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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鱼落雨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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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被她擒着腕骨，覆鳞的利爪似乎轻易就能划破风衿的皮肤，可它却没有选择这样做，甚至没有挣扎。
汐只是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风衿：“就刚才。”
汐：“说实话。”
风衿：“这就是实话。”
她确实没有说谎。虽说风衿参加这次抓捕行动就是抱着一旦确定目标是汐就当场反水的心思来的，但她也没料到自己居然先栽到队友手里了。
最后误打误撞，竟是汐先认出了她。
想到这里风衿忍不住好奇：“倒是你，那么多人你就扑我，怎么做到这么精准定位的？”
汐：“很简单，走投无路被逼无奈，哪个离得近逮哪个，临死好歹还能带走一个。”
风衿：“……”
所以她要是没戴这链子，这会儿怕不是已经葬身鱼腹了。
但风衿还没赶上后怕，对面汐倒是先委屈上了：“所以，你跟那些人一起来抓我？拿枪对着我？”
凛冬的海水冻死人不是闹着玩的，哪怕风衿有长期高强度的针对性训练，也禁不住跟人鱼久耗。
她脑仁都快冻僵了，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人都麻了：“哎呦我的祖宗！你这片是什么地方知道吗？特种管制水域！光为了进来我各种资格证考了能有小时候装你那缸那么高的一沓！”
风衿边说边拿手比划，“然后呢，你以为拿到证就完了？你以为大海捞你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我总得有方向吧。”
其他的她没再多说，只和汐解释清楚了自己的来意：“总之，我争取到狙击手的席位，就是为了能第一时间发现目标。我有自信，只要看见你，不用什么信物，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汐找回来，如今目的达到了，个中苦楚她自己咽了就罢了，没必要再让汐多一份心理负担。
好在她一通辩白过后，汐的态度肉眼可见软化了不少，只是依旧难免会有埋怨。
汐的尾巴在水底绕着风衿的腿，薄如蝉翼的尾鳍蹭在风衿特制的防弹衣外壳上，触感柔软异常。
他眼底带着晦暗不明的水色，问道：“所以你为什么没认出来？如果你没带着那鳞片，如果我没认出来你，我杀了你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其实我……”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很久很久？
汐其实比风衿后怕得多，怕到一回想刚才的冲动，就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陪在身边的就是风衿。
算来当时风衿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却已经知道许多东西了。
他那时身体还未发育完全，只能每天待在灌了营养液的玻璃培养皿里，看着风衿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他跟前，给他读科普书。
她读的每天都不重样，但多数还是关于各种各样的变种生物，以及它们同人类之间差异的对比分析一类的文章。
风衿也不止跟他读科普书。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风衿和他交朋友，跟他分享自己的一切开心与不开心。汐记忆中的风衿总是开心大于不开心的，她说起开心事来滔滔不绝，似乎不管什么千奇百怪的小细节都能戳到这个小女孩遍布全身的笑点。
至于不开心的，不外乎那两件——一是吐槽研究所食堂的饭菜有多难吃，二是抱怨自己爸妈没一个愿意多陪自己一会……
但后来，在一个比风衿高挑许多、也冰冷许多的女人来过之后，风衿就再也没有跟他提过那些不开心的事。
接着他被转移到了一个很黑的地方，在那里他除了冰冷的玻璃反射出来的一丝光线，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他怕极了，整日发了疯似的往玻璃上撞，撞得头破血流，以为要是不游快些，风衿在科普书里读到过的那些嗜血残忍的变种就会从黑暗里猛地扑出来，将他蚕食殆尽。
他那时还不懂，自己原来也是这些可怕生物之中的一员。
风衿陪他的时间变久了，却不再同他讲话了。她来时，就站在汐能够看到的一丝光线里伸出手来。看到她的手，汐就会立刻来到风衿面前，隔着玻璃，也附上自己的掌心。
玻璃壁的厚度，足以完全隔绝掌心传递过去的那点温度，可不知为何，汐就是觉得，有她手掌在的那块地方，是暖的。
那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风衿把他从那培养皿里抱了出来。
在风衿怀抱里的时候，汐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的身体是这么温暖的、柔软的，掉进了温柔乡的孩子就这么无师自通地挂在了另一个孩子的脖颈上。
风衿拿布遮了他的眼睛，辅助他适应太阳光。再次睁开眼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海滩边上。
那天晴空灿阳，金沙细浪，她说他的眼睛很美，那是独属于大海深处的颜色。
她是要送他回大海深处了。
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可她向来说话算话的，她说了会来找他，就一定会来找他。
所以汐就等着，一直等着。等到荷枪实弹的船队不断靠近，等到无数次捕食者的突然袭击，等到自己都崩溃了、孤单一人蜷缩在礁石缝隙里啜泣着喊她的名字……
就想着，万一她下一秒，下个瞬间，就出现了呢？
等了这么久，久到他都快要以为当年的事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了。如果就这么失手错杀了，就这么轻易地再也等不到了，该怎么办？
她让他怎么办？
注意到了汐神情的变化，风衿伸手抚上他的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进了一些：“没事，这不是没事吗？我就是单纯让队友坑了，不用因为没发生的事责备自己啊……”
