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小企鹅》狂中之狂

1、第 1 章

　　九月，大一开学的第二天，纪淮抱着一摞新领的教材，从实验楼A座的电梯里冲出来。
　　电梯门刚开，他急着赶去图书馆占座，没留神，迎面撞上一个人。
　　“砰”的一声脆响，对方手里的手机被撞飞，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滑出半米远。
　　纪淮的心脏瞬间悬到喉咙口，他脱口而出：“对不起！”然后条件反射地蹲下去捡手机。几乎同时，另一人也俯身，指尖在同一秒触到冰凉的手机壳。
　　指尖相碰的刹那，像有一道细微的电流，从纪淮的指腹一路窜到耳后。

　　他怔了半秒，抬头，视线撞进了一双带着几分倦意的浅色眼睛。碎发垂在对方额前，高挺鼻梁下，薄唇抿成一条线，帅得锋利而安静。
　　只一眼，纪淮就忘了呼吸。
　　心跳骤然提速，耳边只剩自己血液涌动的声音。
　　原来一见钟情真的存在，而且发生在最狼狈的三秒钟里。

　　对方已将手机捡起，指腹在屏幕上划了一下，确认无恙。随后，他垂眼，嗓音低淡，带着一点点懒散的哑：“走路记得看路，别又撞别人身上了。”
　　纪淮像个犯错的小学生，条件反射地答：“好。”
　　对方没再说话，转身走向电梯。
　　纪淮这才反应过来，抱着书追了两步，声音有些急：“那个，你的手机没摔坏吧？我陪你点钱吧。”
　　电梯门恰好在这时合拢。那人抬手，指尖轻点开门键，门又缓缓滑开。他站在电梯里，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手机，抬眼与纪淮对视。
　　白炽灯将他的睫毛投下一层柔软的阴影，声音却淡得像风：“不用了。”
　　门再次合拢，金属缝隙一点点吞噬那张好看的脸。纪淮抱着书，站在原地，心跳声大得仿佛整层走廊都能听见。
　　电梯上方的楼层数字开始跳动，从1到2，再到3……纪淮低头，看见自己掌心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的温度。
　　他忽然意识到，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可心脏已经擅自把那一秒指尖相触的触感，命名为“喜欢”。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周后的公共选修课《电影与心理学》。
　　阶梯教室的后门没关牢，初秋上午的风带着桂花香往里灌。
　　纪淮迟到了两分钟，猫着腰从最后一排溜进去，想找个空位。

　　结果刚探头，就看见倒数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上，坐着那天电梯口的人。
　　对方今天穿一件宽松的灰卫衣，帽绳垂在胸前，耳里塞着耳机，正低头在笔记本上画什么。
　　心脏猛地跳空一拍——是他。

　　纪淮深吸一口气，假装镇定地挪过去，声音却藏不住轻颤：“这里有人吗？”
　　那人抬头，先是愣了愣，随即眼尾弯出一个很小的弧度，像是认出了他，又像只是觉得好笑。
　　他把搭在邻座的书包拎到自己脚边，说：“没人，坐吧。”

　　纪淮道谢落座，余光瞥见对方笔记本上画的是电影分镜。
　　谢逾白正低头画分镜，睫毛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影。那一瞬，纪淮指节收紧，仿佛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原来喜欢的人连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都能让他心动。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结果被逮个正着。

　　“喜欢？”那人把本子往他这边推了推，语气轻快，“我瞎画的。”
　　纪淮耳根微红，连忙摆手：“挺专业的……我，我只是觉得画得比老师讲得好。”
　　“老师讲得也还行，就是爱拖堂。”对方摘下一只耳机递给他，“要一起听吗？这首刚好是下节课要分析的片尾曲。”
　　纪淮下意识接过，指尖又不小心碰到对方掌心。耳机里传来轻快的吉他前奏，像是谁的心跳漏了半拍。
　　纪淮想：完了，这歌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上次撞了你，还没正式道歉。”纪淮低声说。
　　“哦，那个。”对方笑出声，露出一点虎牙，“我叫——”
　　“同学们，我们开始点名。”讲台上的麦克风突然响起，把他的名字盖了过去。纪淮只听见一个模糊的“谢”字，后面就淹没在翻书声里。

　　下课铃响，人群往外涌。
　　纪淮慢吞吞地收笔，想找机会再问一次名字。对方却先一步站起来，把卫衣帽子扣上，背起包，回头冲他摆摆手：“下次走路别再撞人啦，纪同学。”
　　纪淮怔住：“你怎么知道我姓纪？”
　　那人笑得像把阳光揉碎洒进眼睛里：“秘密。”

　　说完，他逆着人流走出教室，背影很快被走廊尽头的光吞没。纪淮低头，看见笔记本的扉页上多了一行潇洒的铅笔字
　　“谢逾白，电影学一班。耳机下次还我。”
　　风从后门溜进来，吹得纸页哗啦作响。纪淮把耳机小心地收进口袋，嘴角不自觉上扬。
　　原来他叫谢逾白。原来他笑起来，有两个小虎牙。

　　第三次见面，是校广播台招新结束后的夜里。
　　纪淮面试完，嗓子发干，抱着一叠报名表往宿舍走。
　　操场大灯已经熄了，只剩看台侧边的路灯亮着，光线像被秋夜磨钝，昏黄又温柔。
　　他绕到自动贩卖机前，刚掏出手机扫码，机器“咔”一声卡罐——可乐悬在出货口，不上不下。
　　“……倒霉。”纪淮叹气，正准备抬手去拍机壳，旁边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先他一步按住机器摇了摇。可乐“咚”地落下，滚到他脚边。

