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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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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菡呆立当场。
她太熟悉谢月臣的性格,立即便从那晦暗的眸色中看出几分寒意。
但他俊美如玉的面孔一如既往,喜怒莫测。
白雪菡默然垂眸,心中百转千回。
她烦透了,心里希望谢月臣纠正谢旭章,告诉对方,她是自己的妻子。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他冷声道:“大嫂。”
声音平静,夹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白雪菡心中轰地一声,面庞不可控制地热了起来,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似的。
谢旭章盯着二弟瞧了一会儿,对白雪菡缓声道:“咱们回去吧。”
灵芝出来为他推轮椅,白雪菡跟在一旁已手脚麻木,回头看谢月臣,试图从他面上探寻情绪。
他却不冷不热,跟在二人身后。
谢月臣边走边与兄长闲话家常,谢旭章方才的不快逐渐烟消云散。
兄弟二人又是一团和气。
只不过,谢旭章依然没有多留他,回了明熙楼便让他忙去。
芸儿把食盒递给灵芝,灵芝将药膳和蜜饯摆出来。
“一起吃吧?”谢旭章对白雪菡温声道。
白雪菡说了句不饿,转头往外面看去——谢月臣还没走,立在廊下,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她心里已冷了一大半,不知对方此为何意。
难道是暗示她不够对谢旭章百依百顺?
如此想着,白雪菡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便也坐着,闷声跟着吃了几口。
谢旭章自是高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白雪菡能够感觉到外面的那道冰冷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她心里烦躁,已经不想再去看。
用过了饭,谢旭章吃了一块儿她带来的蜜饯,虽受用,却怕克化不动,一时不敢多尝。
再看白雪菡模样,却发现她左边眉毛有些淡了,想是出门急了。
谢旭章笑道:“你急着过来,却也把眉画完了才好。”
白雪菡愣了愣,连忙叫丫鬟捧来镜子,果然见两侧深浅不一。
芸儿“呀”了一声:“我忘了给夫人画眉。”
以往谢月臣在家,都是他给白雪菡画的,所以芸儿留着不画。
但白雪菡这两日跟他不好,也不敢叫他画,今早便自己描了两下,心不在焉,却也没在意。
她原不爱调脂弄粉,但因天生眉若青烟,人都说看着可怜,所以平日里多用远山黛遮一遮。
她顶着这个模样走了半天,竟也没个人提醒,白雪菡讪讪一笑。
谢旭章温声道:“灵芝,去取眉笔来。”
白雪菡接过,正准备对着镜子补一补,却被谢旭章拦住。
“我来吧。”
白雪菡闻言一僵。
男女授受不亲,画眉乃闺房之乐,她与谢旭章并非真夫妻,岂能如此?
谢旭章已从她手中拿过眉笔,摇着轮椅凑近,男子温热的呼吸迎面拂来。
他身上的药香味儿清苦,若隐若现一丝回甘,倒不难接受。
白雪菡抬头,撞进谢旭章炽热的眼神里。
他如痴如醉地盯着她,如同欣赏一件渴望已久的宝物。
白雪菡心中一震,忍不住朝他身后看去,寻着谢月臣的身影。
却见谢月臣立于廊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冷淡地用口型吐出两个字:“听话。”
白雪菡如堕冰窖,寒意由心底蔓延上来,笼罩全身。
谢旭章托着她的下巴,细细为她描眉,他的指尖是温凉的,与谢月臣不同。
她不知谢旭章是否能看得出自己僵硬的神情,总之她手脚麻木,已是掩饰都来不及了。
“怎么了?”谢旭章道,“你抖得厉害。”
不知何时,外头已没了谢月臣的身影。
白雪菡嗖地站起来,倒把芸儿吓了一跳。
她垂眸,看见谢旭章惊异又关切的神情,勉强笑道:“这屋里有些冷。”
“灵芝,让她们添些炭火来。”谢旭章旋即道。
下人们看情形不对,皆应声出去了。
谢旭章又让芸儿和福双先出去。
二人觎着白雪菡的脸色,一时不敢动弹。
白雪菡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的反应失常了。
她虽恨不得即刻把真相告诉他,却也知道,若果真如此,自己往后在谢家定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你们去取我的手炉来。”
有了主子的明示,二人这才告退。
屋里只剩下谢旭章和白雪菡两人,谢旭章轻声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白雪菡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去,微笑道:“大爷何出此言。”
“你好像很怕我,”他苦笑道,“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你还帮我吵过架,记不记得?”
