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采集计划》吃莴苣不吐莴苣皮

1、世界的真相

　　起源星域绛星系，起源星。
　　一根巨大的白银轴针纵贯其间，维持着星球的自转。起源星早已失去自转的能力，也不能再生资源，它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
　　象征人类的起源与初始之地。
　　轴针的第二层是世界运营署总部所在。从运营署外围的窗户看出去，沃野千里与银辉沉星共存。
　　“洛银禾核验通过，请领取您的身份卡，前往SAS报到，地址已写入。”
　　世界运营署人事处，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从身份核验器中取出身份卡，插入左手手腕内侧，大步流星地走出人事处。
　　青年的黑色头发好好打理过，用发胶一丝不苟地固定在头顶。走出人事处时被冷气一吹，两三缕碎发从额前散落，显得不那么老沉。眉眼弯弯，面色红润，不掩兴奋之色。
　　洛银禾，白银共和国国立宪章学院优秀毕业生，被推荐进入运营署“世界采集计划”，入职SAS。
　　今天是他入职的第一天。
　　洛银禾在SAS大楼前站定，调整了一下表情，伸手整理衣物，确认每一颗扣子都扣好，每一个袖口都整理好，全身上下再无一点不妥后，抬手准备敲门。
　　还未等洛银禾的手指落下，大门突然发出声音——
　　“检测到您有进入权限，欢迎，洛银禾！”随即应声而开。
　　洛银禾面上不显，心中却暗自奇怪为什么现在大门才有反应，难道还带延迟的？但他又不愿入职第一天就露怯，还是缓步走进大门，端出一副司空见惯的稳重样子。
　　SAS大厅内空无一人，等了一会，才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欢迎欢迎，小洛，终于来啦！”SAS副司长陆辛迎面走来，主动上前伸出右手，“你好，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SAS副司长陆辛，也是你的接引人，今天由我带你熟悉环境。还记得吗？我们面试的时候见过的”。陆辛挂出招牌微笑，一副亲和有礼的样子。
　　“当然当然，面试时多亏您的关照！”洛银禾双手接住陆辛的手，自然地上下摆动。
　　洛银禾看着镇定自若，但毕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面对上司还是有些紧张，没话找话发起话题，伸手指了指大门，“陆处，我刚进来的时候大门解锁延迟有点高，是不是需要校准一下了？”
　　陆辛闻言一愣，随即笑着答道“不用的哈哈，你在门口没想马上进来吧？”朝洛银禾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继续说道：“别紧张，大家第一天都这样。大门应用了自主式感知反馈技术，能够通过植入体内的身份卡自主检测到用户的意愿，核实身份后自动做出反馈。也就是说，你想开门的时候它才会开始检测你的权限，通过之后给你开门。这些《基础设施解说手册》中都有，回头去阅览室拿一本看看。”
　　陆辛一边说一边示意洛银禾跟上，“来吧，我先带你去采集室看看环境”。陆辛带着洛银禾走出大厅，路过几间无牌房间，穿过中庭，来到一个七角玻璃房前。
　　玻璃房很奇怪，白银共和国向来崇尚规整，凡是建筑，皆以对称、平行、嵌套为佳，因此常见的建筑一般是四边形、六边形或正圆形，七角玻璃房倒是很少见。
　　“检测到您有进入权限，欢迎，陆辛！洛银禾！”
　　大门打开，洛银禾跟着陆辛走了进去。想象中严肃又冰冷的实验室没有出现，只在中间有一个通顶的圆柱形物体，上面有很多长短不一、颜色各异的平行细长方形片段。玻璃房七个方向上各漂浮着一个小球，球中光影浮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这是采集室，以后就是你工作的主要场所了。”
　　陆辛抬手，在圆柱体上点了一下，圆柱展开成一个平面。
　　“在你开始工作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陆辛转头直视洛银禾，神色不变，洛银禾却觉得陆辛嘴角挂着的笑中透着一点平静，无端让人有些诡异。
