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你连恨都不会恨 ...
黏稠的血,温热地、固执地糊了贺玄满手。那截断肢沉甸甸地压在他掌心里,分量惊人,仿佛师青玄整个人生最精粹的重量都凝聚在了这一块骨肉里。断口处参差的骨茬和翻卷的筋肉暴露在腥湿的空气里,是赤裸裸的宣判,是复仇终于落下的、血淋淋的句点。
他成功了。
这个念头像淬了毒的冰棱,猛地扎进贺玄的意识深处,带来一阵尖锐而冰冷的刺痛。他成功了。几百年在幽冥血海里煎熬翻滚的滔天恨意,几百年啃噬着至亲骸骨却无力回天的刻骨绝望,终于在这一刻,被这截断腿所象征的暴力彻底清偿。他理应感到快慰,理应感到那淤积在魂魄每一寸缝隙里的沉重怨毒,正随着仇人飞溅的鲜血一同蒸发殆尽。
然而,什么都没有。没有预料中撕裂灵魂的狂喜,没有山崩海啸般的解脱。只有一片死寂,一片比黑水鬼蜮最深沉的渊薮还要荒芜、还要空洞的死寂。胸膛里那颗早已不会跳动的心脏,像是被掏空了,只留下一个巨大、冰冷、呼呼漏风的窟窿。
师青玄那张惨白扭曲、因剧痛而失去所有神采的脸,还有那声被生生掐断在喉咙里的、不成调的嘶鸣,却顽固地在眼前晃动,在耳边回响。它们像一群无形的鬼魅,缠绕着他,撕扯着他刚刚完成的“胜利”。
贺玄猛地攥紧了手中那截断肢,指骨用力到发白,仿佛要将它捏碎,连同这突如其来的、令人作呕的软弱一同碾灭。他再不看身后那片浸透了鲜血的泥泞之地,也绝不允许自己回头去看那个匍匐在尘土里的人影。袍袖带起一阵裹挟着血腥气的阴风,他决绝地转身,身影在弥漫的雾气中急剧淡化、扭曲,最终化作一道模糊的墨色流光,沉甸甸地坠向那片属于他的、永恒的幽暗领地——黑水鬼蜮。
黑水鬼蜮,名不虚传。这里没有天光,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浓黑。粘稠如胶的墨色水流无声地翻滚着,散发出一种混合了腐烂水藻和铁锈的、令人作呕的腥气。偶尔有巨大的、形态扭曲的阴影在深不可测的水底缓慢滑过,搅动起一片片无声的漩涡。死寂,是这里唯一的旋律。只有贺玄走过时,脚下粘稠的黑水才会发出轻微的、仿佛叹息般的“咕嘟”声。
他回到了那处由巨大、惨白的不知名兽骨堆叠而成的王座之上。骨头冰冷、坚硬,硌着身体,像坐在一片凝固的死亡之上。这里是他力量的象征,是他用仇恨和力量构筑的牢笼与堡垒。
断腿被随手丢在王座旁一个空置的祭台上。祭台由粗糙的黑色岩石凿成,边缘刻满了扭曲繁复的古老符文,此刻却成了这截残肢的临时安置处。那截肢体躺在冰冷的石面上,在鬼蜮特有的、不知从何处透出的微弱幽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断口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痂,像一块丑陋的烙印。
贺玄斜倚在王座上,目光沉沉地落在那截断腿上。空洞感并未随着远离现场而消散,反而像这鬼蜮的黑水一样,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无声地漫过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整个人浸泡其中。他该做什么?把它挂起来,像一面昭示仇敌败亡的战旗?还是丢进翻滚的黑水,让那些贪婪的水鬼啃噬干净?抑或是……用最恶毒的法术将它炼化,让它日夜哀嚎?
