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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奈何桥流行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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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听说了吗?阳间那边比特币又崩盘了!跌得妈都不认识了!”前面一个穿着花衬衫、大裤衩,脖子上还挂着条粗大金链子(看着像纸糊的)的胖鬼,对着身边一个愁眉苦脸、西装革履的鬼大声嚷嚷,唾沫星子(如果有的话)横飞,“老子辛辛苦苦挖了三年矿!全他妈套牢了!早知道就该听你的,多囤点纸黄金烧下来保值!”
西装鬼苦着脸:“别提了王哥,我那点纸黄金顶个屁用!我老婆那个败家娘们!给我烧了一堆最新款的纸手机、纸跑车,结果呢?全他妈是期货!要等十年后才能到货!我现在连个能刷阴间抖音的玩意儿都没有!急死我了!”
“都别嚎了!”旁边一个穿着病号服、脸色惨白的小老太太插嘴,声音尖利,“你们那点破钱算什么!我孙子!我那个心肝宝贝孙子啊!追的那个什么爱豆!塌房了!被狗仔拍到同时约会八个女粉!我孙子哭得死去活来,给我烧的信上说,他都不想活了!哎哟喂,我这心呐,在下面都揪着疼!”
“塌房?哪个团啊?”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穿着校服、半边脸血肉模糊的小女鬼立刻凑了过来,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是不是那个‘地狱火’男团的主唱夜魇?我早就看他像个海王!”
“对对对!就是他!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这么渣!”老太太拍着大腿(如果鬼魂有大腿的话),“可怜我孙子,把零花钱全给他打榜了!结果呢?粉了个什么玩意儿!”
“切,夜魇算个屁,”旁边一个染着绿毛、打着鼻环的非主流鬼魂不屑地撇嘴,“我们‘忘川男孩’才是真顶流!昨天刚发的阴间新专《鬼火燎原》,销量破十亿阴德了!牛不牛?”
“牛个毛!抄袭我们‘黄泉少女’的新歌《奈何桥之恋》!”另一个穿着粉色lo裙的女鬼立刻炸毛反驳。
亡灵们七嘴八舌,话题迅速从金融崩溃、偶像塌房转向了阴间娱乐圈的纷争,各种杨逍听不懂的阴间偶像团体名字和八卦满天飞。这些声音混杂在巨大沉闷的噪音背景里,钻进杨逍的“耳朵”,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和疏离。这些人……不,这些鬼,谈论着和他生前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话题,他们似乎都无比清晰地接受了一个事实:自己死了。
死了。这个念头像冰水一样浇在杨逍头上。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滑落的裤腰,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不,不可能!这一定是个噩梦!一个荒诞的噩梦!他怎么可能和这些谈论着阴间爱豆、纸比特币的家伙一样?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黑无常停下脚步,前面似乎堵住了。杨逍烦躁地抬起头。
只见桥边靠近护栏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身影被两个穿着制式黑袍、面无表情的低级鬼差拦住了。那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小裙子、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她瘦得厉害,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同样破旧的、掉了只眼睛的布娃娃。
小女孩正焦急地踮着脚尖,努力想透过密密麻麻的亡灵缝隙,看向桥下那浑浊翻滚的忘川河水,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哀伤。
“求求你们了,鬼差叔叔,”小女孩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带着哭腔,像随时会断掉的丝线,“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我答应过妈妈的……我死了,她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她一定会来这里看我的……我答应过要在这里等她……”
一个鬼差冷漠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后面排队去!这里禁止停留!忘川河水生魂勿近,掉下去就真没了!你妈?你妈就算来了也看不见你!赶紧走!”
