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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退婚(二) ...
柏姜回去便草拟了一份旨意,叫女官润色好发出去。
这天她正在窗前翻书,外头有小宫女来报:“娘娘,卢家夫人来请安。”
柏姜心道,可算来了。
“宣。”
柏姜倚在着凭几放下书静默片刻,语气提振起来,让阿充伺候着换了身庄重点的衣服来到正殿。
“夫人这回前来,是为了令爱的婚事吗?”
“这,”卢家夫人显然是没想到柏姜如此直接,早准备好的吉祥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竟直接提裙下跪:“请太后娘娘做主,废了我女儿与孙家大公子的婚约吧!”
柏姜心下了然,面上作为难状:“哀家依稀记得,这是早年间宋公公促成的一桩亲事。虽说孙家如今略显颓势,但到底也是为我朝效力多年的老臣。此时退亲,夫人难道不怕世人责难卢家落井下石吗?”
“是、是……”卢家夫人几欲垂泪:
“可是当年之事是孙家大公子看上我儿貌美,宋公公向先皇求了旨意来我们不敢不从,只能说我儿年幼,再等几年。这些年,那孙家老大如今对外不中用,对房里人却残暴不堪,从前还打死过妻子,实在不是良配,高门大户里女儿的婚事,说到底太后娘娘发话最是合情合理。为了我女儿的下半辈子,我也只好拼去这张脸不要,来求一求太后娘娘的恩典。”
“阿充,快扶卢夫人起来。”柏姜慢条斯理呷了口茶:
“夫人爱女之心,实在教人动容。可是夫人也知道,哀家虽说贵为太后,但这些年于国于君,实在没有多少功劳。宋公公这些年为国事呕心沥血,哀家也不好拂了他的美意啊。”
卢夫人双手捂住心口:“娘娘的担心臣妇都知道,可若是……若是太皇太后能发话呢?”
柏姜故作意外地看过去:“姑母?”
“是!太皇太后是建元帝乳母,当年建元帝即位之初大乱,是太皇太后她生生替建元帝挡了一刀,且出家这些年日日为国祈福祷告,未有松懈。如果我儿能得太皇太后青睐,于国之福祉上有益,臣妇想,天下人是不会说什么的。”
柏姜捧着茶默然不语。
卢夫人指天画地:“齐儿是我们一家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只要娘娘肯帮,我们定然万死不辞。”
“这……”柏姜叫人扶起卢夫人:“好吧,哀家给姑母休书一封。”
卢夫人抬起眼,泪盈于睫:“好、好!但凭娘娘安排!”
“诶——”柏姜抬起一只手:“夫人先别急着答应。这与国之福祉有关,自然不能大意。哀家想,三日后是腊月十五,哀家照例去慈安寺,令爱若是有幸得了观音点化,可留在慈安寺与姑母作伴,修行两年,如何?”
“留,留在慈安寺……两年?”卢夫人喃喃。
“为国修行哪里是小事呢?再说,令爱刚推了婚约,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发嫁,两年之期一过,哀家许她以公主规格,从宫中发嫁,如何?”
卢夫人嘴唇颤抖,没能答话。
柏姜也不急,吹了吹茶水上漂着的浮沫,任卢夫人抉择。
“那,臣妇,叩谢太后娘娘圣恩。”
麻纸将冬日的日光筛得细细的,在窗边摆着的赤豆粥里撒了金。
临近年下,祝姨母从寺院膳房里拿了一具圆圆的小石磨过来,用了早饭后在窗下细细地磨芝麻,磨成粉做上元节汤圆的馅儿,剩下的和了糖洒在髓饼上,或是掺了盐粒做芝麻盐,都好吃。
阿充看得入迷,想帮忙,被祝姨母嫌弃她毛毛躁躁的不让碰,被打发去给抄经的柏漱嫣磨墨。
柏姜笑,抚裙坐在祝姨母身边接过小瓢,往石磨当中的圆孔里倒芝麻,不多久,空气里就飘起芝麻浓浓的香气。
柏漱嫣抄完了一卷,放下笔,叫阿充拿出去晾干,她用净帕仔细地擦手,抬眼看安安静静的柏姜,怎么看都满意——姑娘长大了,手里不管拿的是木瓢还是太后宝印,都稳重端方,亭亭如一杆竹,哪里还是刚捡回来时如同打完架的小野猫一般泼辣混野的模样。
“我家阿姜今日看着气色好啊。”
柏姜帮祝姨母捡着笸箩里的坏芝麻,坏了的芝麻只剩个空壳,很轻,柏姜言语也轻轻的,怕气息重了会吹跑手里的碎壳子:
“嗯,来见姑母便高兴呀,气色就好。”
“呦,”柏漱嫣提笔,讶异地抬眼看了她一眼:“阿姜今日嘴甜呀,不会是有求与我吧?”
