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发绳》一个柏林人

3、锦幄初温

　　到家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而且雨也快停了。
　　停车的时候，吴盐刚要挤出笑脸道谢，周三更迅速下了车，让她的话堵在僵硬的脸颊肉上。
　　王新橙打了一路的电话，只是偶尔插两句。这时她正在打电话，又看见了这个场面，于是对她笑着说：“你等一下，三更去拿伞了。”然后又对电话说：“小陈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和别人说话。”
　　妈呀，这样的王总谁能不爱。
　　吴盐正感慨着，副驾驶的门被打开，她看见周三更左手举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口朝她伸出了手。
　　伞面压在车顶，从车上下来的人淋不到一滴雨，而持伞的人为了给人腾出下车的空位，就得站得稍远一些。
　　周三更几乎一半的身体都被淋湿了。
　　意识到这一点，吴盐立马窜出来，比上车还快。
　　她一把握住周三更的左手把伞面往她那边推，“组长，你被淋湿了。”
　　组长的手都湿了，可能是身体不好，又冷又僵，真的像个死人。
　　她看向二人交握在伞柄的手，脱口而出：“组长你的手好冷，你真的要注意身体了。组长你看你的脸都僵了。”
　　她一口一个组长，好担心的模样。语气、语言好怜惜对方的感觉。
　　周三更没有说话，低垂着眼睫，既没有看她的脸，也没有看她的手，视线好像落在空处，看着有种冷冰冰的感觉。
　　吴盐想起在车上她那声不情愿的“嗯”，讪讪地笑了两声，把手放下来了。
　　“我到家了，谢谢组长。”
　　过了很久，吴盐都不想等她回答要走了，才听到她“嗯”了一声，“把伞拿走吧，还在下雨。你到家应该还要走一段路吧。”
　　吴盐被她突然的发声整得没脑子了，连道谢都忘了，“哦哦”两声，拿起伞就走。
　　走出去几步，突然想起组长从副驾驶到驾驶座还得淋一点雨呢，连忙转身，发现周三更还站在那望着她。
　　王新橙降下车窗也望着她。
　　深感自己没良心不懂事的吴盐头都要炸开了，连忙跑过去给周三更撑伞。
　　周三更像是被她气晕了，看着她一言不发。
　　吴盐害怕地说：“组长，对不起，害你淋湿了，我送你去驾驶位那边。”
　　周三更像个机器人，被淋湿了之后关节失灵，走得很僵硬。硬质西装裤时不时蹭到她裸露的小腿，让她也很僵硬。
　　等她上了车，关好了门，周三更也没有开车，反而看着她说：“你回去吧。”
　　吴盐现在智商重返巅峰，笑着说：“哪能啊，我目送您走了再回去。”
　　周三更还要说些什么，王新橙打断道：“三更，别让人家在雨里淋着了。”
　　吴盐哈哈笑着说：“不会不会。”
　　周三更抿唇，看了她一眼就启动车子走了。
　　那一眼，包含深意，吴盐心脏有点不安地跳起来。
　　不会把她开除吧？
　　她走进小区。
　　这里的房子是她和吴酱油一起租的。
　　吴酱油的工作比较稳定，所以她们找房子一直都在她单位附近。
　　自从她找到了新工作，她们一直在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房子，但是因为吴盐不确定要不要在那继续做，所以就一直搁置着没有换房子。
　　一开门就见吴酱油靠在冰箱旁边的墙上。
　　吴酱油听到她的声响，眼睛一亮，迅速打开冰箱，“快！”
　　她端出巧克力熔岩蛋糕，速速放到餐桌上，举刀就切。
　　蛋糕软香甜蜜，被刀轻轻划开，明明只开了一个小口，里面的巧克力像喷发的熔岩迅速流出，带来满屋子的让人心情舒爽的甜香。
　　吴盐鞋子都没脱，吴酱油就已经开吃了，吃得一嘴黑糊糊的。
　　“急急急，急死你！”吴盐洗了手，换了衣服，走到餐桌拿起蛋糕，吃一口甜得钻心。
　　感觉好罪恶，感觉下一秒身体会立刻被充气。
　　但是甜得她眼睛都眯起来了。
　　吴酱油吃着蛋糕，玩着手机说：“你打车回来的？多少钱，我给你报销。”
　　吴盐眼珠子一转，说：“姐姐你真好！一百二十！”
　　吴酱油立刻给她转了一百二，还吐槽打车程序：“真够黑心的。”
　　薅了姐妹一百二的吴盐嘿嘿笑，心满意足地收了钱，然后说：“哈哈！我组长送我回来的！没花一分钱！”
　　吴酱油抬头，冷漠道：“把钱还我。”
　　“有本事就来拿。”吴盐语气很嘚瑟。
　　“真无聊。”吴酱油吃完蛋糕，把手套扔了，准备去洗手，但还有点舍不得，深深吸了一口手上的香气，露出猥琐的笑，“真香。”
　　吴盐给了她一掌，“别用我的脸搞这种！”
　　得逞了的吴酱油洗干净手，在洗手间突发疑问，“你们组长不是周扒皮吗？怎么送你回来？”
　　说到这个，尴尬浮上心头，吴盐就把从上车到下车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
