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科学的异能少女》瞎逛

29、归途阴影

　　退出“澄明计划”的程序，在陈博士最终拍板后，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效率完成了。杨研究员亲自处理了她的退出手续，全程面无表情，眼神复杂，没有多余的交流。那份签好名的关于销毁非核心个人数据的书面确认函，也被他沉默地收下。没有挽留，没有威胁，只有一种冰冷的、公式化的结束。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完成了短期项目的实习生，平静地离开。
　　沉默地分别。
　　但这平静，在林疏月眼中，却透着一种更深沉的、令人不安的质感。她太了解那个地方了。那里信奉的不是自由意志，而是价值评估与风险控制。陈博士那双燃烧着怒火与冰冷的眼睛，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她这样一个掌握了核心模型框架、知晓战略意图、并公然挑战权威的“高价值样本”。

　　林疏月回校了。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熟悉的校园气息——草木的清冷、远处食堂的油烟味、还有青春特有的喧嚣。她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熟悉的校园小径。
　　她回来了。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蛛丝，悄然缠绕上她的感官。

　　起初是极其细微的，如同背景噪音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杂音。
　　信息流似乎有微妙迟滞。
　　登录校园内网查阅文献时，右下角的页面加载速度似乎比记忆中慢了几十K每秒，数据包传输的延迟模式也略有不同。课程大作业意料之外地发挥了作用，检测到TCP握手延迟增加17ms，触发了RFC 7799异常告警。她尝试访问一个冷门的跨校学术论坛时，响应时间同样出现微小异常。这不像网络拥堵，更像是一种额外的、低优先级的流量监控节点在运作。
　　环境感知似乎也有异常“噪点”。
　　在宿舍窗台前，她习惯性地进入RS态，沉静地观察窗外的夜色。一种极其微弱、但并非自然存在的“信息模式”干扰了她的感知。那不是风，不是虫鸣，也不是远处城市的声音，而是一种规律性极强、频率极低的、如同精密仪器运转般的微弱“嗡鸣”感，仿佛来自楼下绿化带的某个角落。当她将意念聚焦过去，那感觉又消失了，如同融入了背景噪音。
　　甚至周边的人的行为模式也有种怪异的镜像感。
　　在图书馆自习时，她无意间抬头，瞥见斜对面一个穿着普通、埋头看书的男生。那人似乎过于“普通”了，姿势固定，翻书的频率异常规律，眼神极少离开书本，仿佛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当她收拾书本离开时，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合上书，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随后也起身离开，方向与她略有偏差，却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同步感。这并非跟踪，更像是一种……环境采样。
　　这些迹象极其微弱，如同投入深潭的微小石子，若非她长期在RS态下锻炼出的、对低噪基底环境中微弱扰动的超常敏感度，以及她本身对数据异常的敏锐直觉，根本无法察觉。换作旁人，只会觉得是网络偶尔卡顿、环境噪音或者巧合。
　　但林疏月不同。她的思维如同精密的雷达，瞬间将这些看似无关的微弱信号捕捉、关联、分析。她明白，她还是01号。
　　他们在监控信息。网络访问的异常延迟模式，符合对特定目标进行非侵入式流量监控的特征，可能是深度包检测DPI，旨在分析她的访问习惯、关注领域，而非获取具体内容。
　　他们在监控环境。自己感知到的低频“嗡鸣”，极可能是部署在绿化带、路灯杆附近的被动式环境传感设备，猜测是次声波或其他低频振动监测器，也可能是高精度温湿度及磁场传感器阵列。它们的目标不是直接“看”她，而是捕捉她活动区域的环境参数，标记异常的微振动、磁场波动，间接分析其行为模式或潜在的“谐振”效应。
　　他们在采样行为。图书馆的那个“普通”男生，他过于规律的行为和微妙的同步性，符合一种“行为基线采样”策略。通过部署少量高度训练、行为模式高度可控的观察员，在目标活动区域进行低强度、非接触的“环境融入式”观察，记录目标的活动规律、社交范围、精神状态等宏观信息，建立行为基线模型。一旦目标行为出现显著偏离，系统可触发警报。
　　好好好。原以为井水不犯河水是最理想的状态，看来眼不见为净的自欺欺人的状态才是可能最现实的状态，动态平衡罢了。
　　林疏月清楚：他们确实没有强行阻拦她离开，也没有试图控制她的人身自由。但他们启动了“非侵入性观测”——如同在无形的玻璃罩外，布满了无数看不见的传感器和摄像头，将她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纳入冰冷的分析系统之中。她不再是合作者，甚至不再是“样本”，而是被标记为一个需要持续评估其潜在风险和价值波动的目标。

　　林疏月回到宿舍，轻轻关上门。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台上的绿萝在微光下静静呼吸。她走到窗边，没有开灯，目光穿透夜色，投向楼下那片在监控报告中可能部署了传感器的绿化带阴影。
　　她抿着嘴唇，深呼吸，指尖在窗玻璃上轻轻划过，留下一条短暂的水汽痕迹。
　　“非侵入性观测……”她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几不可闻。
　　归途已至，阴影相随。
　　象牙塔的裂隙之外，是更广阔却也布满无形枷锁的世界。她重获了行动的自由，但她的信息、她的环境、她的行为模式，都已被纳入一个庞大而隐秘的监控网络之中。
　　自由，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无声的监视与评估。她站在窗边，如同置身于一个无形的生态箱中，箱外是无数双冰冷的、分析的眼睛。
　　她缓缓闭上眼睛，让意识沉入RS态的深潭。这一次，她不再试图感知窗外的绿意或城市的喧嚣，而是将意念投向那无形的、笼罩在周围的监控网络本身。她要感知那冰冷的“注视”，感知那数据流的轨迹，感知那精密仪器运转的微弱脉动。
　　她要在这片被标记的阴影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低熵的生存路径。归途的阴影，将成为她新的观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