她感到汐在手心里慢慢不那么僵硬了，慢慢地低下头，小动物似的埋进了她颈窝里。
看他这样可怜兮兮，风衿愧疚更甚：“抱歉啊，让你等了那么久……”
汐活在海里不知今夕何夕，风衿又如何不知？从那一别后，已经过去了十四年。
十四年啊……他那时候还那么小，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迫不得已被自己放回海里，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可风衿没办法。如果不是当年选择放手，汐大概就只能保持着那副还未长成的模样，永远变成飘在装满福尔马林溶液的瓶瓶罐罐中的一员了。
风衿不后悔，她只恨自己能力有限，一个承诺居然要花整整十四年才能兑现。
“抬头，让我好好看看。”风衿说着捧起汐的脸。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熟悉的是汐几乎没有变化的一双眼睛，陌生的是经年累月已经刻画完美的面部线条；海浪的雕琢捶打练就了人鱼一身紧实细密的肌肉，却因为缺少日照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少见天光的浅褐色长发湿漉漉垂在身上，一如藏锋的剑穗，勾勒得整幅画面美不胜收。
若非风衿贴近他，看到他的脆弱，她真觉得汐的气质像极了他母亲。可她又不愿叫他有这分像，不为别的，那母体美得太凄厉。
汐看着她忽然道：“你的手好冷。别在水里泡着了，回去吧。”
他当然舍不得，但他知道风衿待不了太久，说到底他们注定是不同的生物。
而且事到如今他连送风衿回去都做不到，统管局在开展围猎行动时期，会大范围封锁海岸线，一旦检测到他的生物信号，饶是他如今再结实，全自动的高压鱼枪依旧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捅个对穿。
汐很惜命的，虽然隔了十四年，却还是尝到了甜头。若是活着便能相见，那么他的等待就不是无穷无尽、毫无意义的。
风衿乌青着嘴唇却不以为然：“放心啦，咱当兵的人那身体好着呢。再说了，我就是为了找你来的，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活生生在这冻死吗？”汐见她竟不当回事，顿时有些急了。
“这不是有你呢吗？我摸着你就挺热乎的……”
风衿上一秒还满不在乎地开着玩笑，下一秒却突然愣了——热的？怎么可能？
人鱼变种的体质与常人不同，由于有能力长时间生活在水里，为了保证不失温，身体对于体温的调节是随着水温而变化的，通常不会高过水温，可以算得上是半个变温动物。
而自己就算是已经被泡得透心凉，好歹也是个恒温动物，在没有完全死透之前体温就是再低，也绝对低不过现在的水温。
她不该摸到汐身上的温度。
风衿：“你在发热。”
久别重逢的激动逐渐消退，耳际还未平复的炮火声勒令风衿收回了冷静的头脑，她凭自己对人鱼变种的了解和对汐身体状况的判断，料定汐这是进入了转化期。
在没有疾病的情况下，只有处于转化期，为了促使尾部细胞加速生长分裂，人鱼的身体会消耗大量能量，从而导致体温迅速升高。
可是否进入转化期是需要人鱼自身意志驱动的，汐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风衿心下着急，揽着汐在他身上一通乱摸，“你刚才有没有哪里疼？”
幸而汐脑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对于人类男女之隔也没什么了解，他只是本能地想给予风衿回应：“我动作快，刚才又有鱼群掩护，没受伤。不过带你回来的时候尾巴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啊！”
风衿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摸上了他的尾巴，一把手从头薅到尾，尖梢上那些敏感的神经被风衿这么一刺激俱是反应激烈，撩得汐不受控地发出一声惊呼。
“你干什……”他正要发作，风衿却神色肃穆地将一根状似针管的空心弹呈在他面前。
他蓦地一惊——特种催化剂！
汐怎么可能不认得。这种药剂研制出来就是专门为了研究转化期的人鱼尾部细胞的，缺点就是费人鱼，细胞的分裂次数只有那些，频繁强制的催化会对人鱼变种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随着人鱼变种数量日渐稀少，这种药剂的应用场景也变得越来越少。恰逢统管局“围猎”这么一个对口就业途径，量大管饱地供应上来是很正常的。
只是汐没有想到，这东西如今竟然已经先进到可以在保有这么强隐蔽性的同时，还能在短时间内发挥原本的功效！
汐错愕间对上风衿关切的眼神：“你感觉怎么样？药效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摇摇头，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没事，生效还不久。”
人鱼在原本的三天转化期内本就异常脆弱，下肢鱼尾转化为双足所消耗的大量能量需要靠进食来弥补，却又偏偏缺乏最关键的捕食能力；不断攀升的体温会让他们肢体酸软、疼痛难忍，并且需要采取一定的保温措施；更难堪的是，由于这一时期下肢全然丧失行动能力，他们甚至难以靠自己处理好正常的生理需求……
简而言之，这个阶段的他们非常需要照顾、需要保护。
而且，催化剂毕竟是催化剂，强制开启的转化进程，效果自然不能与正常的相媲美。被强制催化的人鱼，转化期往往要被拉长到一个星期左右。
这也就意味着，全然没有自保能力的一个时段，足足有七天。
对于任何野生动物来说，这都已经无异于宣判死刑了。
“不能再拖了。”风衿把他拖到礁石后面，在贴身的内袋里拿出一个老式手持通讯仪，“从现在开始你尽量避免活动，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你打算怎么办？”汐露出些许担忧神情，“我不在，吸引舰队的变种生物群很快会散，舰队打过来只是时间问题。在那之前我可以把你送回去……”
他话没说完便被风衿打断。她像小时候一样，贴上了他的额头，“别怕，信我。”
风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当下处境的严峻她比谁都清楚。在没有载具的情况下，想带着汐这么一个“巨大”的目标躲过五艘战舰和数十架直升机，紧接着穿过全面封锁的海岸线，怎么想都不可能。
但谁说他们没有载具的？
风衿给汐看手里已经亮起绿色指示灯的通讯仪。
通讯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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