　　吴酱油刷牙洗脸，看到吴盐发愁的样子，眉头一皱，说：“你们组长怎么老是嗯嗯嗯的？”
　　吴盐耸肩。
　　吴酱油说：“是不是跟你聊天比较爽？所以控制不住。”
　　“你是不是有病？去死。”
　　吴酱油又说：“感觉你们组长好奇怪啊。下着雨，伞在后尾箱，如果是我领导就会开后尾箱让我自己去拿。她竟然淋着雨帮你拿伞，还帮你开门。你是不是在公司里和哪位女领导搞暧昧，被她看见了，她巴结你啊？”
　　“你能不能别……我服了，你能别总扯到这种奇怪的地方去吗？”吴盐翻了个白眼，把她从洗手机挤出去，把门反锁后准备洗漱——不反锁门，这个神经病会开门吓她的。
　　“哪里奇怪了，合情合理。”
　　“滚啊！再说了，如果我们之中真有个和女领导暧昧的，也不是我，是她。”
　　“有瓜！我要吃。”
　　“不是瓜，你别吃了。而且我之前跟你说过了，她们就是关系比较好。我没感觉她们有什么暧昧。”
　　“你懂什么是暧昧吗你个寡王。”隔着门和水汽，吴酱油的声音有些模糊，“暧昧看不见摸不着，是一种身体的僵硬，呼吸的急促，心跳的加速！”
　　吴盐莫名其妙想起了周三更僵硬得像死人的手、莫名停顿后的“嗯”以及她让领导淋雨后的心跳加速。
　　她朝外高喊：“听不见！别说了！”
　　洗漱后躺在床上，她看着天花板。
　　暖黄的灯从那投射过来，白墙泛出旧相片似的黄。
　　她翻出手机，上面显示“00：36”——比以往都要早躺在床上。
　　明明很困了，她还是坚持刷了一下手机，鬼使神差地她点进那个高三生的主页看了一眼她今天的暗恋日记。
　　准备看完就睡，结果才看两行字，手机顶部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阎王：【明早七点你不用去公司了。】
　　吴盐惊醒了！
　　我被开了？凭什么？
　　她咒骂一声：“你是不是有病啊！”
　　接着第二条信息弹出。
　　阎王：【明早九点到酒店会场来。】
　　阎王：【可以吗？】
　　骂了人之后，得到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吴盐咬着下唇，愤恨着说：“你这么发信息是吧，周三更我要被你玩死了。”
　　她迅速回复：【完全可以。】
　　回复完她立马敲响吴酱油的门，让她明早不用叫她。
　　第二天，睡得没那么饱，但吴盐还是异常开心。
　　兴冲冲地到了酒店会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跟酒店经理说话的周三更。
　　“到时候嘉宾的车不下地下停车场，在地面绕过这个转盘停在这个位置，所以这里要铺足红毯，”周三更指着酒店前方正中央的酒店标志，然后又走出一步抬头看了一眼，说：“但是你们酒店上面探出不够，要是下雨了的话，嘉宾下车会淋湿。解决好了吗？”
　　经理说：“拿伞遮就好了。”
　　周三更看着她，没有说话。
　　旁边的一个穿休闲服的人说：“我们请的嘉宾来头很大哦。你们酒店不是第一次承办会务了，怎么这么随意？如果下雨，上面扯出四米黑色雨棚可以吗，加上灯光，因为会有记者来拍。”
　　酒店是会务公司旗下的。周三更前几天明明交代过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也提出过类似的建议，结果现在当着甲方的面随意说出“拿伞遮”的话，她脸色不太好看。
　　经理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拿出公式化的笑容说：“好的。”
　　吴盐不敢上前了。
　　但周三更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松开了眉头，朝她走过去，“跟我来。”
　　今天十殿阎罗来了七殿，因为明天就要开大会了。
　　所有人都有分工，只有她因为是新来的，所以是机动协调组。
　　此时大家都在各自负责的区域拿着对讲机指挥。
　　主会议厅里，洁白的椅子排列得十分整齐，后排一对拍摄收音设备，打印机等办公用具都放在后面以备不时之需。
　　周三更一到看着大屏幕就问负责人：“屏幕上那么大的黑斑还没解决吗？不能解决就早点提出，等会就要彩排了。”
　　负责人是十殿阎罗之一，被问到话后立刻跳上台，走到幕后。
　　接着周三更又去了副会场，会议室等地方一一问了类似的话。
　　其实就一句话：“没解决好吗？”
　　吴盐跟着她一路，都没被安排工作，估计是把她遗忘了。
　　希望被永远遗忘。她暗自祈祷着。
　　周三更走到酒店前台，把酒店经理叫出来，三人在电梯前等候。
　　周三更问：“会场那边的控梯交代好了吗？刚刚我看他们还不太清楚。”
　　经理“啊”了一声说：“忘了忘了，马上。”
　　吴盐眉心狠狠一跳，更别提事事追求完美的周三更了。
　　但周三更只是看着她操弄着手机一言不发，默默地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