小女孩被推得一个踉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她抱着娃娃,无助地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桥身和汹涌的亡灵洪流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单。
这一幕,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了杨逍混乱的意识里。他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些关于跑车、关于金钱、关于撒泼耍赖的念头,瞬间被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东西击得粉碎。
他看到了小女孩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哀伤,那份对死亡平静而绝望的接受。她知道自己死了。她只是在履行一个对妈妈最后的、无望的承诺。
没有什么灵魂出窍的高科技。没有什么能用钱砸开的生路。
他,杨逍,二十一岁,杨氏集团的太子爷,真的……死了。
脚下的桥面似乎猛地晃动了一下,周围的喧嚣——霓虹灯的闪烁、亡灵的议论、鬼差的呵斥——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忘川河水那沉闷、永不停歇的呜咽,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拍打着他的灵魂。那冰冷的锁链缠在脚踝上,寒意此刻才真正地、毫无阻碍地渗透进来,冻结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黑无常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灵魂的剧烈变化,那是一种从激烈反抗到骤然沉寂的转变。他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帽檐下的阴影似乎瞥了杨逍一眼,没有言语,只是手中锁链的力道似乎松了那么一丝丝。
白无常也收起了他那该死的直播手机,难得地安静下来。
队伍继续缓慢地向前蠕动。杨逍像个被抽掉了骨头的提线木偶,机械地迈着步子,任由锁链拖拽。他不再试图提那滑落的裤子,也不再咆哮。他的“目光”失去了焦点,茫然地扫过周围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牌,扫过那些麻木或喧嚣的亡魂,最终,空洞地落在前方桥面那幽暗冰冷的金属光泽上。
过了桥,是一片更为空旷、死寂的区域。脚下是坚硬冰冷的黑色岩石地面,踩上去没有任何声音。远处,一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黑色宫殿群,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洪荒巨兽,缓缓显露出它狰狞的轮廓。宫殿高耸的尖顶刺破上方灰蒙蒙、仿佛凝固的“天空”,墙壁是纯粹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曜石,上面没有任何雕饰,只有一种沉重到极致的压迫感。
无数条由亡魂组成的灰色细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无声无息地流向宫殿那扇巨大得如同山岳般的门户。那门户敞开着,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冥王殿。
黑无常拖着杨逍,不再需要费力,杨逍自己就像一具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空壳,麻木地跟着走。白无常则落后一步,脸上那职业化的冷漠似乎也淡了点,偶尔瞥向杨逍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大概是怜悯?
巨大的殿门内,并非想象中那种火焰熊熊、鬼哭狼嚎的景象。相反,空旷得可怕。高得望不到顶的穹顶下,空间大得足以容纳一座城市。地面依旧是那种冰冷的黑色岩石,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漂浮的无数幽绿色鬼火,如同夏夜荒原上的萤火虫群,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惨绿阴森。
亡魂的队伍在这里分流,沿着地面上发光的指示路径,汇入一条条看不见尽头的长龙。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一种陈旧的、类似图书馆深处积年灰尘混合着铁锈的味道,死寂无声,只有无数灵魂移动时带起的、若有若无的阴风呜咽。
黑无常拖着杨逍,径直穿过这片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广场,走向大殿最深处。那里,九级陡峭的黑色台阶之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张庞大无比、造型狰狞的黑色金属王座。王座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团不断翻滚、变幻着形态的浓稠黑暗悬浮其上,黑暗中偶尔闪过几道猩红的光芒,如同闭阖的巨眼。
王座下方,台阶前,倒是异常“现代化”。一张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冷光的全息操作台悬浮着,上面流淌着瀑布般的幽绿色数据流。操作台后,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三件套,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操作台的冷光,遮住了眼神。他看起来像某个跨国投行的精英高管,而非阴司判官。此刻,他正皱着眉头,手指在无形的光屏上飞快地点触着,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处理着海量的信息。
黑无常拖着杨逍走到操作台前,松开锁链,对着那西装眼镜男微微躬身,声音低沉:“崔判,人犯带到。杨逍,阳寿二十一载零三个月又五天,横死,拒捕,有轻微妨害公务行为。”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现已认罪伏法。” 说着,瞥了一眼旁边失魂落魄、裤子还挂在脚踝的杨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