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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以二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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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眠再说不出话,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清亮眼眸里慢慢滚出泪水,顺着他脸颊滑落至雾气中消失不见。
我托着他的身体不知所措,隐约明白这就是他的结局——这是魂魄被重创后即将消散的征兆。
他拼了命,抓紧我袖口,眼珠慢慢转向一个方向,随后将我轻轻一推,手臂垂落下去。
他指示的方向在我看来仍是一片迷蒙,我回过头来,他已经闭上了眼睛,魂魄正肉眼可见地崩碎。
千万里路程在我脚下缩地成寸,我托着他身体,走得比烛龙更快,直到穿过那道微透的屏障,脚步猛然被自己魂魄胀缩疼痛拽停,我狠狠地皱眉,但疼痛很快消失不见,像一滴水汇入大海。
原来无极海之外,不是一片混沌。
我的视线匆匆掠过眼前天地,将云眠放在烛龙背上,奔向前方战场。
交战双方胜负分明,明显处于劣势的那个人长着一张云眠的脸,身上血迹斑斑,落魄绝望,但仍然不肯束手,操纵着自己的法器抵御对手攻击,一道又一道银色剑光杀他的防护,那搏命祭起的防护罩裂痕处处,随时都会崩坏。
磅礴灰雾从我手心奔涌而出,在空中汇集成一条长鞭,将银色剑光缠缚捆绑,远远甩了出去。
我转身面对这剑势的主人,韶光在我手臂上流动跳跃。
那是个很美的人。
即便在这样险境,面对如此凶狠法术,我也不能不承认他美色杀人。
他满头白发在风里翻飞漫卷,手上悬着一把细剑,也是白色,面上古井无波,如同一座杀人的冰雕,剑光从细剑源源不断射向我。
但那些光芒瞬间就消散无踪,他双眸微睁,随后提起嘴角,声音轻柔,但穿过漫长距离和呼啸剑风落进我耳朵:“你醒了。”他收手回剑,整了整自己衣冠佩剑,微笑着看我。
我没理他,转身扶起那个“云眠”,他状态并不比真正的云眠好多少,口中漫出不可计数的鲜血。
他的瞳仁将将涣散,眸光深沉,每说一个字就吐出更多血来:“你是……那个……神……”
“我是......人间......的仙......修,云舒……”他像云眠一样抓紧我袖口,死死盯着我的眼神也与云眠重合,“救救我们……为什么……看……不到……我们……”
我听得似懂非懂,看他魂魄也同步云眠,已经四分五裂了。
他猛地抓紧我手腕,力气极大,刹那间七色流光从他指尖没入我身体,我下意识地收手都没能阻止。
那光芒有如实质,火焰一般从我的腕脉一直燎遍整具身体,驱散了我身体里聚集的雾气,我视野里世界突然如此鲜明生动——云舒的脸庞原来也很美,这方天地与无极海大不一样,每一道雾气都像一条由亿万微光汇聚而成的长河奔流,天边显露的一缕金光居然让我睁不开眼。
“别担心......”他说,血液似乎被他吐干净了,他的脸色越来越轻薄苍白,“这是我们......供奉给你的力量,”他最后捏了一把我的腕骨,“你......救救他们。”
“救谁?”我抱着他,他的身体越来越轻。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身体瞬间化作一道轻烟。我转头看向烛龙那边,那里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轻烟散开。这两股消散的烟尘让我头痛欲裂。
我伸手覆上额头,试图寻找方法缓解这一阵疼痛——自我醒来,还没有这样疼过,这让我茫然又气愤。
眼前影子一晃,几缕白发飘进我视线,那冰雕一般的美人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我的前额,他说:“我可以帮你……”
韶光从我大臂脱落,变成一条灰色长鞭,我狠狠将鞭子挥向他。
长鞭破空猎猎,卷起万千尘雾,他旋身躲开,长发在风中四散,像一只雪白的羽翼,脱落漫天丰茂羽毛。
他退后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皱眉看着我,手上细剑早就已经收起来了:“你……”
我在他话音落地之前再次挥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打断他,鞭子矫健如破海游龙,嘶吼飞扑,罡风猛烈,将他柔顺长发撕开扭曲,不成体统。