每一个念头都冰冷而合乎逻辑,每一个都该带来复仇的余韵。可当他真正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凉僵硬的皮肤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猛地从心底窜起,冲得他指尖微微一颤,又猛地缩了回来。
那不再是仇敌的一部分。它只是……一块被遗弃的、失去了主人的肉。这个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他的心脏。
烦躁如同鬼蜮深处滋生的毒藤,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王座冰冷的骨刺也无法驱散心头那团无名火。贺玄猛地站起,身影在王座前化作一道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影,无声无息地弥散开,融入了鬼蜮无处不在的黑暗之中。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填满这该死空洞的答案。他要亲眼看看,那个被他亲手打落尘埃、碾碎骄傲的“风师大人”,如今是何等光景。
人间,皇城根下。这里与黑水鬼蜮的极幽极暗,是两个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残酷的世界。阳光刺眼,炙烤着干燥的尘土,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酒气、汗馊味、腐烂菜叶和牲口粪便混合发酵的、令人窒息的气息。低矮破败的窝棚挤挤挨挨,歪歪斜斜地倚靠着皇城那高大却冷漠的宫墙,像一道流着脓血的丑陋伤疤。
贺玄的阴影藏匿在一堵断墙的裂缝里,如同附着在墙皮上的一抹不起眼的污迹。他的视线穿透浑浊的空气,精准地钉在破庙门口那片泥泞的空地上。
一群人——或者说,一群勉强维持着人形的乞丐——正围着一个跛脚的老乞丐起哄。那老乞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裹着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破布,一条腿从膝盖以下空荡荡地飘着。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发霉发硬的窝头,浑浊的眼睛里是濒死野兽般的凶光。
“老瘸子!识相点!交出来!”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乞丐狞笑着,抬脚就去踹老乞丐那条完好的腿。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地从旁边扑了出来,用身体撞开了刀疤脸。
是师青玄。
贺玄的瞳孔骤然收缩。
仅仅过了几天,师青玄已瘦脱了形。曾经如流云般飘逸的衣裳,如今成了挂在嶙峋骨架上的肮脏布条,沾满了污泥和可疑的深色污渍。那张曾令无数人倾倒的俊逸面庞,此刻只剩下深陷的眼窝和颧骨突兀的线条。最刺目的,是他右边那条空荡荡的裤管,在大腿中段被胡乱打了个结,随着他的动作无力地晃荡着。
他手里没有棍子,没有任何支撑。他竟用半截粗硬的、带着毛刺的树枝,代替了他失去的右小腿!那树枝的一端被他紧紧绑缚在断肢的末端,另一端深深戳进泥地里。他就靠着这条“腿”,还有双手的支撑,以一种极其怪异、极其艰难的姿势,将自己半拖半撑地“站”了起来,挡在了老乞丐身前。
“滚开!”师青玄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风箱在拉扯,却带着一股豁出命去的狠劲。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刀疤脸,里面没有一丝属于昔日风师大人的神采,只剩下纯粹的、困兽般的凶悍和戒备。
“哟呵!老风!又来当活菩萨?”刀疤脸被撞了个趔趄,恼羞成怒,看清是师青玄后,脸上露出混杂着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狞笑,“自己都他妈成了条没腿的野狗了,还管闲事?给老子滚!”
话音未落,刀疤脸猛地一脚踹在师青玄用来支撑身体的树枝上。
“咔嚓!”
脆响刺耳。那粗糙的树枝应声而断!
师青玄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像一袋被砍断了绳索的沉重沙包,狠狠地向泥泞中栽去。“噗”的一声闷响,泥水四溅。他脸上、身上瞬间糊满了黑黄色的泥浆。
“哈哈哈哈!”周围的乞丐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
“看啊!老风啃泥了!”
“风师大人?我呸!一条泥坑里打滚的瘸狗!”
