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单囚笼》类人成为人类

7、涂鸦预兆

　　晨光穿透窗帘缝隙时，林夏正对着浴室镜子反复眨眼。左眼的灼痛感消失了，眼眶里嵌着的分明是普通人类的眼球，虹膜上浅褐色的纹路与记忆中无异。可当她举起手机自拍，屏幕里的影像却迟滞了半秒——照片中自己的左眼仍凝固成破碎的像素块，像被外力敲裂的显示屏。
　　"系统在标记你。"
　　周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他倚在门框上，指间的咖啡早已凉透，瓷杯边缘凝着一圈褐色的渍痕。一夜之间，他的发际线像是被无形的手往后扯了几毫米，露出的头皮泛着病态的苍白，眼下的青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林夏把手机转向他，屏幕的光映得她瞳孔发颤："昨晚那个备份用户......"
　　"user_backup。"周默喉结滚动，像是在吞咽玻璃渣，"我查了系统日志，每次有人消失，这个账号就会继承他们的消费记录。"
　　他递过平板电脑，两条数据流在冷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 程野：耳机x1（状态：已回收）
　　? user_backup：人体模特x1（来源：程野）
　　最下方新生成的红色小字像一道血痕：
　　回收进度：2/4
　　餐桌上的素描本突然"哗啦"作响，自动翻页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林夏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用木筷小心拨开纸页——她不敢再用手直接触碰，吴小葵消失前，最后一个触碰这本素描本的人就是程野。
　　最新一幅画的细节令人脊背发寒：四个火柴人中的第三个已彻底被墨涂黑，第四个（她认出那是代表自己的符号）的左手变成了发光的二维码，线条扭曲如蜈蚣。背景里的老式显像管电视上，无数耳机线般的手臂正从屏幕里往外钻，缠绕着第四个火柴人的脚踝。
　　"它在进化。"周默用镊子夹起素描本，纸页边缘渗出的液体带着铁锈味，滴在桌布上晕成暗红色，"早期的涂鸦只是模糊的预警，现在开始展示具体的死法了。"
　　他的指尖在屏幕里若隐若现的人形上顿住——那轮廓正在融化，像高温下的塑料模特，流淌的"液体"在纸上汇成细小的河流。
　　厨房突然传来"啪"的脆响，像骨头被捏碎的声音。两人冲过去时，冰箱门大敞着，三罐啤酒滚落在地，罐口残留的液体带着腥气，细看竟泛着血丝。冷藏室里剩下的九罐啤酒，标签上的生产日期全部变成了今天，油墨新鲜得像是刚印上去的。
　　而冰箱内侧的门上，不知谁用凝结的水汽画了个鲜红的"×"，边缘正随着温度升高慢慢晕开，像一只正在流血的眼睛。
　　林夏站在卧室门口，听见阳台传来纸张燃烧的噼啪声。透过门缝，她看见苏芮跪在地上，金属盆里的火焰正吞噬着一叠便利贴。烧焦的纸片卷曲着翻起，露出程野潦草的签名和那个早已打不通的电话号码。当苏芮把最后一本相册扔进火堆时，林夏的呼吸骤然停住——
　　相册封面用烫金字体印着：2019.5-2020.5 合租纪念
　　照片从熔化的塑料封套里滑出，火舌舔舐着相纸边缘。在最后0.5秒的清晰视野里，林夏看见五个人站在如今的客厅合影，墙纸的花纹都与现在一模一样。可最边上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孩绝不是周默，苏芮正举着马克笔，在他脸上涂画着什么，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只有那个男孩的表情僵硬得像面具。
　　"你早就知道！"林夏撞开阳台门，风卷着火星扑在她脸上。
　　苏芮的背影僵住了。火盆里突然爆出刺眼的蓝焰，像某种化学物质燃烧的颜色，将最后一张照片烧成灰白的残渣，形状酷似一截指骨。
　　"知道什么？"她转过身，口红不知何时晕到嘴角，红得像刚饮过血，"知道这房子每隔三年就要献祭四个租客？还是知道——"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挂在晾衣架上的真丝睡袍突然绷紧，领口像有无形的手在用力绞紧，将苏芮的脖颈勒出深深的红痕。她的双脚离地，双手徒劳地抓挠着空气，眼里的惊恐像要溢出来。
　　周默反应极快，摸出美工刀冲过去，刀刃划破丝绸的声音尖锐刺耳。睡袍应声而裂，苏芮跌坐在地剧烈咳嗽，脖颈上的紫红勒痕清晰得吓人。林夏捡起掉落的衣架，金属钩上刻着的小字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
　　陈媛所有 2020.5
　　"物品在觉醒。"周默的声音发颤，握着美工刀的手控制不住地抖，"系统开始调用死者的遗物杀人了。"
　　他的笔记本电脑突然自动开机，风扇发出垂死般的轰鸣，像是不堪重负。屏幕亮起后，满屏都是同一个监控画面在循环播放：三年前的火灾现场，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郑房东正从燃烧的房间里拖出一个保险箱，箱体上的血字在火焰中若隐若现：
　　原始账单在此
　　林夏的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震感微弱却急促。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跳出来，内容简短得像一道指令：
　　"找账单前，先救苏芮。——K"
　　他们踹开主卧门时，苏芮正用指甲疯狂地撕墙纸。她的美甲断了好几根，指尖渗着血，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只顾着拼命抠抓墙面。被撕开的墙纸下露出霉变的壁板，上面布满深深的指甲抓痕，还有几行褪色的血字：
　　轮流分摊
　　谁都逃不掉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濒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她开始了。"周默死死按住苏芮的肩膀，她的身体烫得惊人，"记忆清理的最后阶段——宿主会主动销毁证据。"
　　苏芮突然停止挣扎。她的眼球急速转动，像在浏览什么无形的数据流，最后定格在某个看不见的焦点上，嘴角扯出一个程式化的微笑，声音变得机械而平板：
　　"user_backup已上线。"
　　说完这句话，她像被抽掉骨头般软倒在地，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与此同时，客厅的电视机自动开启，雪花屏上缓缓浮现一行绿色的字，像是老式电脑的代码：
　　【成员"苏芮"债务转移中】
　　林夏疯了似的冲向玄关的共享账单终端，屏幕的光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显示栏里的数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当前存活成员：2
　　系统重置倒计时：48:00:00

　　在屏幕彻底黑屏前的最后一瞬，她看到自己的账户余额变成了一串鲜红的负数：

　　-03:2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