他伸手在身前一划,我的长鞭击中一道透明屏障,天地微颤。
烛龙长鸣一声,飞身而起在我头顶盘旋,龙身黑金花纹交错浮现,红色鳞片如同鎏金烛泪。世界在他的嘶鸣中彻底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澎湃混沌之力从我体内汹涌奔出,与韶光合二为一,变成一柄巨大的棱刺向他而去。
视野漆黑一片,我听到短暂的一声利器相击,那个人声带着一点猝不及防的错愕响起一瞬又立刻消失。
韶光回到我手里,没有见血。
我不依不饶地追上去,长鞭脱手向前缠缚,要将他捆起来动弹不得。利器相击,铿锵作响,偶尔瞥见那人细剑翻转的冷光上下翻飞,一味防守,但并不显得左支右绌,反而极其潇洒飘逸,像是在陪韶光进行一场不费力的试炼。
我愈打愈烦躁,这人动作招式我都熟悉,但无论怎样,也近不得他身。
一声长笑打破四面寂静,随即天光大亮:“今天的极乐天这么热闹,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我抬头一看,这人不请自来,驱散了烛龙的结界,满身金色神光辐照,正斜斜倚着天马看向这边。
他与我对上视线,还跳下马兴高采烈地向这边挥手,身侧天马晃晃身子,将一柄长弓抖落他手中,他引弓搭箭,冲我一笑。
我指指他的方向,烛龙一声嘶鸣,拦在他身前。
韶光被我召回重新变回臂钏缠绕在我手腕上,我体内神力浩浩奔涌,如同灭世的洪水将那片银色月光吞没。
我清晰地看到他笑了笑,随即伸出一只雪白手掌柔柔地画圈,一层又一层波纹在他身边荡起,我的神力被无形风暴卷去最深的海渊,力道逐渐消解至不见。
“你太愤怒了,”他温和地说,“还没有回忆起正确的对敌方式。”
我停下手,手心浮出几个清透的灰色光轮,遥远的无极海深处传来低声嗡鸣,与我身体形成共振,这方天地开始震颤——这就是云眠所说,“无有不应”的无极海。
这个人了解我,熟悉我的作战方式,可云眠自称是我的侍从,他杀了云眠,挑衅我的存在,我自然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更气愤的是,云眠虽然瞒我,没有给我明确答案,但他一死去,我连仅有的线索也断了!
光轮摇转不停,他微笑着点点头:“这样才是对的。”
语气理所应当,仿佛他是那个足够有资格教导我何为对错的人。
“你到底是谁?”我这样问,动作却不停,掌心光轮呼啸急行向他,边缘锋利,几乎要灼伤某双眼睛。
他挥剑格挡,姿态曼妙,长发衣摆都在风中舞蹈,一边防御还能一边柔声向我解释:“我是太一。”
我不知道太一是谁,因此再次挥动手臂,将所有神力化为极细极薄的尖刺发起又一轮攻击,那是真正的牛毛细雨,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只能看到一大片灰雾向他的方向蔓延。
他终于站定,不再展示他那游刃有余的嚣张姿态,伸出单手成拳,随后缓缓张开手掌,一股磅礴神力从他掌心涌出,形成一道流光溢彩的盾,所有的尖刺撞上去就直接消融。
但细雨之后还有一个我。
我以身化剑,也毫不犹豫撞在了他的盾上,痛得我几乎要喊出声,但又死死咬着牙要将他的盾击碎——我要他血债血偿。
两股浩荡神力相互抵触,太一轻轻皱起眉,像是不赞同,又像很担心,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此时天色忽变,西方极亮,东方极暗,天地间光明西行,被那名驱散烛龙结界的来客聚集于手中,金光化为长箭,弓弦铮鸣,长箭出手,直取太一侧颈。
太一神色一冷,一手攥拳挡住我的力道,一手化出细剑精准挥斩,将那支暴烈的金箭劈开,又一翻手,掌间万千银剑裹挟风雪直扑金箭之主。
此时已成夹击之势。
我愣了一瞬,虽然不知这人为何帮我,但大好机会,岂能错过?我将剑身也化作一柄薄如蝉翼的剑,反复撞击他的盾,叮当之声不停。
太一并不看我,也无暇顾及他的盾快要被我凿穿,只盯着向他出手的不速之客,银剑金箭穿梭往返,二人也打得有来有回。太一白发几如浮云,飘飘摇摇在他身后飞舞。
叮——
太一盾碎后退,指尖飘出一点银色血液,似乎是被我剑势所伤。他看了我一眼,随即旋身而起,彻底不再管我,提剑追杀那人,姿态轻盈,但出手狠厉,如同泄愤。
我正想乘乱追击,手中光轮再起,还未出手,便有另一股力量从东方而来打断我攻势,它浑厚却柔和,将我的神力引导向天边而去。
我退后几步,眯着眼看向东方天际,一道模糊的人影从虚空中缓缓浮现,身上也着白袍,肩膀袖口隐约浮现锦簇蓝色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