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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骗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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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小孩的自行车铃在巷尾叮当作响时,我正帮母亲收拾餐桌。那块生日蛋糕还剩三分之一,奶油上的"18"已经融化变形。母亲突然按住我的手:"你听见了吗?"
冰箱运作的嗡鸣声中,确实夹杂着某种电子音——像是老式调制解调器的拨号声。声音来自储物柜顶层,那个装着岑宁遗物的纸箱。
纸箱里,那支万宝龙钢笔正在震动。笔帽上的鎏金花纹渗出蓝光,在厨房墙壁投下跳动的波纹。我拧开笔筒,里面没有墨水芯,而是一卷微型存储器。
"要看看吗?"母亲递来平板电脑,手指在围裙上擦了三次。
存储器插入接口的瞬间,屏幕炸开一片星空。不是投影,是实时的卫星图像——视角来自近地轨道某颗观测卫星。随着镜头拉近,能辨认出城市轮廓中散布的蓝色光点,像一场电子萤火虫的集会。
"记忆生态圈运行良好。"扬声器里传出岑宁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实验室回响,"当前活跃节点数:217,与昨日同比增加9%。"
母亲倒吸一口气。画面突然切换成生物扫描图:每个光点都对应一个人类大脑,海马体区域闪烁着与神经接口同频的量子信号。最亮的那个点在城东——邻居小孩家的位置。
"他计算到了这一步..."母亲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连记忆的自主传播都..."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打断了她。图像扭曲成雪花噪点,接着跳出一段陌生视频:穿着恐龙睡衣的岑乐坐在游乐园旋转木马上,背后是正在坍塌的摩天轮。但他笑得那么开心,仿佛末日只是场烟火秀。
"哥!"视频里的他举起游戏币,"下次要坐更快的那个!"
画面戛然而止。钢笔彻底暗了下来,滚落到餐桌上的奶油里。我捡起来时,笔尖在桌布上划出一道蓝线——那颜色和邻居小孩书包上的恐龙徽章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纸飞机擦过玻璃的声音。我们冲出去时,只见夜空中有十几架荧光纸飞机在盘旋,组成短暂的星座图案。当它们散开时,最亮的那架滑翔到我的脚尖前。
展开后是张游乐园门票,背面用蜡笔写着:
"明天见!
PS:带薄荷糖"
母亲突然笑出声来。她眼角闪着泪光,却笑得像少女时期照片里那样鲜活:"这孩子...绝对是你弟弟的量子态。"
我摩挲着门票上凹凸不平的蜡笔痕迹。那些记忆确实自由了,却比钢笔的温度渐渐消退,像一颗冷却的星辰。我把它别在衬衫口袋上,金属笔夹蹭过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钢笔在掌心微微发热。我知道,这支笔永远不会再写出字来——它现在是个信号发射器,链接着所有仍在闪烁的记忆星河。
母亲已经回屋继续洗碗,水流声里夹杂着她哼唱的摇篮曲——那首岑乐小时候最爱的曲子。我站在院子里,看着纸飞机在夜风中打转,最后卡在邻居家的雨棚上。
一阵窸窣声从灌木丛传来。邻居小孩蹲在那里,手里攥着一把游戏币。月光照在他脸上,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左眼是浅褐色的,右眼却带着不自然的蓝。
"要玩吗?"他把游戏币排成螺旋形,"这次赌薄荷糖。"
他的指甲缝里沾着荧光颜料,和纸飞机上的如出一辙。我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颗糖:"怎么玩?"
