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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宠冠后宫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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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传出皇帝于静养期间离奇失踪的消息。
皇后震怒,下令彻查。
最终,漪兰殿当值的数名侍卫、内侍因看守不力,玩忽职守被重重惩处。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所谓的惩处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关了几天禁闭,调离了原职,甚至其中几人不久后还在不那么起眼却紧要的位置上得到了晋升。
朝堂上下,对此心照不宣。
没有人再提起寻找皇帝的事情,仿佛萧彻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毕竟,有过前车之鉴,如今四海升平,太子仁孝,皇后贤明,谁又愿意去触碰这个明显是凤仪宫逆鳞的话题?
成王虽心中嘀咕,却也识趣地闭上了嘴。连最重礼法的清流们,想起萧彻在南疆的倒行逆施,也觉得与其让这么一个不定时的疯癫皇帝回来搅风搅雨,不如就此顺势而为。
毕竟,太子萧陵是皇后一手抚养教导,聪慧仁厚,名分早定;而皇后摄政多年,政通人和,威望卓著。
于是,在一片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朝野上下迅速接受了“皇帝于静养中不幸走失”这个说法,并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新帝的登基大典上。
是日。
重重宫阙的琉璃瓦上凝着晓霜,恍若天神洒下的碎玉。
丹陛两侧,仪仗森列,旌旗在微曦中泛着幽光。
文武百官早已按品阶肃立在太极殿前,着绛紫、朱红、青绿各色,静默无声。
忽闻静鞭响,礼乐随之大作,韶乐、鼓吹依次奏起,钟磬笙箫之音恢弘磅礴,直上九霄。
只见御道尽头,仪仗缓缓前行。金瓜、钺斧、朝天镫,在天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芒。
随后是掌扇、宫灯,以及那些捧着宝玺、敕符的内侍,步履整齐划一,面容肃穆。
两道身影并肩而来。
孟临渊右手牵着年仅十岁的太子萧陵。
萧陵身着特制的十二章纹衮服,那明黄的绸缎与他尚显单薄的身形似乎不甚相称,沉甸甸地压在他幼小的肩头。
十二旒白玉珠冕冠垂在额前,珠串摇曳,半遮住他清秀却紧绷的小脸。
二人就这样,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过漫长的御道。
终于行至御阶前。
赞礼官高唱仪程。萧陵依着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步骤,先是祭拜天地宗社,继而北向而立,接受百官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官展开早已拟好的即位诏书,朗朗诵读。诏书中陈述太子仁孝聪颖,天命所归,并大赦天下,改元昭明。
萧陵在孟临渊的示意下,向前一步,“众卿平身。”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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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萧陵身着杏黄色朝服,端坐在龙椅之上,虽年纪尚幼,但腰背挺直,努力维持着天子的威仪。
孟临渊依旧坐在龙椅另一侧,衮服冕旒,她神色平静地听着下方臣工的奏对,玉旒轻垂,遮住了眼底深处的思绪。
几项日常政务处理完毕后,文官队列中走出一位身着青色御史官服的年轻人,他手持玉笏,躬身行礼。“臣,监察御史陈观复,有本启奏陛下和娘娘。”
孟临渊:“讲。”
陈观复:“娘娘日前下令,为充实北方新设边军,加征一道边备饷,按田亩与丁口摊派至北方各州。”
“娘娘巩固边防、保境安民之初衷,臣深知之,亦深感钦佩。”他话锋一转,“然,北方各州去岁方经大战,民生初定,元气未复。今岁春耕又遇微旱,百姓生计本就艰难。此饷一加,虽每户不过数百文,然于拮据之家,无异雪上加霜。”
“臣恐饷银未集,而怨声已起,动摇朝廷在北方民心根基。臣恳请娘娘和陛下,暂缓或减免此饷,另寻他法筹措军费,如裁汰宫中部分用度,或由内帑暂支,以示朝廷体恤之心!”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议论声。加征边备饷是孟临渊亲自定下的策略,旨在快速强化北疆防务,以免北狄反复。
萧陵眉头微蹙,看向那御史的目光带上了几分不悦。在他看来,母后深谋远虑,所做决策无一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为国为民。这陈观复言辞虽恳切,但未免有些危言耸听,质疑母后决断。
王崇古、苏知白、谢道衡等几位辅政大臣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的笑意。
新帝终究太过年轻,喜怒形于色,还学不会藏住心事。
不过也难怪,自古君王位居九五,被臣子当面指责政令,又有几人能真正心平气和?
孟临渊沉思了一会:“观复所虑,不无道理。此事,本宫会仔细考量,着户部协同核查各地情状。”
陈观复点头,深深躬身:“娘娘圣明!臣,别无他奏。”
“陈观复心系黎民,直言敢谏,此心可嘉。赐陈爱卿蜀锦二十匹,宫缎三十匹,以示褒奖。”
陈观复连忙跪拜谢恩:“臣,叩谢娘娘恩典!”
