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季风絮语》淡淡困意

3、雨是滋润

　　那天结束后，苏可言曾多次尝试还伞。

　　可中奖无缘体质总是那么倒霉……

　　要不是随意放在桌上被陈逸无心收走，苏可言找了半天才发现；
　　要不是托周映禾转交却逢下雨，自己的伞被同学借走，结果宋怀又主动把伞借给她；
　　最主要的是因为，宋怀不是被老师喊走，就是空半天课。一天下来待到班里的次数还不如一天三节的数学老师，根本找不到踪迹。

　　这一晃，竟然拖到了下周三。

　　太阳光把脸颊晒得红通，苏可言微微遮住额头，找到一处阴凉地坐下。抬头看着篮球场上的少年意气风发，自己心里揉成一团乱。
　　“给我拿瓶水，我要渴死了。”周映禾刚打完羽毛球让别人上场，转了一圈看见苏可言一个人皱着眉头坐在那儿，耀眼的阳光都被她衬得多余。
　　苏可言随手把未拆封的矿泉水递过去，又枕着习题集，拖着下巴盯着某处。

　　“我说苏组长，大好的时光您就坐着儿浪费这合适吗?”周映禾润润嗓子，顺着苏可言的目光去看。不由感叹了一句，“怎么能有人在阳光下暴晒还能那么清爽的。”

　　燥热的天气就像是男生的兴奋剂，把汗如雨下水当做勋章，肆意奔跑跳跃。
　　而某个灵活的身影随着光点舞动，明明刚来不久，也像是带有某种磁场，正被同伴簇拥着。在正面朝过来的那一刻，眸子在阳光下更显着光亮。
　　阳光似乎也喜欢偏爱他，将他点缀。

　　苏可言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的女生发出的夸张惊叹。

　　身旁的人说完，又悄咪咪往她耳边凑:“如果你喜欢宋怀的话，我可以给你助攻，你一会儿就拿着矿泉水去……”
　　苏可言无言把练习册“哐”地拍在周映禾身上。
　　周映禾:OK。

　　“我都不了解他能喜欢什么……”她复又悲伤自语，“这都第四天了我还没有把伞还回去 。”
　　“那不都是有原因的啦，你到时候跟他清楚就行。”周映禾不以为然道。

　　她无意间瞄向那个连翻被扣球的身影，没忍住从鼻息里哼出一声，“这陈逸傻不傻……”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她急忙摇头，转回刚才的话题，“今天咱们组值日，我把陈逸拖走给你们留空间，你借此给他。”
　　苏可言缓慢地点头。

　　虽然是指同一件事，但听起来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

　　缺乏耐心的雨滴在中午就有了暗示，伴着老师一下一下的板书把黑板填满，窗外的雨也在不知不觉中掩盖了校园。

　　晚自习将近，卫生委员拿着值日表来到苏可言跟前。
　　“你们组今天打扫是吧?”见对方点头，把值日表放在桌上，炫耀般开口“我可算记得你们组少一个人，填吧，班级独一份。”
　　苏可言:“……”

　　“不是，孙浩博你不关注班级内部啊?宋怀都快来班里一周了！”周映禾在旁边放声嘲弄。
　　孙浩博:“?”
　　他茫然听周映禾解释，最终也只能难掩痛心的把自己的优秀成果收起来，给他们换了一张普通的值日表。

　　门外突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对话。首先是班主任嘹亮的嗓门逐渐清晰，还有一声不太明显的“好的老师”混在其中。
　　没等她细想，周映禾侧头喊人:“宋怀，来的正好，快来把值日表签了。”

　　她不自觉把背挺直，任凭一股混有柠檬香的气息从后方袭来。
　　接着是纸张放下的摩擦，自动笔的按动。一双给她递过伞的手出现在眼前，落在她桌上:
　　“宋怀。”

　　每次读他的名字，苏可言都莫名能和他的笑颜挂钩。

　　上周，苏可言把宋怀的名字补充在小组成员里。她当时一直以为是淮橘为枳的“淮”，一种随遇而变之的意思。
　　直到某次她统计组员任务时，她刚在表格上打完最后一个勾，笔尖还没离开纸面，忽然被人用食指按住了纸张边缘——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宋怀把那个字慢悠悠划掉，一笔一划写下——“怀”。

