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象星座的心动说明书》东序丶

1、流言1

　　“刘楹，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行不行呀？”
　　面前的女生期期艾艾，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羞涩，还有一点点带着打趣的狡黠。这样的表情我再熟悉不过，熟悉到几乎有些陌生，仿佛它已经成为某种仪式化的问候，专门用来刺探我的内心。我站在香山中学高一（4）班的教室门口，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眼中闪烁的好奇光芒。那光芒里藏着期待，期待从我这里挖出点什么秘密。
　　我甚至不用开口，就知道她想问什么。教室里总是有些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总能钻进我的耳朵。关于我和秦宇的流言，像夏天的风，飘忽不定，却无孔不入，在班级里、走廊间、甚至整个年级里四处游走。我可以装聾作哑，但那并不能让它们消失。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语文书，空白处写着几个歪斜的字，像是某种无意识的涂鸦。
　　“好呀，什么事？”我抬起头，微微一笑，摆出那种职业化的假笑，温和得像个公式化的答案，滴水不漏。
　　“你和秦宇的流言是真的吗？大家都说你们那个那个呢。”她压低了声音，眼睛却亮得像在挖掘宝藏，带着点不怀好意的促狭。
　　果然是这个。我心里撇了撇嘴，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平静地回应：“没有，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她带着几分遗憾又几分满足的神情离开了，像是完成了一场例行的八卦任务。我看着她的背影，脚步轻快地消失在走廊尽头，思绪却像被风吹起的落叶，飘回了很久之前。
　　2005年，夏。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班级女生的“茶话会”。说是茶话会，其实简陋得可怜，只有小卖部里买来的辣条、炸土豆片，外加一瓶可乐，分在每个人自带的水杯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那是大课间，跑完操后难得的15分钟休息时间，操场上的喧闹渐渐散去，教室里却热闹起来。一群女孩子围坐在教室后排，桌子上摆着零食，脸上带着兴奋和好奇，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咳咳，”张晴清了清嗓子，像是会议主持人般郑重其事，“我们今天来问点刺激的！”
　　“刺激的？什么什么？是不是班上有新情况！”李芸丽的声音尖锐，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她是班上消息最灵通的小团体之一，总是能挖到最新鲜的八卦。张晴、舒子瑜和她组成的小圈子，堪称班级的“情报中心”。
　　“是有一个，不过先不说，咱们先来讨论讨论，你们看咱们班哪个男生最帅！”张晴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挑逗。
　　这个问题一出，空气里仿佛多了几分暧昧。女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颊微微泛红，有的低头抿了口可乐，有的假装整理书包，掩饰自己的局促。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课间“聚会”。刚刚转学没多久，我对班上的男生还不太熟悉，坐在角落里，手里捏着一片土豆片，眼睛却忍不住偷偷观察周围的反应。怎么第一次就问这种让人难为情的问题呢？我咬了口土豆片，咸辣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心跳却莫名有些快。
　　“何雨？”有人犹豫地开口，声音小小的，像在试探。
　　“不能吧，何雨虽然成绩很好，可是他长得看起来年纪比我们大很多哎。”另一个女生立刻反驳，皱着眉头。
　　“于香剑？他长得不错哎。”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带着点兴奋。
　　“可是他成绩不好，感觉是那种坏坏的。”有人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屑。
　　“哈哈哈哈，可是我看好多小说里就是这样的是男主角嘛！”李芸丽咯咯笑着，眼睛弯成月牙。
　　“你是不是最近《麻雀爱革命》看多了？”张晴翻了个白眼，引来一阵哄笑。
　　“我觉得是江潜哎……”一个细细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钟。我的呼吸不自觉地慢了一拍，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江潜……当然是江潜。那个名字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所有人都停下来，认真思考。
　　我低头盯着手里的可乐杯，假装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掩饰心里的波澜。江潜的名字一出现，空气里似乎都多了一丝温度。可是我不敢说，说出来，不就暴露了我好像很关注他一样？才不要这样。
