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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Eight minutes after the sun di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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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花屋镇回到雨棠县青鸟镇,钥匙打开尘封的门。无人居住,内里裹上厚重的灰。
“小宋?”
邻居听着声音出来,看到是他说忙说等等,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这是曼莎寄过来的,罗姨她……她现在不在了,没人去领,我就先代领了,等着你俩哪天回来。”
“谢谢。”宋敛旭接过,进门。
盒子不小,里面装着是几十捆现金和一封信。
——奶奶,我和宋哥遇到了宋哥的同学,一起合伙做了点生意,赚到钱了,我的病能治了,还有多出来的钱都在这里,够治你的病,你赶快拿着钱去见医生,不要再拖下去了,医生说过你的病现在还有希望治好,不要再耽搁,我和宋哥现在还有点事要做,要过段时间才能回去。
手写信。无论是直接汇款还是通讯器发消息都比现金和信更方便,更及时,能在对面发来消息的下一秒进行回复。很显然,写信人不想得到回复,避免更深的交流和详细的解释。
罗奶奶是收养朱曼莎的人,朱曼莎和宋敛旭一样是孤儿。在宋敛旭养父母还在世时两家就是邻居,养父母去世后,是罗奶奶在照顾他。
他身边的人似乎总是被病痛折磨。他的养母是病走的,一起长大的朱曼莎一直是病着的,后来就连罗奶奶也生病了,和他的养母一起病走了。他带着不知情的朱曼莎去了花屋镇。
离开青鸟镇是朱曼莎提的,她说她的病不想治了,奶奶的钱要留着治奶奶,不想再让这钱花在她的身上,也不想让奶奶看见她的病态。刚收到医院里罗奶奶的死讯,宋敛旭说好,借着买票的由头拿走她的通讯器,删掉和医院的聊天记录。
听说花屋镇的布局和青鸟镇相似,两人去了花屋。宋敛旭早就该返校了,一直请着假,朱曼莎催着他过去,于是他去了,再回来时朱曼莎不见了,只在桌子上留下两人几年前买的迷你录音机。
现在,几个月后再次回到青鸟镇,只有他一个人。
从房间里退出去,脚踩上一节节台阶。耳机蓝牙连接,几厘米大的录音机握在手上。左耳是朱曼莎带笑的声音,右耳是高台上的风声,整个小镇的景象在宋敛旭低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宋哥,在你去学校的时候我写了段歌词,叫做《告白》,我唱给你听呀。”
她将情绪压下,带着笑。
“时间如此匆匆”
“我们携手同舟”
“阳光、雨滴”
“我要以此歌颂”
“将要遇见的汹涌”
“也许死亡没有那么浓重”
“放轻松”
“我不想看你悲痛”
“也许生命如天上彩虹”
“不会停留”
“也不会永远消失云中”
“放轻松”
“放轻松”
“不要因此悲痛”
“别担忧”
“别担忧”
“我愿意先飞入云中”
“向前走”
“不要为我停留”
“我已接受”
“不会因此而泪流”
“别拯救”
“无需为我奋勇”
“我已接受”
“困住你让我心忧”
“别拯救”
“向前走”
“放轻松”
“别担忧”
“你要做我不消失的彩虹”
所有声音顿住,又一次播放。
“宋哥,在你去学校的时候……”
又再一次,如此循环。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二零三八年二十七日下午六点四十,上区莺如市,莫氏大厦,破损的录音机被递到莫彼眼前。
“宋先生跳楼了,这是在他手里找到的。”
没有接过,莫彼看向坐在对面的父亲莫长鹰,听着他将一切道明。
指环收到的消息,说莫彼遗失的双胞胎妹妹也许在花屋镇,要她尽力找寻。白布后的标本是谁不言而喻,做下这种事,别说顾辛是叛徒,就算他立下过大功也得死在莫氏的枪下。
莫长鹰的眼神凝重,他回忆,“在E之前我有个助手Axe,我很信任他,一切重要的事都交由他着手,没想到他是程氏派来的卧底,在你母亲生产那天,他绑走了你的母亲和你的妹妹。”
莫彼母亲回江青的遗体在一个月后被找到,被绑走的孩子毫无线索,以为是已经遭遇了不测,找了几年就渐渐没再找了。
莫彼的呼吸沉住,“程氏?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母亲和妹妹的事,你也从来没有和我讲过。”
“程氏在你出生后半年就没了。”莫长鹰揉她的头又抚摸她的脸,“不把这些告诉你是想着这些痛苦的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莫彼,我只有你了。”
为了莫彼,莫长鹰将集团超过60%的股份握在手里,用一系列复杂的程序让莫比成为唯一的继承人。也是为了莫彼,他将回氏的人插入董事会,让这些人全力支持莫氏与回氏“唯一”的联结。
莫彼问,“怎么找到的她?”