　　他抬头，又是谢逾白。

　　谢逾白穿着一件黑色薄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头白色乐队T恤。他冲纪淮挑眉：“又是你，走路不看路，买饮料也不看机器？”
　　纪淮耳根一热，下意识回嘴：“我哪知道它这么矫情。”
　　谢逾白笑出声，弯腰帮他捡起可乐，顺手拧开，递回去。
　　他胡乱接过可乐，指尖故意擦过谢逾白的掌心，再普通的触碰，都能让他耳尖烧红。

　　夜风吹来，凉意里带着一点点柠檬味——谢逾白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
　　“面试怎么样？”谢逾白靠在贩卖机旁，语气随意得像只是寒暄。
　　纪淮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广播台？”
　　“我在对面教室面试摄影协会。”谢逾白抬手，指了指操场另一头的艺术楼，“隔着窗户看见你抱着一沓纸，像只迷路的小企鹅。”
　　纪淮被他逗得笑出来，紧张了一晚上的心情忽然松了。他抿了一口可乐，甜里带气泡，喉咙里的干涩瞬间被冲散。
　　“你呢？摄影协会进了？”
　　“进了。”谢逾白点头，又补一句，“下周就要出去拍夜景，你要是有空，可以一起来。”
　　纪淮心里“咚”地一下，像刚才那罐可乐。他低头把报名表折了又展开，小声问：“我……方便吗？”
　　“方便啊。”谢逾白侧头看他，眼睛在路灯下像盛着一汪水，“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
　　“别再撞我，也别让机器吞你币。”谢逾白笑，嘴角的小虎牙又露出来，“否则得赔我一罐可乐。”
　　纪淮握着冰凉的易拉罐，忽然觉得掌心发热。他点头，声音轻却认真：“好。”
　　夜自习的下课铃远远响起，人潮从教学楼涌向宿舍。
　　灯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跑道上，像两条并行的线，终于在这一刻悄悄靠近了一点。
　　谢逾白把外套帽子扣上，冲他摆摆手：“走了，迷路的小企鹅。”
　　纪淮站在贩卖机旁，看着他背影没入灯光尽头，才低头喝第二口可乐。气泡炸开，甜得刚好。

　　图书馆的灯管白得发冷，纪淮趴在二楼最角落的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像只被雨淋湿的企鹅。
　　周围只有翻书的沙沙声，他把那声“对不起，我喜欢别人”在脑子里反复播放，每播一次，胸口就更闷一分。

　　“嗒。”一杯热可可放到他手边。纪淮没抬头，只闻到熟悉的柠檬洗衣粉味。
　　“小企鹅，又迷路了？”谢逾白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笑。
　　纪淮把脑袋更深地埋进去，声音闷得发哑：“别吵。”
　　“图书馆又不是冬眠洞。”谢逾白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把吸管戳进热可可，推到纪淮面前，“先补糖，再补心。”
　　纪淮终于把脸侧过来，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我今天……跟喜欢的女生表白，被拒绝了。”
　　谢逾白“啧”了一声，像在讨论天气：“别伤心了，你这么帅，肯定很多人喜欢。那人简直不识……”

　　“那你呢？”纪淮忽然抬头，动作太急，额前的碎发扫过谢逾白的指背。
　　他的眼睛因为压着袖子而湿漉漉的，却直直望进谢逾白的眼里，声音轻得快要散在空气里，“喜不喜欢我？”
　　谢逾白愣了半秒，喉结滚了滚，随即嘴角扬起一个无奈又纵容的弧度。
　　“喜欢。”

　　两个字落在桌面，像热可可里融化的棉花糖，软而甜。纪淮的睫毛颤了颤，眼眶更红了。
　　谢逾白把椅子往前挪了一点，伸手替他把歪到一边的吸管摆正，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所以，小企鹅，别再为别人的拒绝难过。你已经有人排队了，而且——”
　　他指了指自己鼻尖，笑得露出虎牙：“还是VIP通道。”
　　纪淮终于笑了一下，那笑意很小，却让整个图书馆的冷光都暖了一点。他捧起热可可，小声嘟囔：“那……VIP先生，下次带我走正门。”
　　谢逾白“嗯”了一声，指尖在桌面敲了敲：“先欠着，以后慢慢还。”

　　后来，他们一起毕业、一起搬进朝南的小公寓，书架第二层永远留着那台旧耳机。

　　客厅，纪淮正刷着短视频，屏幕里弹出一条短视频：
　　#测试Crush喜不喜欢你#看完评论告诉我结果！
　　原来，从“电梯撞手机”到“热可可告白”，全是纪淮刷到的热门挑战脚本。
　　他照着视频一步步排练：故意迟到、假装卡罐、甚至那句“那你呢？喜不喜欢我？”都是弹幕里点赞最高的台词。
　　连谢逾白回的那句“喜欢”，也被评论区精准预言“如果他秒答，就是真喜欢你。”
　　纪淮抬头怔怔看着对面的人。谢逾白撑着下巴，笑得露出虎牙：“台词说完了？那轮到我的原创——”
　　他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补了一句：“小企鹅，剧本可以杀青了，但我喜欢你，不在脚本里。”

　　偶尔深夜加班回来，纪淮还会故意在客厅转圈，装出当年迷路的小企鹅模样。谢逾白便笑着把他拽进怀里，补一句迟到了好多年的提醒：
　　“走路记得看路，别又撞我心上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