　　“那……确实……江潜长得又好看，成绩也是最好的，体育也不错……”一个女生慢吞吞地说，像是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和何雨不是一直在争第一第二吗？”有人补充。
　　“他和何雨不一样，而且他第一多一些好不好。”张晴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在捍卫什么真理。
　　讨论到这里似乎尘埃落定，大家不再争论，答案仿佛已经呼之欲出。我偷偷抬起眼，看了看周围的女孩子们，她们的脸上带着或羞涩或兴奋的表情，眼神里却都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那你们说他会喜欢谁啊？”张晴突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眼睛凉凉的，带着特有的八卦味道，“我听说啊，一年级的大家刚刚报名的时候，他抱住徐敏说很喜欢她哎！”
　　“真的假的？”李芸丽瞪大了眼睛，“大家不是说他和林翊佳很配吗？刚好林翊佳也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女生哎。”
　　“我觉得和蓝静怡更配吧，她成绩不错，唱歌也很好听呀。”另一个女生插嘴，语气里满是憧憬。
　　“舒子瑜吧，他们好像青梅竹马……”有人小声说，像是怕被反驳。
　　这样的讨论像一团火，烧得越来越旺，让我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那个名叫江潜的男孩子的受欢迎程度。他的名字像个光环，笼罩在每个女生的心头，点燃她们的幻想。我低头咬了口辣条，辣味冲得眼角有些湿润，心里却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可是，那个讨论里，从来不会有我的名字。
　　我只是个新来的转学生，安静地坐在角落，像是隐形人一样。没有人会把我的名字和江潜放在一起，也没有人会觉得我有什么特别。或许是因为我太普通了吧，成绩不算顶尖，长相也不出众，性格也内向，总是慢吞吞地适应新环境。我甚至不敢抬头，生怕别人看出我在意这个话题。
　　同样是，2005年的春天。
　　那是一个明亮的课间，我坐在新教室的座位上，低头整理书包，周围的一切都还带着陌生的味道。九明是子弟小学，同学们大多住在学校附近的家属区，彼此熟稔，像个大家庭。而我，刚刚搬到紫薇郡的新家，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发呆。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课桌前，修长的手臂撑在桌面上，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抬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你是住在紫薇郡吗？”他问，声音清朗，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是，我住在香山紫薇郡十四栋302。”
　　他笑了，笑容温暖得像夏天的阳光：“我是江潜，我家也快搬过去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吧。”
　　“好……”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心跳却漏了一拍。
　　说实话，我完全没料到会有人这么说。搬家到紫薇郡后，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走那条长长的林荫路，习惯了耳机里的音乐和自己的影子为伴。小学的生活简单而单调，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江潜的这句话，像一束光，猝不及防地照进我的世界。
　　“我们一起回家吧。”
　　这句话像一颗种子，埋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我开始期待放学后的那条路，期待他的身影，期待他温暖的笑容。可是，承诺总是比兑现来得容易。江潜的家最终没有搬到紫薇郡，我也没有等到那个一起回家的日子。
　　四年级、五年级，时间像流水一样过去，我几乎已经对这件事不抱希望了。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又出现在我的课桌前，笑着说：“刘楹，明天一起回家吧，我家搬到紫薇郡了。”
　　我愣住了，喉咙里像堵了什么，半晌才挤出一个“好”字。
　　高一的教室里，我合上语文书，江潜的名字已经被我划得面目全非。我转头看向窗外，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生活像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而我，只是河边一块安静的石头。
　　刘楹，G城香山中学的高一学生。
　　江潜，G城实验三中的高一学生。
　　我们分隔在两座不同的学校，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们还在同一所学校，我的名字会不会也出现在那些八卦的讨论里？会不会有人觉得，我和江潜的名字放在一起，也挺般配？
　　可这一切已经无从考究。
　　我收拾好书包，背上背包，走出了教室。夕阳西下，街道上人来人往，我插上耳机，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地走回家。耳机里放着一首老歌，歌词模糊不清，却让我莫名地想起了那个夏天，那个温暖的笑容。
　　“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