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不晓雨》汀栀雨

15、你答应过我

　　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的膜，包裹着医院走廊的每一个角落。

　　许晓雨坐在ICU外的长椅上，双手紧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三天了，许星辰的手术已经过去72小时，那道厚重的金属门开了又关，却始终没有传出她期待的消息。

　　“许小姐，你应该回去休息。”护士站的王护士递给她一条毛毯。

　　“你这样子，等不到他醒来，自己先垮了。”

　　许晓雨摇摇头，目光落在玻璃墙上贴着的探视时间表上，凌晨三点十七分，距离下一次探视还有四十三分钟。

　　她拢了拢校服外套，那天暴雨夜后，她再没回过家，一直穿着这身血迹斑斑的衣服。

　　“他今天...有好转吗？”许晓雨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王护士叹了口气，翻开病历本，“肝脏缝合手术很成功，但颅脑损伤导致的昏迷还需要观察。”

　　她顿了顿，“不过有个奇怪的现象，每次我们播放这首歌时，他的心率会变得平稳。”

　　护士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旋律，许晓雨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许星辰在天台为她弹唱的第一首歌。

　　“我可以...”许晓雨指了指ICU的门。

　　“再等半小时，现在医生在查房。”

　　王护士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昨晚有个情况你应该知道，前天他醒来不是念叨着CD机吗？你送过来之后，昨晚凌晨两点左右，我查房时看见他醒了，他手上拿着一张CD机，正对着它出神。”

　　许晓雨猛地抬头，“他又醒了？”

　　“只有几分钟，很快又陷入昏迷，最奇怪的是...”

　　护士左右看了看，“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CD机，等我们赶到时，他已经又昏迷了。”

　　许晓雨的心跳加速，CD机，是仓库暗格里那些她母亲留下的CD吗？那些CD里有一张他母亲录制的原创歌曲。

　　探视时间终于到了，许晓雨穿上无菌服，双手不自觉地颤抖，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几乎要认不出病床上的人。

　　许星辰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露出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各种管子从他身体里延伸出来，连接着不停闪烁的仪器。

　　唯一熟悉的是他搭在床边的手，骨节分明，小指和无名指微微弯曲的弧度一如往常，许晓雨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手，感受着皮肤下微弱的温度。

　　“星辰，我来了。”她轻声说，声音哽咽。

　　“你答应过要带我去南海看星星的。”

　　“我们约定好的。”

　　“等高考结束，我们一起走。”

　　仪器上的波纹平稳地跳动着，没有任何反应。

　　许晓雨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开始轻声朗读最近几天的课堂笔记，这是医生建议的刺激疗法，当她念到数学课的导数公式时，仪器突然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星辰，你能听见我吗？”许晓雨激动地站起来，俯身靠近他的脸。

　　许星辰的眼皮轻轻颤动，但没有睁开，他的嘴唇干裂发白，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许晓雨连忙将耳朵贴近，却只听到微弱的气音。

　　“CD...毁...了...”

　　“哪张CD？“许晓雨急切地问。

　　许星辰的手指突然痉挛般地收紧，掐得她生疼，仪器警报声大作，医护人员迅速冲了进来。

　　“病人情绪波动太大，家属请先出去。”

　　许晓雨被请出了ICU。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许星辰在床上痛苦地表情，医生正在给他注射镇静剂，最后一眼，她注意到他的右手紧握成拳，像是想拼命抓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走廊长椅上的等待漫长而煎熬。

　　李老师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手里拎着一袋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晓雨，你得照顾好自己。”李老师把袋子递给她，“我刚从警局回来，许父已经被正式批捕了。”

　　许晓雨木然地点点头，许父是否坐牢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星辰能不能醒来。

　　他们还有约定未完成。

　　“还有件事...”李老师欲言又止，“北华招生办的老师来电话了，说保送名额...”

