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雨破舟程》灼枝意

1、第 1 章

　　是夜，A市生理卫生研究院附属第一医院内的高级病房内传来了程淮微弱的呼吸声。

　　他的脖颈上戴着特殊的金属阻隔带，左手上插着留置针，输液袋中的药剂缓缓落下，宁静。

　　和窗外繁华的A市夜景不同，程淮浅浅的琥珀色眸子看着窗外的夜景，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无奈的笑了笑。

　　金属阻隔带的作用显著，病房内只有消毒水的味道，程淮的橙花味信息素没有泄出一丝。

　　刷——

　　窗帘被人拉上，将繁华的都市与这份宁静彻底分开。

　　男人戴着口罩，身上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虽然岁月在他的鬓角留下痕迹，气质却从内而外的不曾改变。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却不曾被岁月薄待，一身米黄色的长裙更映衬了几分眉眼间的温柔和优雅。不过也只能看见眉眼，她的下半张脸和男人一样严严实实的戴着口罩。

　　男人从窗边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程淮然后从旁边拉了张椅子让女人坐下休息。

　　“医生说了，你身子本来就弱，意外怀上橙橙，橙橙又早产，随着年龄增长，分化的激素在体内极不稳定，一系列的并发症都会出现，现在又两个办法让他好，一是每周过来做治疗，开启养生大法增强体质。二是找个和他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lpha做临时标记调节他体内的信息素。”

　　男人虽然对着椅子上的女人说，眼睛却一直盯着病床上的程淮，希望他能出声给个回应。

　　程淮开始没出声，过了半晌才虚弱的开口道：“爸，妈，这个病不传染，你们俩戴口罩干什么…？”

　　女人俯身摸了摸程淮的脸，温柔的开口回应道：“爸爸妈妈最近有点感冒，怕传染给你。”

　　然后又招呼男人过来，三个人头对头悄悄说了些什么“许昌烨家是不是有个和橙橙差不多大的alpha来着，我记得他俩小学还在一起上来着。”
　　“咳，等等，妈我不能选择plan1吗？”

　　女人皱了皱眉头，关切的开口说道：“你知道每周的理疗副作用多大吗？掉头发，而且你觉得就你这个身体体质能增强吗？”
　　“程宥云，你说，你儿子能选plan1吗？”
　　“橙橙，你身体确实太弱了，咱们只是给他借过来治病，实在不行咱们可以给他钱的。”
　　“许珩不会同意的，而且他家也不差钱啊…”
　　“这个你别担心，你就说plan2能接受吗！”女人看着儿子犹豫不定的样子有些着急，拽着他的肩晃了晃。

　　滴—

　　输液袋中最后一滴药剂落下，程淮瞟了一眼，开口道“你们看着办吧。”随后摁响了床头的护士铃。

　　病床前正对的石英钟指向了九点一刻，护士进来帮忙撤掉了输液袋。

　　程淮嘬着吸管喝了口水，嘴唇恢复了些血色。他的眉眼染上了积分悲哀，叹了口气开口说道“爸，妈，这么晚了你们俩不回去睡觉吗，emm…许珩那边，我觉得他不会同意的，随便找个匹配度高的alpha不就行了吗？”
　　“随便找个alpha怎么行，我们橙橙再怎么弱也是S级omega！”
　　程淮强扯出了一丝微笑，开口说道“好吧，苏安晴女士听您安排了。”

　　夜晚的病房内温度还算适宜，程宥云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苏安晴身上，两人打算离开了。
　　“明天见爸妈，不起身送你们了。”
　　程宥云点了个头回应他。

　　病房内又恢复了原有的安静，程淮关了病房内的照明灯，亮着灯，他睡不着。

　　程淮出生时身体就不好，在医院的恒温箱里住了很久，上了幼儿园时又比同龄的孩子小一圈，小学因为个子矮，不能参加体育活动，时常被孤立。初中时转去了私立的中学读书，青春期的少年喜欢逞强，身上不时出现的淤青，也昭示着他的集体学习生活不太顺利。

　　只是幼儿园时递来的糖果，小学时操场上树荫下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初中时帮他挡下的拳头，和毕业时的一句“程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的。”守护住了程淮唯一的一丝温暖。

　　毕业时许珩带着程淮偷偷跑到了教学楼中间的小巷，乌木和橙花的香味在狭小的空间中结合，这是许珩第一次离他那么近。十五六岁的年纪说起来幼稚，许珩冲动急躁，他头往前奏，想要离面前的橙花更近一点。
　　我想咬他，我想要他。

　　程淮说不喜欢许珩是假，学校里的天之骄子，一起长大时刻照顾自己的哥哥，他只是惶恐，自己脆弱不堪的生命说不定在哪一天就会终结。
　　“不要，许珩我讨厌你。”
　　他匆匆的跑走了，带着最后一丝橙花味道消失在了许珩的十六岁。
　　想来他们已经有四年没有见面了。

　　随着程淮年龄的增长，腺体的发育愈加成熟，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无法再适应集体生活，每个人的信息素都能让他感到疼痛。
　　他的生活就落在了两点一线，在家里上家教课自学，到医院检查。
　　19岁的程淮好不容易参加了高考，第二天就进了医院。
　　等成绩，报志愿，上学，住医院。

　　程淮再怎么乐观，也会在无数个夜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一开始是因为许珩哭，后来是为了自己哭。
　　他一度患上了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
　　他害怕死，并一度陷入了虚无主义和与悲观主义的桎梏。
　　有时他想要点下社交软件上的那个发送键问一句“许珩，你去哪个学校了…”又或者想跑到许珩家门口远远的看他一眼。
　　他难受，矛盾，痛苦。
　　无止境的等待让他在深夜里辗转难眠。
　　如今二十一岁的程淮躺在病床上，看了一眼远方的夜景，心想“许珩，你该恨足了我。”