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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信念之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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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蝉没有死,准确来说,他只是神魂离体了。
至于为何如此,他不清楚,但想来跟面前的老秃驴有关。
承明尊者口中神神叨叨的念词终于停歇,他凝神敛息,双目轻阖,指间结成法印。与此同时,一道苍老的虚影从他身体里缓慢逸出,悬于虚空。
夏秋蝉以为会飘出别的什么人或是魂灵,然而并不是,那道虚影仍然是他,老枯树般的面容,纵横交错的皱纹,干瘪的身体。
这情形也太诡异了,一个肉身,一个灵魂,还有一个金身佛像。
全都是承明尊者,全都佝偻着身体,显尽风烛残年之态。
大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还在折腾什么?好好安度晚年不香吗?
夏秋蝉俯视着盘坐在地的承明肉身,注意力落在了承明尊者光洁头颅的戒疤上,一时没忍住,沉痛开口:“大师,您头上的戒疤好像有一颗没有排整齐。”
地上的承明肉身颓丧,飘在虚空的承明虚影蓦然睁开双眼,视线落在夏秋蝉身上,幽幽叹气:“你来了。”
夏秋蝉:“……”不是你这老秃驴把我给弄来的吗?
“大师,你糊涂了。你忘记你抓我来是干什么的了?”他贴心提醒。
承明尊者苍老的声音缓缓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原本只是需要神君帮个小忙。”
夏秋蝉道:“我不是神君。”
承明尊者深吸一口气,浑浊的双目再现痴迷之态。
“神君之气,骗不了我,骗不了我!”
来了来了,死变态又出现了!你说是就是吧,夏秋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直击主题:“你所谓的小忙,是要借助我的‘大气运’助你飞升?真是难以置信,这说出去谁能信?某著名佛修大师的毕生愿景,竟然是飞升成仙。”
承明尊者默然不语,他目光放远,似落入无尽虚渊。
“飞升成仙是老衲年少的心愿,那时天下灵气充盈,万物有灵,只要努力修行,便会得到天道认可,从而飞升,位列仙班。”
“可惜突如其来的天劫改变了这一切,我与众多修仙者共同参与对抗,辅佐神君们渡过天劫,可你们这些神君,竟然在风波平息后选择与世隔绝,隐遁起来,让人再也无法寻到仙界的踪迹。让原本触手可及的仙界成为遥远的传说!”
“自那次天劫后,天下灵气便如缺水的枯泉,从此变得稀薄,修炼不易,飞升更难,纵使天骄,却从无一人飞升。”
“纵然该修佛道,但我年少的心愿却从未放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坚固。我已窥得天机,仙道之门近日已然重开,上天垂怜,机缘降世,必然是因为我多年的虔诚信念感动了天道,给了我这个机会。”
夏秋蝉被这番言论震得外焦里嫩,他无语至极,诚恳评价:“你或许很虔诚,但你如何确定‘仙道之门’是因你而开?”
没记错的话仙界看好的飞升名单中可没有承明尊者的名字。
“摄取无数人纯粹的信念集合在一处形成澎湃的信念之力,当然可以感动天道。”承明尊者目露希翼,身后的金身佛像佛光乍现,隐约有如泡沫之物在佛像周边漂浮。
“我猜你身后那座金身,便是封印‘信念之力’的地方,祭祀大典,便是你借祭祀之名助你飞升的契机。”夏秋蝉道。
承明尊者并不否认。
“天时地利人和,已经齐备。飞升之事,势在必得。”
“……承明大师,你真的太迷信了。”夏秋蝉无法理解,“而且摄取民众的信念,如此匪夷所思,不择手段,也要飞升成仙,你当成仙真的有那么好吗?又值得吗?”
承明道声音暗沉,低沉怪笑:“当然值得,那帮信众,能奉献出信念之力助我飞升,实乃他们毕生的荣幸。”
夏秋蝉道:“你又如何确定信念之力必定能可助你飞升?”
