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那行，有不清楚的随时找我们哈，志愿服上都有标识。” 柒烨应着，径直往报道点走。
　　路上又遇到两个主动搭话的学长，他都一一婉拒了。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些学长学姐大多是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来帮忙，前世的他总觉得理所当然，现在才明白这份热心有多珍贵。自己熟门熟路的，何必再占用这份善意，不如留给那些第一次来、对着陌生环境犯怵的新生。
　　阳光穿过体育馆高大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系里的报道处就设在入口右侧的长桌后。
　　班主任周艳老师正低头核对着名单，笔尖在纸页上沙沙移动，旁边站着两个穿白衬衫的学长学姐，胸前别着“班主任助理”的牌子——学姐扎着利落的马尾，胸前工作牌写着“汪婞”；学长穿着洗得笔挺的衬衫，名牌上“赵浩”两个字格外清晰。
　　“同学，麻烦告知一下名字，然后这边签个字。”周艳抬头时，眼镜片反射着细碎的光，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柒烨。”
　　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周艳抬眼打量着他，忽然笑了：“你就是柒烨！欢迎欢迎。”开学前那阵子，班级群还没建起来，是这个叫柒烨的男生主动联系她，挨个加好友拉群，帮着统计新生信息，连贵州遵义那边的同学都被他耐心联络上了，做事又快又妥帖，让她早早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汪婞递过来宿舍钥匙和校园卡，浅蓝色的卡面上印着学校的校徽，指尖不经意触到柒烨的手，笑着说：“你好啊，柒烨，我是汪婞，以后有啥不懂的都能找我。”
　　“你小子就是柒烨？”赵浩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我是赵浩。你先去宿舍报道吧，等忙完这阵，咱们班助带你们熟悉校园，到时候再好好聊。”他说着，细心地把柒烨的报到材料分类收好，夹在文件夹的最上层。
　　“谢谢周老师，谢谢汪学姐，赵学长。”柒烨接过东西，指尖触到钥匙串上挂着的塑料牌，上面印着“F北114”的字样，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
　　走出体育馆，热风裹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按着路牌指示往宿舍楼走，刚推开单元门，就看见个背着黑色双肩包的男生正对着墙上的宿舍分布图犯愁，那背影熟悉得让他心头一跳——是林泷，前世住了三年的舍友。
　　柒烨放轻脚步走过去，故意扬声问：“你好啊，同学。请问你知道F北114怎么走吗？” 男生猛地回头，脸上还带着点初来乍到的拘谨，黝黑的皮肤在灯光下透着健康的光泽，开口时带着点贵州遵义特有的口音：“你也是114的！我叫林泷，刚到这儿，正对着图晕头转向呢。”他挠了挠.头，露出个腼腆的笑，“我们一起找吧？”
　　“好啊，走吧。”柒烨应着，并肩往楼梯口走时，心里默默说了句：好久不见啊，泷。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和林泷也是在宿舍楼里撞见的，只是那时他正被行李绊得手忙脚乱，连句像样的招呼都没好好说。而现在，听着林泷话语里那熟悉的遵义腔调，柒烨忽然觉得，那些被浪费的时光，似乎真的有了重新填满的可能。
　　“听你口音，是贵州来的？”柒烨状似随意地问。
　　“是啊，遵义的！”林泷眼睛一亮，像是他乡遇故知般兴奋，“你咋听出来的？我还担心我说普通话别人听不懂呢。”
　　“之前认识个那边的朋友，口音有点像。”柒烨笑着说，目光掠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前世他和林泷常趴在那扇窗台上，听林泷讲遵义的辣椒有多香，吐槽难搞的专业课老师，如今窗台上还摆着两盆绿萝，叶片上沾着阳光的碎金。
　　两人顺着门牌找到F北114时，宿舍门虚掩着，里面已经有了动静。
　　柒烨推开门，消毒水混着新被褥的味道扑面而来——六张铁架床靠着墙摆成两排，靠门的下铺已经铺好了军绿色褥子，一个穿花衬衫的男生正站在椅子上贴海报，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撞翻桌上的暖水瓶。
