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山》桑唯

10、第十章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下去，小宝几个孩子没事就拉着周芙出去玩，祖母总会给她留好吃的糕点，就连一向冷淡的霍峪，做饭时也总把她爱吃的菜放在她的一边。

　　最重要的是，那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不在家。

　　周芙躺在炕上，只觉得浑身轻松，她舒展着身子，四肢打开，身体呈一个‘大’字，看上去格外惬意。

　　月光明亮，窗子也大敞着打开，一阵阵清凉的风吹拂进来，周芙翻了个身，趴在炕上双手垫在脸下。

　　她眼睫纤长，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感受着身上抚过的微风，她渐渐的睡着了，脸上还隐隐带着笑意。

　　或许是那些漂泊无定的日子里一直提心吊胆，直到这些天她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周芙睡的很沉。

　　这时，门却被悄悄推开，健壮的男人鬼魅般悄无声息的出现。

　　空气里少女的味道中逐渐混杂了血腥气。

　　霍峥受伤了。

　　他腰间横亘着一道巴掌大的伤口，血肉厮磨，稍微拉扯一下就痛彻心扉。

　　少女呼吸声清浅且悠长，霍峥一心想着腰间的伤并未察觉。

　　他慢慢的把衣服脱下，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麦色的肌肤紧致光滑，上面沾染着点点血迹。

　　衣服脱至腰间时，霍峥停下动作，腰间布料早已和伤口粘连，动弹不得，盲目撕扯只会让创口更严重，他只好拿剪刀把衣服剪开。

　　衣服豁出一个大洞，已经没法再穿，霍峥随手一丢，扔在墙边。

　　他走至水盆边打算简单擦洗，却发现在安放水盆的木架子上安放了一块皂角。

　　带着隐隐的杏花香。

　　他皱起眉，心里隐隐感到不对劲，但是昏沉的脑子又让他忽略了。

　　血早已干透，粘在身上难以擦去，霍峥拿了帕子，沁满水，耐心的一点一点擦拭。

　　腰间伤口只要上身移动半分便会被牵动，等到擦了个大概时，霍峥已经满头大汗，他长呼出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他把沾满鲜血的帕子扔进水盆里，水立刻染红。

　　他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他摸摸额头，有点发烫，霍峥强撑着走到炕边，栽在铺开的被褥上就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清晨天还没大亮，公鸡的叫声就已经响彻云霄，成功把周芙吵醒。

　　幸好她昨晚上睡得早，醒时并不算痛苦。

　　周芙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泪水。

　　余光中身边多了些什么，她扭过头去看，朦胧的泪水让她有点看不清，只知道是肉色的一片。

　　她眨眨眼，目光恢复清明的一瞬间就尖叫起来。

　　“啊！”

　　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趴在床上，腰间的伤口狰狞嚣张，血迹斑斑，男人似乎被吵到，揉揉脖子艰难的起身。

　　周芙被吓得立即坐起身，腿支着她疯狂的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

　　霍峥被女人的尖叫声吵醒，还来不及思考，身上酸痛的他好像被人拆开再组装回去一样。

　　他坐起身用力的揉着肩膀，突然感觉到什么，侧头一看。

　　周芙坐在炕尾，浑身裹着被子，紧紧贴着墙，一副被吓惨了的样子。

　　不说周芙害怕，霍峥一开始也心惊的很。

　　睡了一觉起来身边有个人，任谁都无法冷静。

　　他捂住伤口，不想让周芙发现，自己艰难的一点点蹭到墙边倚着墙，他长呼出一口气。

　　霍峥昂起头喘息，“你怎么在这儿？”
　　目光似箭般飞向周芙。

　　周芙看见身边人是霍峥之后，心里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我还想问你为何在这儿呢？”

　　或许是这些天没见霍峥，又或许是她在寨中实在过的安心，她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埋怨，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霍峥闻言一愣，他环顾四周，屋内陈设熟悉中透着陌生，他这才反应过来，这间屋子已经给了周芙了，昨夜自己伤重发热，恍惚间下意识的进了这间屋子，他揉了揉额角，

　　“对不住，昨夜走错了。”他眼底浮上歉疚。

　　周芙并未责怪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她自然知道自己住的屋子原本是霍峥的，后来她来了，霍峥和霍峪挤一间屋子，她心里有愧还来不及。

　　霍峥手心感受到血液的温度和湿润，咬了咬牙，“我出去，你继续睡吧。”

　　可当他起身的瞬间，竟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栽倒到地下。

　　幸好周芙反应机灵，一个飞身扶住了霍峥，可她身上只穿着白色的寝衣，一开始用被子紧裹着自己，现在她动作幅度过大，被子散落在炕上。

　　周芙身着里衣，素白色的里衣更显得她肤色白里透红，一张小脸素面朝天，却似桃花般娇媚。

　　她扶着霍峥靠坐在炕上，目光触及到男人腰间血淋淋的伤口，“我出去吧，你好好歇一会儿。”

　　她想到自己方才气势汹汹的样子，心里就一阵发虚，更像走的远些。

　　“等等。”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周芙浑身一滞，披着被子转过身。

　　“你有什么事吗？”她低着头闷声闷气的问。

　　“凑近点。”

　　霍峥咬着牙，手捂得再紧也止不住血，浓稠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渗出，滴在被褥上。

　　周芙小步小步的蹭到炕边，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活像一只刚开始学步的小鸭子，左扭右扭。

　　“我身上的伤，你就当没看见。”

　　苍白着嘴唇的男人淡着眉眼，一双似鹰隼的眼睛低垂着，看不清神色。

　　周芙闻言抬起头，看向霍峥。

　　男人赤着膀子，靠里的那一侧被宽阔的身躯挡住，一双大手紧紧捂着侧腰，鲜血汩汩的流，已经掩盖不住，比起早上时愈发严重。

　　“你……这需要处理一下。”周芙颤着声线，有些为他紧张。

　　“你只需保证，不说出去。”