　　“他会醒的。”许晓雨打断她，声音轻却坚定，“他答应过我的。”

　　李老师叹了口气，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是许星辰存放在我这里的，他说如果...如果他有什么意外，就交给你。”

　　信封很薄，摸起来里面像是一张纸片，许晓雨正要打开，ICU的门突然开了。

　　“病人情况稳定了。”主治医生摘下口罩，“不过有个新情况需要家属知晓。”

　　许晓雨和李老师同时站起来，医生翻看着检查报告，“我们在复查时发现，患者肝脏附近有一处旧伤，看样子是多年前的刀伤，已经形成了粘连，这次手术中我们不得不切除部分组织...”

　　刀伤，许晓雨想起许星辰腰侧那道狰狞的疤痕，他曾说是骑车摔的，原来那也是许父的“杰作”吗。

　　“最棘手的是。”医生继续道，“患者醒来后极度抗拒与人接触，昨晚值班护士想帮他擦身，他差点扯掉输液管。”

　　许晓雨想起刚才许星辰反常的激动和那句模糊的“CD”，为什么提到CD他反应那么大？

　　夜幕降临，医院渐渐安静下来，李老师已经回去，临走前再三叮嘱许晓雨要休息，但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许星辰那句“CD毁掉”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中盘旋。

　　凌晨两点，许晓雨轻手轻脚地来到ICU门外，透过玻璃窗，她看见许星辰静静地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的阴影。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冒出来，现在进去，趁他睡着时找找那张CD的线索。

　　正当她犹豫时，病房里的许星辰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没有按呼叫铃，也没有动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然后，令许晓雨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许星辰缓缓转过头，目光准确无误地锁定了站在窗外的她，仿佛早就知道她在那里。

　　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冰冷而陌生，像是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许晓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就在这时，许星辰举起右手，对着她做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手势。

　　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握拳，最后伸出小指，这个动作他从未对她做过，却莫名地眼熟...

　　记忆忽然浮现，许晓雨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过她一个“秘密手势”，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对她做这个动作，就是可以信任的人。

　　许星辰怎么会？

　　病房里，许星辰已经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许晓雨的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那个手势，那句“CD毁掉”，那些残页纸张拼凑在一起的日记，未死的林姨...

　　许星辰好像知道什么。

　　许晓雨的手伸向书包，摸到李老师给的那个信封，她颤抖着拆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林阿姨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医院门口，旁边是她的母亲，怀里同样抱着一个襁褓。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小雨与星辰，周岁留念。”

　　就在这时，ICU的门开了，王护士急匆匆地跑出来。

　　“许小姐，你快来，他醒了，但拒绝所有人靠近，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许晓雨冲进病房，眼前的景象让她心揪起来般，许星辰蜷缩在床角，他的氧气面罩已经被扯掉，额头上的伤口因为挣扎又开始渗血，几个医护人员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星辰，我在这里。”许晓雨跑到床边。

　　许星辰抬起头，眼神却依然陌生而警惕，他盯着许晓雨看了很久，突然用沙哑的声音问：“...CD呢？”

　　“什么CD？我不知道...”许晓雨试图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挣开。

　　“必须毁了它。”

　　医护人员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主治医生上前一步，“许同学，你现在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情等身体好了再说...”

　　“不，你们不懂。”许星辰忽然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血珠立刻冒了出来，“那CD里有...会让晓雨受伤...我必须...”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许晓雨突然做了一个手势，五指张开，握拳，伸出小指。

　　许星辰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了。

　　“这个手势。”许晓雨声音颤抖，“我妈妈教过我，她说……”

　　病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许星辰。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破了沉寂，许星辰的心电图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医护人员立刻冲上来实施抢救。

　　“室颤，准备除颤，所有人后退。”

　　许晓雨被推到一旁，眼睁睁看着许星辰的身体在电击下弹起又落下，混乱中，她注意到他的右手始终紧握着，即使在昏迷中也没有松开。

　　当第二次电击后，许星辰的心跳终于恢复稳定。

　　主治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暂时稳定了，但需要绝对安静，家属请明天再来。”

　　许晓雨被请出了病房，走廊上，她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看着那张照片。

　　不经意翻过照片，这才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愿星辰保护小雨，直到真相大白之日。”

　　手中的照片像烙铁般滚烫。

　　她或许有必要再次去找林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