　　后续就是她羞红了脸慌忙道歉，而面前的少年把“怀”坐正，笑着对她说没关系。

　　让她想到一句:
　　“怀柔守静，温润自持。”

　　目送着极度后悔的卫生委员离开，周映禾摇头叹息，故作深沉道:“生不逢时罢了……”
　　又好奇地扭过去:“诶宋怀，你这几天怎么总去办公室?”
　　苏可言也微微侧身。她也有点好奇，心底善良的借伞对象怎么总是被叫去办公室，失踪半天。

　　宋怀正把纸张塞回文件夹，闻言稍有沉默，避重就轻地回答 :“档案有点问题，不过已经解决了 。”
　　“哦哦，”周映禾把想问已久的问题抛出来:“你说你是从外省外国语来，那你怎么会来我们这小城市，你们那儿不是机会更多吗? ”
　　“我爸是工程师，要随项目调动。”宋怀想都没想回道，又详细解释下“正好我妈看好这边的医院，就一起搬过来了。”

　　“医院?你妈妈是医生?”周映禾惊喜地指指同桌:“可言她哥哥就是医学生，现在在市三院实习来着。”
　　“市三院?”宋怀也有点意外地看向苏可言，“我妈就在那上班的。”

　　苏可言闻言指尖一颤——昨晚她哥还边抄医案边哀嚎“实习生的命也是命”，甚至还企图贿赂她让她帮忙誉写。
　　她只好选个不痛不痒的回法:“我哥刚实习半年，现在还在门诊部当‘复读机’”。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你妈妈是哪个科室的啊，我回去问问我哥。 ”

　　“心外科，姓温。”
　　“……好的。”苏可言隐约记得，苏秉行那张罚抄上的签名，好像就是姓温……

　　想起她哥被支配的恐惧，只好尽快把话题带过。借势把伞往前递，眼一闭把这茬儿道出:“这是你上次接我的伞。不好意思啊，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
　　他低头看着伞上的LOGO，似才想起来，对她微微一笑:“没事。”
　　指腹轻轻擦过她的手背，又立马收回。

　　周映禾在下面捏捏苏可言的手，朝她传达:我就说吧，大帅哥根本不在意。
　　是啊，从初遇见那次她就知道。

　　————

　　傍晚放学后，暴雨刚停，教室弥漫着潮湿的木质桌椅气味。固定的钢琴曲柔声漫进教室，围绕在打扫卫生的学生身旁。

　　苏可言走在排与排之间，把位置旁掉落的作业纸拾起，大片垃圾踢到走廊。
　　随着从后往前走，她的余光不自觉瞥向讲台——宋怀正背对着教室擦黑板。
　　湿抹布划过墨绿色板面，留下一道道短暂存留的水痕，仔细覆盖在每一个区域。他抬手时袖口下滑，露出腕骨处一道未干的雨渍。

　　“啪！”
　　一个纸团突然砸中她的后脑勺。转身看见周映禾握着扫把笑嘻嘻:“组长，怎么打扫卫生不专心啊?”

　　“明明是你不用心打扫……”被揭露的苏可言脸颊微红，余光看见宋怀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动静，暗自呼了一口气，弯腰去捡纸团。
　　却发现那是张被揉皱的试卷——陈逸的英语卷子。惨不忍睹的红叉旁还画了个愤怒的猪头，一眼认定是她同桌的杰作。

　　讲台上传来规律的擦拭声，而教室后方的大战也在稳步开展。
　　陈逸拿过卷子，除了那个猪头外甚至还发现是自己上周就丢失的卷子，好让他回去挨一顿骂。
　　“周、映、禾！”陈逸去追，却带倒了垃圾桶。
　　“哎呀，我也没想到你会被杨阿姨骂嘛。”周映禾跳着躲开散乱的纸团，正好撞到讲台。

　　黑板擦停在“月考倒计时”上，听到混乱的宋怀扭头，极速伸手扶住摇晃的粉笔盒。
　　看着堆落在脚边的纸团，茫然和被塞了一手扫把的苏可言对视。
　　宋怀:“?”
　　苏可言:“……”

　　苏可言无语，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两位的情况说明白，最后只能安抚性地朝他点点头:“习惯就好。”
　　宋怀:“……”