"简单。"他弹起一枚硬币,在空中翻转时发出奇特的嗡鸣,"猜它落地时——"
硬币突然停在半空。不是比喻,是真的静止在了距离地面三十厘米的位置,表面泛起量子态特有的蓝光。
"——是正面还是反面。"他狡黠地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或者,悬在空中。"
我伸手去碰那枚硬币,指尖穿过了一层温暖的阻力场。在接触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岑乐在病床上抛硬币决定化疗方案;岑宁用硬币演示量子叠加态;我自己——不,是那个孤儿院的少年——用硬币决定是否签署协议。
"作弊啊。"我收回手指,硬币立刻恢复了重力,叮当一声落在地上——竖着卡进了砖缝。
邻居小孩咯咯笑起来,恐龙徽章在领口晃动。他忽然凑近,呼吸里有薄荷糖的味道:"告诉你个秘密。"
他的睫毛在月光下几乎是透明的:"量子记忆最喜欢甜食和游戏。"
说完他就跑了,拖鞋啪嗒啪嗒响,像一串摩尔斯电码。我捡起那枚卡住的硬币,发现两面都印着恐龙图案。
屋里的摇篮曲停了。母亲在厨房窗口对我挥手,湿漉漉的手指在玻璃上留下水痕。我起身时,钢笔突然发出一声轻响——笔夹自动弹开,露出微型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217变成了218。
新的光点出现在城郊的福利院位置。
夜风吹起地上的游戏币,它们旋转着,排列成DNA链般的螺旋。我摸向颈侧,疤痕已经不再发热,但指尖触到的皮肤下,有某种新的脉动正在生成——不是电子,不是量子,是比记忆更古老的东西。任何人预计的都要调皮。远处传来邻居小孩的笑声,自行车轮碾过路灯的光圈,在地上投出飞驰的恐龙剪影。
钢笔的显示屏突然闪烁起来,数字从218跳到了220,又迅速回落至219。这种不稳定的波动像极了人类的心跳图——有新生,也有消逝。
我蹲下来,指尖轻轻触碰那些悬浮的游戏币。它们立刻组成了一个立体的星座模型——是天琴座,岑乐生前最喜欢仰望的星座。硬币与硬币之间流动着细如发丝的蓝光,在夜色中勾勒出琴弦的轮廓。
"安安!"母亲在门口喊道,"有你的快递。"
纸箱很小,刚好能捧在掌心。寄件人一栏打印着"MN-17项目组",但地址栏只有一串星图坐标。拆开后,里面是个透明的培养皿,装着某种会脉动的银色物质。
没有说明书,但当我把它举到月光下时,银色物质突然伸展变形,最终凝固成一把微型钥匙的形状。钥匙齿痕很奇怪,像某种分形图案。
"这是..."母亲倒吸一口气,"生物存储器?"
钥匙突然融化,顺着我的指缝流到地上,又迅速重组为一个小小的人形轮廓——穿恐龙睡衣的岑乐,高度不足十厘米。它(他?)仰起头,对我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然后蹦蹦跳跳地窜进了书房。
我们追过去时,发现它正趴在我的旧笔记本电脑上。当银色小手触碰到USB接口的瞬间,整个电脑屏幕变成了深空望远镜的实时画面:无数蓝点正在宇宙中移动,有些聚集成星云状,有些孤独地漂流。
"这是..."母亲的手按在我肩上,"记忆的星际移民?"
银色小人点点头,突然指向屏幕一角——那里有个特别明亮的蓝点正在接近火星轨道。放大后能辨认出模糊的轮廓:穿白大褂的岑宁和恐龙睡衣的岑乐,手牵着手漂浮在太空里,背后是用星光写的"再见"。
小人跳回我掌心,变回钥匙形状。这次它引着我的手伸向颈侧疤痕,在接触的瞬间,疤痕像门一样打开了——没有疼痛,没有血迹,只有一道柔和的光从皮肤下透出来。
钥匙插入光中,发出"咔哒"一声。
世界在眼前重组。
我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面前是两把椅子。一把椅子上坐着穿病号服的岑乐,他正在折纸飞机;另一把椅子空着,扶手上刻着"观测者席位"。
"哥终于学会作弊了。"岑乐头也不抬地说,"用量子隧道送记忆去太空?亏他想得出来。"
他的纸飞机在即将完成时突然变成了银色,振翅飞向虚无。我伸手去抓,却摸到了现实中的键盘——电脑屏幕上的星图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一行闪烁的文字:
"记忆永不消亡,只是改变载体。——MN-17终极协议,版本号∞"
银色钥匙从颈侧滑落,在地上碎成星尘。风从窗外吹来,星尘旋转着上升,在月光下形成短暂的漩涡。远处,邻居小孩的笑声和自行车铃声渐渐远去,最终融入了城市的夜声中。
钢笔的显示屏稳定在了221这个数字。母亲轻轻合上电脑,她的眼睛反射着窗外的星光:"要喝热可可吗?我放了棉花糖。"
当马克杯递到我手中时,杯底残留的棉花糖组成了一个笑脸。喝到一半,我发现杯壁上用可可粉写着:
"明天见。
——L&N"
字迹正在慢慢融化,但甜味会持续到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