柏姜眼光一亮,祝月娘明了她心意,笑着接过了芝麻筐。
“姑母可还记得孙淮那大公子么?就是曾经不慎害了他发妻齐小姐的命的那个混账。”
柏漱嫣“嗯”一声,算作回答,笔走龙蛇。
“就是他,宋阿濡前不久又为他说了一门亲事,是卢家的女儿。原先他们家势大,卢家只一味推脱,如今大公子彻底是不招孙淮待见了,他又是个只会好吃懒做的废物,卢家夫人便求到我这里来。”
柏姜凑到姑母身边,看她写字:
“我么,朝中重臣都只当我是个年轻女娃,哪里是来求我呢?是想求到姑母这里来呢。”
柏漱嫣静心写完一幅字,末了看看,十分满意,唤阿充来将纸取走到外边晾一晾。
柏姜忙不迭送上帕子,柏漱嫣接了:“阿姜怎么想?”
“我自然是想请姑母帮我啊。这些年不止卢家,朝里的汉人一脉都被贺兰部出身的官员压的死死的,相较而言,卢家还算是汉人官员里便比较得力的。且他们家家风清正,若是日后与宋阿濡争起来,有卢家助力很不错。”
“好,阿姜这样说了,姑母没有不帮的。”
柏漱嫣净完手,看着柏姜额前新长出的、短短的绒毛,补充道:“宋阿濡纵横官场多年,藏得极深,务必要一击必死,他一旦反扑,不是好收场的。”
阿充从外边铺好了纸回来,窝在祝姨母怀里撒娇:“那孙琏不是孙淮的儿子么?怎么如此恨宋阿濡?”
柏漱嫣呷一口茶道:“酒囊饭袋而已,只知享乐,哪里知道他爹是如何腥风血雨里起家的?日日记恨着宋阿濡从他们家掳走的金银呢。”
“不说这个,”柏漱嫣叫柏姜扶着,在佛前的蒲团上跪下,拈香拜了三拜:“阿姜,地底下的那人你们查的如何了?”
柏姜从前没告诉姑母这一茬,她与阿充对视一眼,齐齐在柏漱嫣身后的蒲团上跪下:
“已经有消息了,那人名叫保宏彬,从前是黛州刺史何欢府里的参军,何欢暴毙后似是偷拿了府里的账簿子从山路来了铜城。”
见柏漱嫣没说话,柏姜急急补充道:“姑母,保宏彬来投奔齐芝恒,齐家就遭了祸,而齐芝恒和宋阿濡又是宿仇,若我能……”
“黛州,繁华富贵乡啊。”柏漱嫣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柏家在清河郡,离的很近。
“是。”柏姜被掳时太小,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黛州有港口,盐、稻米、蚕丝、西域的新鲜物件……都从那里的船只上过。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样的地方,钱就是命。你要动他们的账簿子,就是动他们的命。”
“阿姜啊,还是缓缓图之。”柏漱嫣将香插进香炉里:“早日让他入土为安,也好叫他早登极乐,于你也是功德一桩。”
入夜,窗外传来敲了“一慢三快”四下锣响,已经是四更天了。
“夜深人静,百无禁忌——”
外间陈午已经睡熟了,柏姜却依旧辗转反侧,姑母晨间的警告叫她心肠郁结,翻来覆去,连月光都嫌弃太亮,索性翻身对着床帐发愣。
倏忽帐上蹿过一个黑影,禅房的门继而“吱呀”一声响了,柏姜心中一紧,怕是宋阿濡留了什么后手,她轻轻阖起眼,手却悄无声息钻到枕头下面——那里放着一把短刀。
身后脚步声闷闷的,并没有在外间停留分毫,而是径直走向了柏姜的床帐边。
柏姜放轻呼吸,假作熟睡,被褥下的身体悄悄绷紧,准备随时反击。
身后“沙沙”一阵细响,是常年握着兵器生出老茧的手拂开帐幄时细碎的摩挲声,柏姜感到那身影缓缓靠近、靠近,他俯下身,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阿姜。”身后人低沉的声音如在耳畔。
这个距离、这个声音、这个人,是褚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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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读者宝宝好,因为要开学了,日更调整为隔日更,依然是晚九点,鞠躬!祝大家天天开心!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