　　“哎！小心！”柒烨下意识喊了一声。男生手忙脚乱扶住瓶子，扭头冲他们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谢了兄弟！我叫王浩，徐州睢宁来的！”他说话像打机关枪，眼睛瞪得溜圆，手指还在海报边缘胡乱戳着，“这宿舍也太素了，贴张科比海报提提神！”
　　柒烨刚要开口，靠里侧的上铺突然传来动静。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探出头，头发乱糟糟的，语气直愣愣的：“贴那么高干嘛？上铺躺人容易碰头。”
　　“你谁啊？管得着吗？”王浩立刻转头怼回去，刚才的热络劲儿消了大半。
　　“叶志，也睢宁的。”男生从梯子上蹦下来，落地时震得床板晃了晃，他瞥了眼王浩的海报，又补了句，“而且这海报贴歪了，丑死了。”
　　王浩脸瞬间涨红，正要理论，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靠窗的书桌前坐着个穿白T恤的男生，背挺得笔直，手里捏着本《高等数学》，书页翻得极轻。
　　他抬起头，睫毛很长，眼神淡淡的：“我叫赵俊，淮安的。”说完又低下头，指尖在书页上慢慢划过，再没多余的话。
　　“我叫柒烨。”柒烨指了指身边的林泷，“他是林泷，贵州来的。”
　　林泷刚要打招呼，最后一张空床铺的主人推门进来了。男生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额角沁着汗，进门就往床底塞行李，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谁。
　　王浩凑过去拍他肩膀：“兄弟，哪的？”
　　男生肩膀猛地一缩，抬头时脸有点红，声音细若蚊蚋：“张博……江西的。”说完就低下头，手指抠着包带反复摩挲，再也没下文了。
　　宿舍里顿时静了几秒，只有王浩“啧”了一声，转身继续跟叶志较劲海报的位置。叶志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嘴里念念有词：“左边高了三厘米，不信你拿尺子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热闹，倒把初见的拘谨冲散了大半。
　　柒烨选了靠阳台的下铺，刚把被褥铺开，就见王浩突然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着，嘴里还嘟囔：“不行，我得发个朋友圈吐槽下这奇葩舍友……”他打字时表情严肃得像在写论文，和刚才咋咋呼呼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网上说话也这样？”柒烨忍不住问。
　　“那哪能啊！”王浩头也不抬，“网上我是温柔人设！”
　　“虚伪。”叶志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说话时面包渣掉了一地，“刚在群里跟你聊半天，还以为你是个稳重人。”
　　王浩瞬间炸毛，正要回嘴，却被阳台传来的动静打断。张博正蹲在那洗衣服，泡沫溅到他手背上，他就着自来水慢慢冲，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赵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手里拿着包洗衣粉，往盆里倒了小半袋，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张博的后背。
　　柒烨靠在自己的床沿，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心里很满。前世的114宿舍可不是这样——王浩过度大大咧咧到处透露出傻气，面对喜欢的人却迟迟不敢表白，现实里却总跟人起冲突；叶志说话不过脑子，常把人得罪了还不自知；赵俊独来独往比较多；张博更是沉默，除了和林泷聊聊天，其余时间像个透明人。
　　可现在，王浩的神经质里带着点孩子气的热络，叶志的直白中藏着不设防的坦诚，赵俊的沉默下有不动声色的温柔，张博的腼腆里也藏着对善意的珍惜。
　　“哎！柒烨，你帮我看看，这海报到底歪没歪？”王浩举着手机拍了张照递过来。柒烨笑着走过去，手指点在屏幕上：“往左边挪一点点……对，这样就正了。”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六张并排的床铺上，空气里飘着洗衣粉的清香，还有少年们吵吵闹闹的声音。柒烨知道，这一世的宿舍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