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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他不在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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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后沈念就直直与墙上的自己对上——一张巨大无比的海报,造型是他男团时的一个乐队舞台。右边琳琅满目的都是些小玩意,娃娃样的塑料做的,有几个沈念有些印象,团没解散时被公司要求拿着宣传过。左边倒是朴素,就一张床,但被一个白猫抱枕占了大半空间。这个沈念非常有印象。
男团成员一般都有贴合着性格或外貌的各种动物塑,用以表达粉丝的喜爱。当初公司宣布时却刻意漏掉了沈念,当时他粉丝少,维权也没人管。粉丝憋屈之下就自己舞,选的是碧眼波斯猫,沈念后来暗戳戳用过几次这个元素,以表达对粉丝的感谢。
可这里怎么会有?
沈念走上前去拿起那个抱枕细细打量,从被磨损的边角看得出来用了好些时间。陆予珩睡觉时喜欢抱着人,沈念突然想起。
所以那些不在家的日子里,陆予珩就一个人睡在休息室里,然后看着他的这一堆照片娃娃?
沈念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
他又走到另一边,蹲下身子看架子上的东西。各式各样的小卡、专辑,沈念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多。乖巧可爱的娃娃穿着各式衣服,每一个都可以对应自己的一个造型。出道战时的西部牛仔风,后来上的第一档综艺里戴小熊耳朵,甚至还有《舞绘万象》第一期的古风造型——他出事之前的最后一个舞台。
这个娃娃底下压着张纸条,上面用熟悉的字迹写着,为什么会这样。
在沈念不知道的角落里,陆予珩一直注视着他。那他一路走来那些璀璨,那些痛苦,那些茫然无措,是否也曾一并摊在那人眼前?
想到这里,沈念竟鼻子发酸,眼角莫名有些湿润。
但沈念并非是个感性的人,相反,从小到大收到最多的评论其实是“你有些冷漠”。他自认也不算冷漠,但多少有些目中无人,但这种想法从未摆在明面上过。
他自小都是一往无前地向自己目标的方向走着,哪怕天塌了地陷了都毫无干系,只要还能爬起身,他就依然能向着那个方向迈步。所以沈念其实是一个很自我的人,他任何种不公何种坎坷都能淡然接受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不在乎。
但这种不在乎其实是淡淡的,被隐藏在温和有礼的表面下,这么多年里被其刺痛过的,细究起来其实陆予珩算是。
也只有陆予珩算是。
可那些摸爬滚打的狼狈的过去,就这么被摊开在他最愧疚的人面前,恰如把沈念铜墙铁壁铸就的心硬生生扳开来,露出柔软的,鲜红色的内里。
其中鼓动着跳跃的,是他伤和痛绘作的纹理。
陆予珩原来知道他的痛苦吗?
当年最难过时发出的消息,我再也跳不了舞了,石沉大海的没有等来的回音,没有想到竟在冥冥中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回复——原来他在医院里辗转反侧,落下眼泪的瞬间,千里之外他想见的那个人也共他难过。
沈念心里一些执拗的、坚硬的寒冰渐渐化去。他伸手摸了摸墙上的东西,然后把它们一一取下来细细端详,再摆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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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予珩在不违反交规的情况下尽量风驰电掣回到公司。按理来说堂堂总裁出去谈个业务什么的都有司机接送,但陆予珩这不算业务——顶多算他一些私心,所以也没告诉司机也没带助理,孤身就前去了。
回来路上他有些心神不宁。沈念愿意去公司找自己自然是值得高兴的,放在以前根本想都不敢想。那为什么会心慌呢?陆予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心慌也不阻止他期待见沈念。明明认识这么久,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却依然如学生时代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样,在见喜欢的人前傻傻地捧着一颗雀跃的心。
陆予珩半路上碰到王小月被簇拥在一群人中间,秘书叫了一声小陆总,然后示意自己在帮忙看财政部文件。
“沈先生在您办公室里。”
陆予珩向她点点头以示知道了,进门前突然停住,打开相机前置摄像头理理头发,然后推开门——
他看见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陆予珩的心猛地一颤,还没回过神来,腿已经不受控制地迈步走进。沈念背对着他在看墙上的相框,里面嵌的是他们读书时拍的为数不多的一张照片。
察觉到动静后沈念转过头,柔声道,“回来了。”
陆予珩不知道说些什么。或者说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不是什么不能知道的大秘密,最多算他恋爱脑的证明。他脸涨得有些红,支吾道,“你怎么进到这里的……”
沈念带着歉意道,“我随便试的密码,没想到打开了,对不起。”
这倒也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陆予珩先败下阵来,自暴自弃道,“好吧,就是你看到这样。”
“哪样?”沈念继续追问。
再说直白点就太没面子了。陆予珩扭过头不看他,声音闷闷道,“你觉得呢?”