“……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
“你说得是,可我不希望同你生疏。”
谢旭章握住她的手,白雪菡瞬时僵硬,他察觉到,有些尴尬地松开她。
“我们虽然是夫妻,妹妹却好像跟我并不亲近。”
谢旭章只以为是自己昏迷了这半年,白雪菡受了太多委屈,所以心中有气。
“你放心,今后有我在,你再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了。”
白雪菡道:“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
她斟酌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不明白,大爷为何会选中我呢?”
她只是一个身世不清白的庶女,才干平平,性情普通。
当初国公府提亲时,白雪菡便觉稀奇,谢家大公子要什么人没有?何以偏偏属意于她?
虽有几分儿时的情分,到底也时过境迁了。
后来得知,是因为谢旭章病入膏肓,性命垂危谢家才选她冲喜。
她想,多半因为她无人倚仗的。
换作旁人有父母爱护,又岂会将女儿送去守活寡。
如今令白雪菡心中不解的是,谢旭章竟真有意于她,而且执念颇深。
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金陵那年,于妹妹而言或许只是寻常日子,于我而言,却是此生最快活的时光。”
谢旭章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寻常孩童能跑能跳的时候,他都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
因着他的病,同龄人都怕他,只因为他的身份才对他毕恭毕敬。
白雪菡是唯一的不同。
谢旭章看得出来,这个小他五岁的妹妹也不算喜欢他,可她并不怕他。
他从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孤独。
谢旭章道:“醒了这么久,还没有跟你说过真正的心里话,是我的不是。”
白雪菡羽睫轻颤,摇了摇头。
“往后既然要做夫妻,自然要坦诚以待,” 他继续说,“妹妹有什么话,只管嘱咐我。”
她怎么敢告诉他,自己已经跟他弟弟做了夫妻。
“大爷……”
“该叫夫君才是。”
他的笑容烫得她心慌,白雪菡不知所措,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借口不适落荒而逃。
芸儿正念叨着奇怪,还没到十二月,夫人怎就冷到要用手炉了?
忽然迎面撞上一个人,她定睛一看:“夫人!”
白雪菡脚步慌乱,险些被她绊倒。
福双也迎了上来,搀住她:“这是怎么了?跑得满头冷汗。”
白雪菡回到罗浮轩时,不见谢月臣的踪影。
她心里乱得很,无暇理会他去了哪里。
起先婆母只说,是瞒着谢旭章一段时日,再缓缓地告诉他。
可如今这般情形,谢旭章已完全把她看作是妻子,而她真正的夫君谢月臣却充耳不闻。
白雪菡不敢去想,往后该如何。
她也无心过问今天的家事了,沐浴更衣,一头扎到床上,裹紧被子阖上双眼。
她心里乱得很,让她歇歇吧。
谢月臣从外边回来,便见福双和芸儿满面不安地站在屋前。
“二爷,”福双见了他,忙道,“夫人一回来就睡下,一天了都没传饭没起来,唤她也没有动静,不知……”
谢月臣道:“你们不会进去瞧瞧?”
芸儿忙辩解:“夫人锁了门,吩咐人不许打扰。”
他进前推了两下,果然从里面锁起了。
谢月臣眉头皱得更深,拍了几下门。
福双跟着喊夫人。
无人回应。
“许是睡沉了……”李桂说着。
“钥匙在何处?”
福双道:“夫人都收着的。”
谢月臣不再废话,直接抬脚把门踹开,众人吓了一跳。
屋里萦绕着安神香的味道,他快步走进去,四周扫视了一眼。
空无一人,只有床上的香帐垂下来。
谢月臣掀开帐子,从锦被里把人掏出来。
白雪菡紧紧地闭着眼睛,莹白的小脸泛着薄粉,嘴唇殷红。
他伸手一摸她额头,烧得滚烫。
谢月臣立即叫人去请大夫,福双芸儿等人跑前跑后,打水取帕子。
小厮请来大夫,福双将人引进来,只见屏风后是谢月臣抱着白雪菡,正用巾子给她擦脸呢。
“二爷,大夫来了。”
谢月臣让开位置,又把帐子放下来,露出白雪菡一截手腕。
大夫把过脉,说是劳累操心太过,再加上急火攻心,偶然被风扑了,这才烧起来。
谢月臣听罢,面上如同覆了一层寒霜。
这女子怎生这般无用,好好地待着都能气病,不知还能做什么。
大夫开了几帖药,他谢过便让李桂给些了赏银送出去。
“今日在明熙楼又做什么了?把她吓成这样。”
福双听他语气里透着一股寒意,小心答:“夫人说冷,叫我们取手炉,才取回来便撞见夫人从明熙楼快步走出来,那时脸色便不对了。”
谢月臣眸色愈发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