孟临渊又处理了几件其他事务,便宣布了散朝。
“臣等告退——”
百官躬身行礼,鱼贯退出大殿。
萧陵在内侍的簇拥下,随着孟临渊回到书房。
他终究是少年心性,一进书房,挥退了左右,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不满,“母后,那陈观复虽言之凿凿,但未免过于夸大其词。边备饷关系北疆安稳,岂能因他一番话就动摇?儿臣觉得,母后决策定然无误,何须听他聒噪?依儿臣看,此等言论,直接驳斥回去便是,以免助长他人质疑母后权威之气焰!”
他年纪虽小,但耳濡目染,深知权力威严的重要性,更觉得自己的母后是无所不能的,岂容臣子随意指摘?
孟临渊正由锦书伺候着脱下沉重的朝服冠冕,换上常服。
听到新帝的话,她动作未停,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走到书案后坐下,才开口道:
“萧陵,你过来。”
萧陵走到书案前,依旧抿着嘴,显然并未被说服。
孟临渊问道,“你觉得我无所不能?”
萧陵毫不犹豫地点头,眼中是全然的信赖与崇拜:“在儿臣心中,母后之能,震古烁今。若非母后临朝,整饬吏治,平定边患,岂有今日大齐之中兴气象?”
“再无所不能的人,也有局限。我身在宫禁,每日所见,不过是各地呈上的文书奏章。字里行间,或许能窥见真相,但天下之大,州县之远,民生之微,岂是坐在殿中就能全然洞悉的?”
她淡淡道,“为君者,欲治理天下,首要便是兼听。若只因臣子所言不合己意,便一概拒之,久而久之,还有谁敢说真话?谏路一塞,耳边只剩下阿谀奉承,那便是昏聩之始,亡国之兆。”
萧陵怔住,若有所思。
朝堂上确实不是每次都是顺顺利利的就推行下去的,朝臣们并非事事都与母后一致,但母后总是会听取他们的意见,然后做出决策。
“今日陈观复所言,未必全对,但若因他官微言轻,或态度不够恭顺,便置之不理,将来再有类似弊端,谁还敢报?待到民怨沸腾、不可收拾之时,悔之晚矣。”
“记住,帝王之威,不在从不犯错,而在知错能改,从善如流。能听逆耳忠言,方能行稳致远。”
萧陵深吸一口气,郑重行礼:“儿臣……明白了。”
孟临渊微微一笑,“嗯,陈观复此人年轻,算是我留给你的辅政之才,你也可以多和他往来。”
萧陵点头称是。
其实太后并不与他亲近,照顾之事也是由宫人和他生母来的,但他莫名的很崇拜太后。
也许是因为她让他从罗氏子变成了皇帝,也许是因为她与他在史书中看到的圣主明君太过像了。
“行了,你先回去吧,”孟临渊重新拿起一份奏章,“今日的功课不可懈怠,太傅若来禀报你偷懒,我必不轻饶。”
“是,儿臣告退。”萧陵躬身行礼,退后几步,这才转身走出书房。
萧陵走后,孟临渊召来了谢道衡。
谢道衡躬身入内,神色恭谨:“娘娘。”
“陈观复今日所言,你如何看?”孟临渊开门见山。
谢道衡谨慎回道:“陈御史年轻气盛,言语或有急切之处,然其心可鉴。北方诸州确乎疲敝,加征一事,或可更为圆融。”
孟临渊慢条斯理的批改着折子:“你去查。不必惊动地方,只需将真实情形,速速报来。”
“是,臣即刻去办。”谢道衡领命
不过旬日,便陆续有密报传回。
陈观复所言虽有些夸大,但北方部分州县因去岁战事和今春微旱,民生确实较为艰难,加征边备饷虽不至于激起民变,但也会让百姓生活更加困苦。
她对谢道衡道:“既然情况属实,那便依陈观复所奏,北方受战事和旱情影响的州县,今年边备饷全免。其他北方州县,减半征收。”
谢道衡有些迟疑:“如此一来,边军饷银恐有缺口……”
孟临渊摆了摆手:“缺口从内帑拨补。北疆新设边军乃长远之计,不必急于一时,苛敛于民。让兵部重新核算,精简兵员,汰弱留强,亦可节省部分开支。具体如何平衡,你们户部与兵部商议个章程出来。”
她难道看着像什么穷兵黩武的人吗?况且一直打仗也不是好事。
“是,臣遵旨。”谢道衡躬身领命。
几日后,减免北方边备饷的诏令下达,同时颁布的还有边关官员查办革职的消息。
毕竟春旱的消息一点没上报,反而借着这个由头大兴祭祀求雨,掳掠了不少百姓的牲畜。
消息传出,朝野称颂,尤其是北方州县,百姓感念太后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