沈念却没有继续说了。他指尖拂着一个个相框略过去,最后停在一个淡蓝色的木质相框前,轻声问,“你来看过我的公演吗?”
声音竟有几分恍惚的感觉。
陆予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沈念《化蝶》的舞台饭拍。按理来说当时是不允许拍图的,但陆予珩来票的渠道实在尊贵,所以主办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当时只拍了一张。
那是沈念在舞台中央向众人鞠躬,彩带在他周围飘飘扬扬,灯光唰地亮起,肉眼所见之处都是一片璀璨。
陆予珩鬼使神差按下摄像头。
其实这张照片的来源可能有很多种,最常见不过网上保存的。但沈念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他问出这个问题。
他几乎笃信,陆予珩就在现场。
这种时候再瞎编就没有意义,所以陆予珩干脆点了点头。他眼睛看向地面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道,“当时你突然走了……我很想你。”
恨是短暂而虚无的,顷刻间就被思恋占据上风。他在很多个夜里思考自己的行为模式,最后却只能归结于自欺欺人。
陆予珩干脆掏出手机,给沈念看自己之前拍的照片。他有一个站姐号,但因为不方便全勤更新不频繁,又不愿买别人的代拍,所以粉丝很少。
当年随口许下的诺言成了真,一张张照片上跃动的,是沈念鲜活的,溢满生机的过去。
“我没骗你吧。”陆予珩哑着声道。
他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嘴上说着难以释怀,这么多年走过去,他也早已能读懂当年的沈念。爱与梦想放在天平的两侧,稍一触碰便会倾倒并天翻地覆。而沈念只有自己。
而那甚至都不能称为爱。爱与好感相隔十万八千里。爱应该是烈火里烧出的,金子样的心。
沈念一张张翻看曾经的照片,偶尔几张拍到了陆予珩的衣角,他就停下放大细看。仿若时空弯曲,那些他原本以为平行的时间就这么交错,汇在一起变成过去最本真的样子。
“那次我去你家,阿姨说当年去国外找你,结果发现你在看《星路启程》。”
陆予珩一愣,“那你当时就知道了?”
“不。”沈念摇摇头,“我不敢相信。”
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有线索指向,但当时的沈念潜意识里却避开这种可能。
他认真道,“陆予珩,对不起。”
这句话迟来了五年多。
陆予珩猛地后退一步,脸彻底涨得通红,最后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对不起。”
这句话他是发自内心的,几年前的自己或许会为今天的意外而懊悔,但现在的他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陆予珩直起腰,一个个向沈念介绍墙上的相册。这是粉丝见面会,自己从南半球的姑姑家赶过来。这是出道后第一场演唱会,翘了节计量经济学课,但授课的是个脾气很好的白胡子老头。这是最后一场演唱会,当时正在准备毕业答辩。
在他的叙述里,沈念恍惚间感觉自己也参与进了陆予珩的过去。
最后走到沈念最初看的那张,他们读书时的相片前。沈念站在前面,眼睛微微弯成弧形。陆予珩在他旁边咧着个大牙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连空气里的灰尘都被点亮了。
陆予珩停下转头看他,“要重新认识一下吗。”
沈念与他对视,伸手触碰到玻璃外壳,然后学着相片里的样子微微弯起眼睛。
他的面貌与年少时毫无差异。上天曾多次亏待他,却唯独在这件事上给予特权。
陆予珩也伸出手覆在他的手掌上,两个人肌肤相触。陆予珩捏着他的手指,描画相中人的笑脸。
“不要重新认识。”沈念突然说。
他望向陆予珩的眼睛,目光里带着柔情,还有一种难以说清的东西,然后启唇道,“你明明一直都在。”
陆予珩顷刻间泄了力。心沉稳地一声声跳动,鼻子却有些酸了。
最后他不管不顾地扑到沈念身上,紧紧抱住这个人。“明明就是。”他拔高了声音,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似是为了掩住尾音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