　　破损的时钟在悄然间转向九点二十，到底还是苏可言和宋怀拦下大部分任务，踩着放学铃的尾音走出校园。
　　夜晚的风带来点秋天的影子，但并不显寒冷，反而让苏可言感到异常温热。

　　宋怀今天要左拐，和她稍稍同行一段路。
　　虽临近深夜，但宛乔的夜市仍然很热闹，倒是把稍有静默的两人衬得尤其格格不入。

　　正当苏可言想，要不要把课上的物理题揪出来和宋怀来场“放学路上的讲解”，可回想了半天也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明天的伞应该用不上了，”旁边的少年仰头看向天空，突兀开口:“明天是个好天气。”
　　苏可言愣住，原来他早就发现她每天带着这把伞。

　　不远处的欢闹声，似在慢慢被风冲淡。
　　她也抬头望漫天星空，那些一闪一闪眨眼睛的星星。展开笑颜:“是啊，明天是个好天气。”

　　其实我更喜欢雨天，例如和你初遇的那天。

　　————

　　隔天果真是个大晴天。
　　噪杂的步伐晃动枝条上的露珠，欲滴不滴的往下垂，早起的昆虫借来擦拭身体，结果被微风带着吹向更深的地方。

　　周四上午是连堂的语文，李老师惯例一节新课一节习题。
　　声音配着尖锐的扩音器，即使熬到再晚的同学也闭不上眼，认命听课。

　　除了——苏可言的组员。

　　“好了，现在开始小组讨论，我随机提问。”
　　周映禾把课本往上带，遮住脸打了个哈欠，又被苏可言小声提醒，连忙把书本翻个面。
　　她看这一组两个都近倒下，只好看向宋怀。

　　刚看完一页的宋怀还没来得及翻页，就感受到左前方有一股急切的目光。
　　抬头，和期盼已久的组长对上。
　　宋怀:“?”
　　苏可言眨眨眼:你说啊。

　　终于明白对方意思的“不称职”组员，低笑一声。
　　然后——回眨了眨眼。
　　“……”喂喂喂！！

　　眼看李老师马上近到身旁，她边把快跌到桌底的周映禾怼醒，边迫不得已出声:“我……我觉得林黛玉其实是一个，精明的人——”
　　“精明?”李老师突然笑容满面转向苏可言，“比如?”
　　“?”行。
　　苏可言握了握手心，有些紧张地站起来:“别人都劝宝玉仕途，她却不为所动，知道强逼只会适得其反……”

　　精明。她说的点宋怀刚才是想到了，可始终没找到个精准的词概括。他微微扭头，看向沐浴在阳光里的女生。
　　两只手并在身侧，无意识抓紧裤子；姣好的眉眼在阳光的切割面晃动，似能看见细小的戎毛在翩翩起舞；扎的偏中的马尾，在宋怀的书上投上稀碎的影子，他不受控制般，往那里轻轻揉了下。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苏可言只觉得自己要熟了。
　　明明布置的问题只有人物性格，回答完就见李老师眼前一亮，像现是在才认识她这颗凑巧爱读书的金子，又让她回答:“那贾宝玉呢?”“薛宝钗对林黛玉如何?”……

　　最后苏可言终于在支支吾吾中被老师放过，还没喘口气，就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醒来的周映禾贴着耳朵:“小可言，你耳朵红了哦~”
　　说罢，又意有所指的瞄了眼宋怀。
　　虽然眼神被抓包，但还是很疑惑的宋怀:“?”
　　苏可言同样很茫然，这位同桌是怎么又发现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的事。但现在没时间考虑，走廊危机区让她无心再分神，又在听课中小心避开老师的视线。

　　一两只麻雀扑闪着翅膀，从窗外飞过，争先抢在电线杆上，又一齐飞走。
　　窗内的宋怀也在默默，被引上一条不归路。

　　或许是从那一天起，或许是早有安排的意外，他的视线里，渐渐多出一个人的身影。
　　看她低头认真写字，不被一丝阳光窥及；看她看书时被同桌打扰，不敢被老师发现地稍稍侧头，又在听见老师说话时猛一下坐直；看她掉落的发丝随风拂过脸颊，又被她随手别在耳后……

　　不知多久以后，宋怀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上，画的全是篮球场速写。某个总爱坐在树荫下的身影，被他不小心描摹了太多次衣褶。
　　一个——安静又不失美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