　　霍峥不以为意，他受过不少比这还要严重的伤，有的算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这回虽痛苦，但没有伤及要害，他并不在意。

　　“我保证不说出去。”周芙快速答应。

　　“你、算了，你走吧。”

　　霍峥本想警告她两句，但他此时实在无心去想，伤口好像被他压的有点撕裂，痛的他太阳穴一紧。

　　他刚说完让周芙走，周芙就拿着外衣飞快的逃走了，动作之快，好像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霍峥自嘲一笑，暗道自己是有多吓人。

　　他缓缓躺下，将身体舒展开来，手也从伤口处挪开，看着满手湿滑黏腻的血，霍峥强撑起身子，想去拿帕子擦净。

　　没等他动作，门被悄然推开，方才跑走的女人又返程回来，手中还端着水盆。

　　她换了衣服，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粗布衣裳，头发也只用了一根木棍挽起。

　　霍峥注视着她一路走进来，墨黑的瞳孔观察着她。

　　周芙端着水盆一步一步走的小心，把水盆放在炕沿，抬头看见男人支起身子，忙道：

　　“你别动！小心抻到了。”

　　霍峥听话的缓缓躺下，看着周芙爬上炕坐在他身边，把帕子浸满水，又拧干，但那双莹润的眼始终低垂着，就是不肯抬头看霍峥一眼。

　　周芙不好意思抬头，眼前的男人裸着上半身，健壮有力的肌肉全都赤裸在外，肌肉线条清晰分明，透露着力量。

　　她早上起来时心里全是恐惧和紧张，如今平静下来，再面对着霍峥，才感觉面红耳赤。

　　周芙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躯体，但像霍峥这样好看的却是第一次见，她眼神闪躲，浓密纤长的睫毛颤抖着。

　　“我给你擦擦伤口旁边的血污，你别去看伤口，那样会更痛。”

　　周芙仍低着头，鬓发垂下来随风摇曳。

　　周芙受过最重的伤，是有一年秋猎时，她失手从马上摔下，膝盖上破了好大一块皮，奶娘给她擦药时，周芙盯着伤处疼的满脸泪，抽抽噎噎的说再也不骑马了。

　　奶娘只好告诉她，只要不去看，痛楚就会缓解些，周芙便昂着头看天，没想到真的没那么疼了。

　　这句话周芙一直记得，说这话的人却好久都没见到过了，她久久没有出声。

　　霍峥声音低沉，应了一声，周芙恍然从心事中抽离出来，开始为他擦拭。

　　微凉的帕子刚触碰到男人敏感的腰间，侧腰的肌肉就紧绷起来，霍峥的嗓子突然有些发痒。

　　他闭上眼，静默不语，腰上痒的如同小猫爪子一下一下的拂过，痛意都被掩盖了。

　　伤口血肉模糊，狰狞的像血盆大口一般，周芙有些畏惧，手上动作停了一瞬。

　　霍峥感受到她的迟疑，他睁开眼，看向周芙。

　　她格外认真，眼睫低垂，眸子里氤氲弥漫，碎光潋滟，嫣红的唇瓣抿起，手上动作轻之又轻，小心翼翼。

　　周芙擦干净血污，正为自己完成了第一项任务而高兴，抬头也去看霍峥。

　　“擦干净了。”

　　二人视线交汇。

　　周芙没想到霍峥正在看自己，面上的笑意僵住。

　　男人生的冷峻，紧锁着眉，眉眼深邃，带着狠戾，配上这一身比老虎还健硕的身材，宛若一尊煞神。

　　周芙被他冷戾的眼神吓的心惊，慌忙低下头，专心给伤口撒上药粉。

　　霍峥淡定的闭上眼，哪怕疼痛早已非常人所能忍，他表情始终如一，只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

　　撒好药粉后需环绕着腰缠上纱布。

　　霍峥配合的直起上身，男人身姿放松但仍比周芙高出一头，肩膀宽阔的能将周芙完全笼罩，带着无形的威压。

　　两人体型差距过于明显，周芙指尖颤着，不自觉的攥紧手中的纱布，但仍强忍着伸出手臂。

　　他的腰很细，可周芙还是得几近环抱着他的腰才能缠好。

　　从前至后，从后又回前，一次又一次的靠近分离，霍峥粗重的呼吸声在她的头顶随着动作或轻或重，若即若离。

　　周芙手上动作不停，可心跳的声音却如钟鼓般咚咚作响，异常清晰。

　　霍峥从坐起就一直盯着女人的头顶，他是第一次与女人离得如此近，近到呼吸交融，鼻腔里充斥着杏花香。

　　看着周芙的耳朵愈来愈红，耳垂也好似火一般燎着，霍峥的呼吸也随着愈来愈重，喉结上下浮动。

　　他闭上眼。

　　待到终于处理好，该在纱布结尾处打上结，周芙想了又想，手指动了又动，还是无奈的系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实在不会其他的打结方法了。

　　看着男人腰间麦色的皮肤，腹肌块块分明，那个蝴蝶结仿佛别在老虎头上的花一般，格外违和。

　　周芙慌忙下了炕，收拾好东西道：

　　“都弄好了，你好好歇歇吧。”

　　“多谢。”霍峥简单的说，但语气很真诚。

　　虽然周芙心里有些怕他，可听见或者真心感谢，她还是忍不住弯着眼道：

　　“没什么的。”说完就端着水盆走了。

　　霍峥没再言语，只是余光瞥着周芙离去，眼神冷冽但又夹杂着不知道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