　　“你知道，你所在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吗？”
　　洛银禾愣住，他从出生开始便生活在白银共和国的首都阿萨雷，共和国以科技治国，科技很发达，对所处空间和时间的研究也很多，是一个极度理智的国家。
　　第一星历时，三次科技革命发生，世界朝着科学开发的方向稳步前进；第二星历时，艾萨克发明的空间跃迁技术让共和国在宇宙中拥有了一席之地；第三星历时，莉塞尔打通了旦勒通道，时间穿梭成为一项非常成熟的技术。
　　到了第四星历，时任共和国法律主席的叶尘主持编撰了《白银共和国空间与时间保护法》，对宇宙空间开发和时空穿梭行为进行了严格的限制，从原则上规定开发行为不允许破坏原住民的生存空间，穿梭行为禁止改变过去的重大事件，时空开发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但无论从主观还是客观上来看，“改变过去”都太过抽象，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禁止，因此对当前时间的影响很大。时空技术造成了无法调节的社会问题，于是在时间科学家杨敏之的呼吁下，时空穿梭技术不再对普通民众开放，旦勒通道关闭，标志着共和国正式进入第五星历。
　　得益于记录的传统习惯，白银共和国的历史一直保存得很好，从第一星历到现在的第五星历，刻录机真实地印证着发生的一切，每一刻似乎都是真实的、有迹可循的，构筑成洛银禾认知中的世界。
　　洛银禾对历史学很有兴趣，也很有天赋，《共和国简史》倒背如流，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想着，同时问出口：“难道是第三星历时，时空法规不健全，时间流民对现在的时间还是造成影响了吗？”沉思片刻，又说道：“还是说，旦勒通道没有关闭，我们的时间其实是在过去吗？但这些假说也都有学者研究，实在谈不上什么真相。”
　　陆辛笑意加深，说道：“你很敏锐，也很聪明，你有发现吗？你本能地将问题定位在时间上，能够从本能上意识到时间其实是高于空间的，这很好。”陆辛伸手进行拖拽，将那块摊开平面上的细长方形分组。
　　“旦勒通道也确实没有关闭，它还在被用于科研，甚至有一些公司会假借科研名义收取巨额费用带人回到过去，或者带人到现在，也就是说，时间流民现在也不少。”
　　“但这都是小问题，或者说，是有限的、片面的问题。”陆辛还在继续拖拽，洛银禾注意到，这些片段虽然长短不一，起始不同，但有一些片段的颜色是近似的，陆辛正是在将颜色近似的片段进行汇聚。
　　“真正的问题是，我们的世界，并不是唯一的。”
　　空气一刹似乎都静止了，七角玻璃房中落针可闻。
　　“这就可能导致我们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种被其他世界影响的潜在威胁中。”
　　洛银禾微微皱眉，问道：“宇宙大开发以来，共和国也发现很多与起源星不同的星球。这些星球有的与白银合并，共同形成了今天的共和国，还有些国家只是与白银建交，但这已经是第二星历的事了，我们不是早就知道共和国不是宇宙中的唯一存在吗？”
　　“从空间上看，是这样的。”陆辛回答道：“但从时间上看，并非如此。我们向社会公开的研究一直只在一维时间层面。它其实不是对时间的研究，只是对过去的复写。旦勒通道不能真正跳转到过去，它本质上是对已经发生过的片段的回顾。”
　　陆辛朝洛银禾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宇宙中的一切星球都共用的是同一段时间，继续地扩张宇宙的边界也好，开发更多的行星也好，甚至发现比共和国更先进、更强大的文明，都突破不出这段时间。即使受到测量方法和计量方法的影响，不同星球的时间流速是不尽相同的，但它本质上并不是时间本身不同，而只是描述的不同。时间是固定且唯一存在的，这是一维时间论的核心。而SAS的入职第一课，也是你工作的基础，就是二维时间论。”
　　“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世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