承明尊者眼现一丝茫然,转而散发一股不可名状的气息:“必须功成!我必须飞升!如能开启这道先河,打破仙凡之间的壁垒,接下来将惠及多少人?人世间那么多的修仙者,汲汲修炼几百年,却始终触及不到仙人的踪迹,只能抱憾终身,枯坐此生。”
“我曾亲眼见证过修仙界的辉煌时期,又如何甘愿它就此落魄!”
修佛之人,执念成仙。夏秋蝉不知道该说什么,承明尊者的志向可以说是很伟大,但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志向,如此剑走偏锋,又何苦?
夏秋蝉道:“贵派觉怀,尊者可还记得?”
“觉怀?”承明尊者不屑冷笑,“他只不过是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叛徒罢了,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夏秋蝉道:“我只是想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他在青石桥所做之事,视人命如草芥。你却说你要送后世一个大礼,可在此之前,已经有无数信众因为你的行为而失去生命,无论这个‘大礼’是什么,必然是踏着他人骨血来成就的,你与觉怀,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承明尊者摇头:“不管他做了什么,归根结底都只是为了满足他的个人私欲,他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在悖逆老衲的初衷。”
“而老衲所做之事,不为私利,是为天下生计,这是小我与大我的区别,与觉怀的滥杀无辜有着本质的不同,老衲所坚持之道,天地可鉴。纵然路途之上有人牺牲,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倘若功成,必会福泽后世,这是他们的福气,更是他们的功德。”
“……”不愧是同一个寺里出来的,就是爱用长篇诡论给自己的行为洗白。
不过夏秋蝉还是在承明的言语中抓住一点关键信息——倘若功成。
也就是说承明尊者所做之事,即便倾尽全力,失败的概率也该是很大。
承明尊者却像是陷入某种不可自拔的执念中,忽的激动起来:“你说!仙界为何要隐匿起来?!你们这帮神君,为何要抛下我们这群修仙者!凭什么不让我们飞升?!你说,仙界到底藏在哪里?!”
不是还在信誓旦旦说什么小我大我吗?口风怎么说变就变。
“大师,你冷静一点。”夏秋蝉虽然反感仙界,但这个时候,还是必须揭露事实,“仙界隐匿并非本意,是因其自身难保,甚至面临灭族风险。”
承明尊者道:“我不信,就是你们这帮虚伪的神君,自己飞升后却要断后人生路,天劫来时要我们去抵挡,约定事成之后必可位列仙班,现在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了我一个,仙界却了无踪影,既然神君的承诺无法兑现,那我必须得到天道认可,亲自飞升,揪出仙界!”
疯了疯了!看起来承明尊者应是常年处于对神君即神往又怨恨的割裂心态中,早已疯魔。
“大师,自欺欺人可不好,如果你有百分百的抱把握,还抓我这个‘大气运’之人做什么?”夏秋蝉道,“无非是想提高成功概率罢了,这说明你的心里也是无法确保万无一失的。”
听闻此言,承明尊者忽然冷静下来,露出一丝诡异至极的笑来,苍老的嗓音低沉暗哑。
“是的,所以我说原本的计划是需要大气运者帮个小忙。”
听此一言,夏秋蝉顿觉不妙。
“现在,因为你神君的身份,更完美的计划已经出现。”
随着承明的话落下,二人所处的空间随之变幻,星幕垂垂而落,星云若流水迭换。须臾,他们已置身一片浩瀚星海之中。
水光流转,纵横交错,铺展成一面巨大的棋盘横亘在两人中间。
那漫天的星辰,似也要做这棋局之子。
承明双眼微眯,似乎在看一个猎物般死死锁在夏秋蝉身上,让他极为不舒服。
良久,承明的情绪冷静下来,与方才张狂之态判若两人,他深深注视了一眼夏秋蝉,并不管夏秋蝉答应与否,皮包骨的干枯手指慢慢执起一枚落在手中的黑棋。
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沙哑苍老的声音响彻星空。
“所以,神君,下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