“卫氏。”莫长鹰答,“程氏当年还留有余孽,这十八年来他一直不敢露面,不敢用真实身份,找不到工作没有收入渐渐走投无路,他谎称手里有我们的核心代码,去投靠卫氏,没想到卫氏反手把他送给了我们。从他的嘴里我才知道你妹妹还在世,顺着他说的线索去找,一路找到了玉江市景安县花屋镇,想起你在那,有了你妹妹的消息这件事也该让你知道,就告诉了你。”
“那里的……是她吗?”
“经过基因对比,是。”
早有预感,听到确定的回答莫彼还是感到心头一沉,一种复杂的无法言说的滋味漫上喉头,努力让自己尽快接受。
莫长鹰说起对刚找回的幺女后事的安排,“你妈妈还在的时候说过,生下来的两个孩子一个姓莫,一个姓回。你叫莫彼,是我不想让你和她们一起去到另一边,莫彼,莫往彼端。你妹妹的名字前些年我一直在想,就叫回岸,想让她回来,想她从可能的黄泉游回岸上。”
“先给她办户籍,上了名,再办葬礼,让其他人都知道她是我和你妈妈的女儿,你的妹妹。”
想起宋敛旭,莫彼又问,“宋敛旭和步家是什么关系?”
莫长鹰没给出肯定的回答,“还不确定,要看步家那里给出的结果。”
说到步家,他的神色里带着愧疚,“是我连累了那孩子。步家和莫家是世交,他们家本来有两个孩子,小儿子在一岁时和你妹妹一起丢了。”
一起丢的,丢的地方应该也差不多,宋敛旭和回岸在一起八成就是步家的。
“这两个孩子本来会是一对。”莫长鹰回忆当时两家的承诺,“你妈妈和步家的夫人关系很好,当时你妈妈和秦阿姨说,如果两个人都有不止一个孩子,就让两人的第二个孩子定亲。最后却是成了这样。”
感受到莫长鹰的状态,莫彼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事实上,她也需要一个口子将这冲击带来的情感释放。
E敲门进来,恭敬地鞠躬,直起身来带出此行的目的,“步董和他夫人希望能和莫董您见一面。”
看来是宋敛旭的身份确定了。莫彼看着桌面上的录音机,步家夫妇应该是知道了这东西的存在,想要带回去。
莫长鹰让E带人进来,莫彼也从办公室离开。
二十八日,回岸的葬礼很快举行,同天一起被祭奠的还有宋敛旭,或者是说步敛旭。
步家没将步敛旭改回丢失前的名字,只是改了现在名的姓。两家人相遇,是沉默的。秦夫人先开的口,她将录音机递回来,是已经修好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是回岸是东西。”,莫长鹰将录音机收起来。
和前来哀悼的人寒暄,莫长鹰暂时离开,莫彼身边莫家那群老东西的声音不加掩饰。
“要不是回岸丢了莫氏唯一继承人的身份能轮得到她?”
“小岸在那种落后的地方都能长得这么好,要是得到和莫彼一样的资源不知道该有多优秀,唉,可惜了,说不定她的成就能碾压莫彼。”
“要是小岸,肯定不会有培养十年的副手叛逃这种事。哼,听说小岸的死因还和她亲手培养出的叛徒有关呢,说不定就是——”
“就是什么?”
莫长鹰回来及时打断了这群人荒谬的议论。他并非不知道这群人平时对莫彼的贬低,只是莫彼从来不向他提起,他也把这群人当做莫彼真正成长前的磨刀石。但今天这种场面,说这些话就太不应该了。
莫彼当然知道这些人说这些话的用意,对回岸的夸赞不是亲昵,是打压她的手段。如果回岸还在,估计得到的待遇和她差不多。或许因为姓氏会更糟。
回程的夜里,莫彼看着车窗外的天,天色透过色彩不完全透明的窗玻璃,像是添了层滤镜,两种颜色合在一起。
知道那群老东西的用意是一回事,抵抗这番话带来的影响又是一回事。莫彼难以避免的去想象回岸,想象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象有回岸在的生活会是怎样。
最显然的,如果没有绑架那回事她不会是唯一的继承人,也不会独自承受内外带来的压力。
继承莫氏是从她记事起就有的责任,如果她不是继承人,她会选择去做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的确对线下的生活感到厌烦、疲惫。她甚至产生了她自己都知道不妥当的想法,回岸凭什么能远离这些?远离她走到这一步所承受的一切。
她甚至由此更加怨恨顾辛。莫名其妙的背叛让她接受莫名其妙的质疑,投靠卫氏将手伸向回岸,短短三个月来发生的接二连三的事,都是因为顾辛。当时一枪毙了他真是让他痛快了。
顾辛啊,你真是废物,你研究的时空穿梭器为什么会失败呢?怎么能失败呢?这让她怎么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