污言秽语如同淬毒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师青玄趴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体剧烈地起伏着,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他挣扎着,用仅剩的那条腿和两只沾满污泥的手,试图在滑腻的泥地里重新支撑起自己。每一次用力,断肢的末端就在泥浆里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他咬着牙,下唇被咬破,渗出的血丝混着泥水往下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却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再看任何人。
躲在暗影里的贺玄,身体猛地绷紧。阴影的边缘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冰冷的魂体上。不是快意,不是嘲讽,是一种更尖锐、更让他无所适从的东西——像是一根粗糙的麻绳,死死勒住了他的咽喉。
他看到师青玄最终放弃了徒劳的支撑,用双手和一条腿,在泥泞中极其缓慢、极其狼狈地爬行,拖拽着那截空荡荡的裤管,一点一点,挪向破庙那低矮的门洞。那身影,在刺目的阳光下,在哄笑和泥泞中,渺小得像一只随时会被踩死的虫豸。
阴影中的贺玄,第一次无法移开视线。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在泥泞里艰难蠕动的身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破庙门内浓重的黑暗里。他周身弥漫的鬼气,无声地翻涌着,比身下的黑水更加粘稠、更加混乱。
破庙里,腐朽的气息浓得化不开。残破的神像在角落里模糊成一团黑影,蛛网如破败的经幡垂挂。月光吝啬地从屋顶巨大的破洞漏下几缕,勉强勾勒出地上横七竖八蜷缩着的黑影轮廓。鼾声、磨牙声、梦呓和痛苦的呻吟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属于绝望的安魂曲。
师青玄蜷缩在神像后最避风的角落,身下只垫着薄薄一层霉烂的稻草。他侧躺着,面朝着冰冷的墙壁,那条空荡荡的右裤管无力地搭在污秽的地面上。他似乎睡得很沉,身体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只是那呼吸声带着一种不祥的、拉风箱似的杂音,每一次吸气都显得异常艰难。
一道比夜色更浓稠的影子,无声无息地从破庙墙壁的缝隙里渗了进来。它贴着地面,如同流动的墨汁,避开地上沉睡的躯体,悄无声息地蔓延到神像之后,最终在师青玄蜷缩的身体旁凝聚成形。
贺玄显出身形,如同庙中一尊新添的、没有温度的鬼魅雕像。他低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师青玄身上,那视线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几天前那截被他亲手斩下、带回鬼蜮的断腿,此刻正静静悬浮在他身侧,断口处被他以精纯的鬼气小心地封存着,皮肉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泽,却诡异地没有腐烂。
他蹲下身,动作轻缓得没有一丝声响。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师青玄大腿断肢处粗糙包扎的破布,那布条早已被脓血和污物浸透,硬得像块板。贺玄的指尖顿了顿,随即,一缕极细的黑气如蛇般探出,无声无息地将那肮脏的布条腐蚀殆尽,露出下面狰狞的断口。
断面早已不再流血,但边缘红肿溃烂,脓液混合着暗红的血丝,在惨白的骨茬边缘凝结成恶心的痂块。一股腐烂的甜腥气直冲鼻腔。
贺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伸出双手,一手虚按在师青玄大腿的断口上,另一手稳稳托起那截悬浮的断腿。浓郁的、粘稠如墨的鬼气从他掌心汹涌而出,却不再带着毁灭性的侵蚀,而是透出一种诡异的、带着生机的冰冷。
那鬼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缠绕上两处断口。青灰色的皮肉在鬼气的刺激下开始细微地蠕动,断裂的骨茬在黑气的包裹下缓缓靠近、对接。肌肉纤维丝丝缕缕地延伸、缠绕、重新编织。皮下的血管如同苏醒的蚯蚓,在鬼气的引导下艰难地寻找着彼此,试图重新连接。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贺玄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着微光。他全神贯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而无声的仪式。时间在破庙的死寂中无声流淌。当最后一缕黑气融入接合处,那两截分离的肢体已重新连为一体,皮肤上的裂痕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弥合、消失,只留下一圈淡淡的、仿佛被墨线缝合过的痕迹。
贺玄缓缓收回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凝视着那条重新变得完整的腿,它安静地搁在师青玄身侧,苍白得毫无生气,像一件被精心修复的、冰冷的瓷器。胸腔里那股盘踞多日的、令人窒息的空洞感,似乎随着这条腿的接续,被短暂地填满了一丝。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将这片刻的安宁咽下去。
就在他准备起身,再次化作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去时——
黑暗中,一双眼睛倏然睁开。
没有迷茫,没有初醒的惺忪。那眼睛里布满血丝,却像淬了火的寒冰,锐利得惊人,直直地刺穿了眼前的黑暗,精准地钉在贺玄脸上。
“你砍了又接回去……”师青玄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粗粝的刮痕,在死寂的破庙里激起冰冷的回响,“……算什么?”
贺玄的身体骤然僵住,如同被那目光钉在了原地。他猝然睁眼,对上那双燃烧着刻骨恨意与无尽悲凉的眸子。师青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衬得那双眼睛里的火焰更加灼人。
空气凝固了。连角落里乞丐的磨牙声都仿佛在这一刻消失。
“贺玄。”师青玄的声音更低了,像冰锥刮过骨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和洞悉,“你连恨都不会恨。”
这句话,轻飘飘的七个字,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贺玄胸膛里那个刚刚被虚假填满的空洞,然后狠狠一剜!
贺玄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他猛地后退一步,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师青玄眼中那冰冷刺骨的嘲讽和悲悯,比任何刀剑都要锋利,将他自以为坚固的复仇堡垒轻易戳穿,暴露出底下那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一片狼藉的废墟。他看到了什么?是那个在泥泞里爬行的身影?还是那个在复仇成功后,只能对着断腿陷入无边空虚的可悲鬼王?
“这一次,”师青玄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每一个字都砸在贺玄摇摇欲坠的心防上,“轮到我不原谅你了。”
“轰——!”
贺玄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不是愤怒,不是暴戾,是一种更彻底的崩塌。师青玄的目光,那七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将那个连“恨”都执行得如此狼狈不堪、如此自相矛盾的可悲灵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引以为傲的复仇,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巨大的谎言!
他再也无法停留一刻。身体猛地溃散,化作一股狂暴失控的、翻滚着浓烈怨气的墨色水流,如同被狠狠搅动的黑潮,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狼狈,轰然冲破破庙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在断砖碎瓦的飞溅和巨响中,疯狂地卷向外面无边无际的、浓稠如墨的夜色深处。
冰冷的夜风灌进破庙,吹得满地稻草乱飞。师青玄躺在冰冷的角落里,一动不动。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条重新接续的右腿上。月光惨淡,照在腿上那圈淡墨色的缝合痕迹上,像一道永世无法磨灭的丑陋烙印。他伸出手,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抖,触碰上那圈痕迹。
冰冷。僵硬。带着不属于活人的死气。
指尖下的触感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实地提醒着他,这条腿,是他亲手斩下,又是他亲手接回。一个疯子。一个连自己的仇恨都无法理清、无法贯彻到底的疯子!
师青玄闭上眼。破庙外,贺玄化身的狂暴黑水早已消失在深沉的夜幕里,只留下墙壁上那个狰狞的大洞,像一只无声嘲笑的眼睛,冷冷地凝视着庙内的一切。
ooc致歉!剧情bug致歉!致歉一切!
看第一遍的时候我还真的没有多在意师青玄和贺玄的剧情,全部注意力都在戚容身上了(没错,这本书我最喜欢的不是花城也不是谢怜,我最喜欢的竟然是戚容(捂脸),可能初中的我脑子有点糊涂吧哈哈哈哈)但是看第二遍的时候,我感觉师青玄和贺玄真的好好哭,特别的意难平[爆哭],这CP有点邪门,好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能磕,所以说不喜勿入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你连恨都不会恨
下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